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姐儿坐在临窗的桌子上作画。初冬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芸儿即便是天天服侍她,此时也不仅看得有些痴了。
惠姐儿搁下笔,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说道:“芸儿,过两****就要去豫王府念书了。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姑娘用的纸墨笔砚,出门披的大氅,在车上吃的茶点都一起备下了。”
“还有,愉姐儿最喜欢乱翻我东西,几个丫头里只有你拦得住她。芸儿,你要守好屋子。”
“放心吧,姑娘。有奴婢在,定不让二姑娘乱动您的东西……”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外面小丫头来禀报说张太夫人唤她过去。
惠姐儿就带着小丫鬟燕儿去了。
走进张太夫人的屋子里,只见梅宝儿正窝在太夫人怀里笑闹成一团。下面的几个丫头婆子也一脸的赔笑。
惠姐儿恭敬地上前请安。
见到惠姐儿,太夫人亦满面笑容地对大孙女说道:“惠姐儿来了,坐祖母身边来。”惠姐儿依言坐下。
“明日你们表姐妹一起到豫王府读书,穿戴不能过于寒酸,这里有两支簪子,你们姐妹俩拿去戴吧。”
宝姐儿热情地说:“妹妹先挑吧!”
张太夫人也慈爱地说道,“惠姐儿你小,你先来。”
惠姐儿自幼便有些惧怕祖母,姑母刚刚从自己母亲手里夺了厨房,现在见祖母又这么帮宝姐儿说话,情绪不由自主地就低落了几分,“祖母,如果孙女先挑了,就是孙女不知礼数了。”惠姐儿低头道,“古有兄友弟恭的训言,孔融让梨的典故,宝姐姐既是姐姐,还是我家的客人,自然该宝姐姐先来。”
张太夫人笑容一滞,只得说道,“那就宝姐儿先挑吧!”
宝姐儿打开精致的钗盒,惠姐儿看到盒子里四个格子都垫着猩红的锦缎,当头两格已经空了,剩下的两格里各摆着支嵌着红宝石的牡丹花金簪,和支镶着珍珠的青石玉簪。
宝姐儿挑了那支嵌着红宝石的牡丹花金簪:“惠妹妹的皮肤白,戴着镶着珍珠的青石玉簪更衬皮肤。”
惠姐儿上前盈盈施礼:“孙女谢祖母赏赐!”说着就取过玉簪簪上。
众人又说了两句闲话,惠姐儿就起身告退,领着燕儿去了。
太夫人明显感到大孙女与自己的生分,心上便有几份不舒坦。
惠姐儿走到半路上,发现自己手上少了什么东西,“燕儿,我的帕子呢?”
“可能丢在太夫人处了。”燕儿说。
主仆两人又折身回去。
宝姐儿见惠姐儿走了,就从里间取出先前偷偷藏起来的两支衔珠凤钗,得意地将这些金簪都插到头上,她原本就簪了两朵赤金镶青金石的珠花,现在又戴上牡丹花金簪,衔珠凤钗,一时满头珠光宝气,摇曳生姿。宝姐儿在屋子里高兴地转了一圈,摇着张太夫人的袖子,撒娇道,“外祖母,您瞧宝儿好看吗?”
张太夫人宠溺地笑骂道:“你个精灵鬼!跟你娘小时候一样淘气!”
一老一小笑成一团。忽然,张太夫人看到门口的一个窈窕淑影。
惠姐儿静静地站在那里,心里地怒气却直往上窜,祖母怎么可以这么偏心?她们怎么可以这样耍弄自己?但是,上面现在坐着的是自己的祖母和刚刚失去父亲的表姐,惠姐儿努力平静下自己的情绪说道,“我的帕子方才掉在这里了。”
惠姐儿说着就从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捡起自己的手帕,又回头望着满头的珠钗的宝姐儿,宝姐儿被撞了个正着,现在什么正经也装不了,尴尬得俏脸涨得通红,在那里如坐针毡。
惠姐儿平和地说道:“宝姐姐怎么忽然插上这么多珠钗,我们姑娘家戴首饰讲究的是高贵典雅,贪多就显得俗气了。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宝姐儿“嘿嘿”地讪笑着,脸上红得快滴出血来。
张太夫人内心偏私,被孙女当场撞破,顿时老脸有些撑不住,恼羞成怒地对宝姐儿训斥道:“你把这些劳什子一股脑儿地都翻出来插到头上,也不怕人笑话!”心里却认为惠姐儿告辞离去又故意折返回来窥探,心计深沉;自己的父亲是三品的工部尚书,宝姐儿却是个没爹的可怜孩子,惠姐儿却这么掐尖好强,刻薄寡恩。于是张太夫人心中对惠姐儿就更不喜了。
惠姐儿虽然心中难过,却也不愿再多待多说,领着燕儿自去了。
惠姐儿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翻了两页书,六岁的同胞妹妹悦姐儿一阵风似地跑进来,“姐姐!”
芸儿笑道,“四姑娘,一大早的您又在哪里野了,小心夫人说您。”
悦姐儿小脸巧笑嫣然,“我就是想和我姐姐说两句悄悄话,只要芸儿不说,我母亲自然就不会知道了。”
芸儿无奈地退下。
悦姐儿两只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见屋里没其他人,就拉着姐姐神秘地问道:“姐姐,你明天就要去豫王府读书了,是不是可以见到瑄世子啊?”
惠姐儿疑惑地问道:“瑄世子?我要见他做什么?”
悦姐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人小鬼大地说道:“昨晚我听母亲和沈妈妈两人偷偷说话,原来这豫王妃和母亲自**好,她们曾经有过戏言,如果将来两人都生了儿子便结为肝胆相照的好兄弟,生了女儿就和她们一样做对情深义重的好姊妹,生了一男一女就最好了,就结为恩恩爱爱的夫妻!母亲还说了,瑄世子家世显赫,一表人才,又懂事上进,也只有我们惠姐儿配得上他!”
其实当时沈氏是这么和沈妈妈说的:“王妃现在请惠姐儿去王府念书你说是不是就是想兑现孩子们的婚约呢?难为她还记得我们过去的约定。”
沈妈妈说:“王妃过去就是个又温柔贤惠、又重情重义的小姑娘。更何况当年夫人和她那么要好,老奴记得王妃那时候每次从忠义侯府过来到我们府上作客,只肯和您睡一张床!”
“但是,”沈氏又满面担忧地说道,“她嫁的是豫王府。现在瑄世子家世显赫,一表人才,又懂事上进;豫王府如今最上面还有太贵妃和豫王爷,我和王妃儿时的戏言如今怎能当真呢……我现在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唉!唉!——真不知将来哪家有福气的得了这东床快婿?”
但悦姐儿心想着既然瑄世子这么出色,得一定让他成为姐姐的夫婿,所以越到后来她就越是自说自话了。
惠姐儿听悦姐儿的话,心头不由自主地吓了一跳,继而羞得面红耳赤,她羞恼地厉声训斥道:“母亲不是说了,那是她们的戏言!戏言怎可当真?小孩子家莫要胡说!”,
悦姐儿忽然受到姐姐疾言厉色的训斥,顿时委屈地红了眼圈,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似地掉下来。惠姐儿心中一软,替她边擦眼泪边说道:“以后莫要浑说就是了。过两天等我上学了,放学后我带双福记的芝麻饼给你吃。”
双福记的芝麻饼最香脆可口,悦姐儿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