严芸第二天就领着丫鬟,带着笔墨纸砚过来了。严香不识字,她心情复杂地看着严芸教杨菁。
严芸的字不怎样,刚开始杨菁还有点担心,自己毕竟只在小学时,写过几天大字,后来再也没摸过这个,她甚至做好了挨打的心理准备,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躲过的,严芸和严香来做什么,谁都很清楚,她们肯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不达目标,不会罢休。
杨菁假装傻傻的,照着严芸的样子,开始写字,严芸的心,都兴奋地跳起来了,觉得这下可以满足自己折磨这个野种的心思了。她是奶奶最宠爱的孙女,看到奶奶生气,她也跟着生气,没有任何理由,她就恨上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娃了。
可是,严芸看到杨菁一笔一划地写出第一个字,心里的失望和醋意,就像泉水一样,挡不住地冒出来,杨菁的字,虽然也很稚拙,但比她写得整齐,写得方正,也漂亮许多。
憋了一肚子火气,严芸发不出来,今天奶奶可没派人叫走文嬷嬷,那老婆子就坐在院子的桑荫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蒲扇。她后悔昨天,没有掐杨菁一下,满以为今天可以打她,偏偏希望又破灭,她越想越气,看到严香偷偷看她,恼火地一跺脚,不过,她还是把最后的一句话说完:“九妹妹写得挺好的,那抄佛经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幸好,她拿来的佛经,才薄薄的一点,只是《金刚经》开篇的一点儿,不然,让杨菁每天面对这么无聊的事情,还真是惩罚她呢。
接下来的日子,严芸没有再来。原来,严三夫人听严香说杨菁的字,都比女儿写得好,马上就不愿意了,她不仅逼着女儿练习写字,还要她学绣花。严芸没有时间在外面闲逛了。
严香,严三夫人也这么要求。偏偏她坐不住,反正,严三夫人也不会因此惩罚她,她就常常溜出来。家里,她也没地方可去,桑林小院,倒是成了她躲避偷懒的地方。
严香很嫉妒杨菁能够嫁到张家,言语时常常流露这样的情绪。
“别以为祖父给你准备了六十四抬嫁妆,哼,那些好东西,你也配!奶奶不会给你的。估计,张家人也认不出个好歹来。”她斜睨着杨菁,一脸傲气。
“谁稀罕那些什么东西啊。”杨菁给她一个白眼,她越是这么说,严香就会越不服气,言语流露的信息也会更多。
“不相信你不喜欢妆花、蜀锦。哼,祖母不会给你的,能给你几匹潞绸、杭缎什么,你都乐得找不到北了。”
“不稀罕!”
“祖父还要给你一个玉璧,那可是皇上赏的。奶奶不同意,奶奶说了,除非从她身上踏过去,爷爷怕他做噩梦,奶奶说她不怕!”
严老头暗算张家,他想用杨菁的嫁妆,顶了那八百亩地,严老太婆抠门的很,她看见那么多好东西从屋里拿出去,心疼。
“奶奶她要把那些好东西,都用赖的替换,就让她换吧,爷爷要了张家的地,是做严家祖坟的,只要奶奶到时候,能在那地里躺舒服了就行。”杨菁想要确定,严老婆子是不是这样打算的。
“奶奶说,人死了两眼一闭,啥也不知道,她不怕。你还想要蜀锦,做梦吧。”严香强调。
“我就不相信爷爷不知道。”
“到时候用包袱包了,放进箱子,爷爷不可能一包一包打开看的,奶奶说了,她还就不信了,这次啥事都由了爷爷。”
“奶奶怎可能说爷爷坏话,你胡诌!”这话肯定不可能让严香听了,她是不是编瞎话的呢?
“我那天在园子里玩,听得清清的。”她肯定不敢让严老婆子看到自己乱逛,躲起来了,看来,这话是真的了,杨菁没多说什么,岔开了话题。
严香走了,杨菁陷入沉思,她就是知道了这些能怎样?严老头儿她见不上,也没有下人能给自己传话,她实在不想麻烦文嬷嬷,老太太为了自己,已经忍受了严老婆子的白眼,她不能太没良心。
严香这里的事情还没想到对策,下一件事就接踵而至。第二天起来,她刚听完文嬷嬷讲各种场合的应对和礼仪,一抬眼,却看到了梁氏。
文嬷嬷摆手,让她们娘儿俩一边说话。
“老太爷让我和你爹住进来。”严老头还当自己发善心,岂不知,这会让这两个在小山村自由惯了的人,活得很憋屈。
其实,这是严老太太的意思,她把这话说给老头子时,严老头儿还激动地夸赞道:“夫人贤惠如斯,让严某惭愧。让他们一家人住进来,的确才是正理,夫人你也可以教教他们规矩,别让他们整天山里山气的让人笑话。”
背过严老爷子,严老太婆狞笑。
梁氏实在受不了一整天无所事事,也受不了在严老太婆跟前站规矩,尤其是,别人都坐着,让她站着布菜,严老婆子的眼神,看向哪个菜,她就得赶紧夹过去,但为了女儿,她必须得忍着。
这天,严老婆子午睡,梁氏把她换下的衣服,抱出去洗了,她平时穿的衣服,大多是麻织物,那是要多捶打,穿起来才柔软舒服。可是,严老婆子的丝绸衣服,不能能随便水洗的,更别说是捶打了。
严老婆子一觉起来,衣服变成了大花脸,她气得把梁氏狠狠骂了一顿。
第二天,她看见梁氏就发堵,气呼呼地把她指派到厨房:“中午吃什锦饭。”
梁氏唯唯诺诺,躬身去了。
中午了,严老婆子一看梁氏端上的饭钵,鼻子都气歪了:“这就是你做的什锦饭?”胡辣汤还差不多。
严老爷子一脸内疚地看着老妻,好像那是他做的。
杨好比严三爷大,现在,家里的下人,都不知道该给严三爷称三老爷,还是四老爷。严三夫人,看到梁氏就不舒服,她可不想给这个乡下女人叫嫂子。严老爷子在的时候,她最怕有人提起这茬了。
这天,她带着丫鬟婆子去正院,居然在门口,两人遇上了。梁氏不躲不让,对着她们走过去,跟着三夫人的婆子,狗眼看人低,一伸手就想把梁氏推到旁边。梁氏以前,可是天天纺线织布,下地干活的,身体自然很灵活,她往边上一让,一抬手就给了那婆子一个大嘴巴:“贱人!”
严三夫人当场就愣住了,她没想到土坷垃一样的女人,竟然敢对她的人动手。
她对着下人一摆手,三个人一哄而上,对着梁氏拳打脚踢。这三个人,没有一个力气大的,梁氏甩开她们,冲到严三夫人跟前,一把就掐住了她的脖子,那些个人,无论在身后怎样拳打脚踢,她也不松手。
叫喊的声音,传遍了严家的内院。
严老婆子让人抓了梁氏,杨好知道在这里求不下情来,他飞跑出去,去见严老太爷。
“爹爹!求求你救救她,她虽然是个不懂规矩的山里女人,但人不惹她,她不会招惹别人,她发狠,肯定是把她逼急了。爹爹,看在菁儿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我媳妇。”
“瞧你这点出息,到底怎么回事?”
“我家的,和弟妹打起来了。”
“怎么可能?”严老爷子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媳妇,那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怎可能和人动手?
“她让下人动的手,爹爹,菁儿七岁就要出嫁,为你换回那块风水宝地,你就饶了我媳妇吧。”
严老爷子都能背过气去,他最怕人说他拿孙女换地了:“住口!我给她陪的嫁妆,绝对比张家的聘礼贵重,你竟然敢这么说!”
“可是,母亲早让人把那些值钱的换掉了。”
严老爷子手都哆嗦了,他气呼呼地踢了杨好一脚,然后往内院走去,杨好起来,身上的脚印也不拍掉,紧跟在严老头儿后面,那一脚,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份量。
严老婆子让人把梁氏捆了,摁在院里准备打板子,杨菁趴在母亲的身上,大声嚎哭。再过几天,就是婚期了,严老婆子还不敢把她打了,几个下人,正在把杨菁往下撕扯,转眼看到一脸阴云的严老太爷,都吓得赶紧跪下:“老太爷!”
“都给我滚出去!”几个丫鬟仆妇,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严老太婆从屋里出来,皱着眉头:“你来做什么?”内宅是她这个正室夫人的天下。
严老太爷常年被妻子压迫,闻言脚下还是顿了一下,脸也不那么黑了,他摆手让院里的人都出去,杨菁趁机给娘松绑,拉着她走了。
“有人说,你把嫁妆值钱的,都换下来了?”
“哪有!”严老太婆说话时,难免有点心虚,两人一起生活几十年,严老爷子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张家那边,八百亩良田,我们这边的嫁妆如果寒碜,都知道我严金明用孙女换土地,我的脸皮还要不要?”
“……”严老婆子瞪眼撅嘴,很不服气。
“你儿子的官,不想当了!”这话一下子就打到了严老婆子的三寸上,她的老大和老二,还是靠老爷子的恩荫,当上的官儿,如果老爷子名声坏了,儿子肯定会受连累的,老三当时因为贪污,被御史弹劾,差点都累及两位哥哥,还是老头子求了皇上,以自己致仕还乡为代价,才让事态平息下来。
“明天,让人把那俩送到卫家集庄园去,永远都不要回来,到时,让老三和媳妇出面,嫁了这小的,你换了什么嫁妆,都给我换回去。”
严老太婆平时在老头跟前颐指气使,但今天自知理亏,只好咬牙不说话。
杨菁知道让人把父母送到严家最偏最远的庄子上,心里压的大石头总是放了下来,杨好和梁氏不怕劳累,就怕忍受窝囊气,她出主意给梁氏和杨好,事情果然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