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阳观,小别院里,秦义被揍得鼻青脸肿,罚跪在院中,他两臂端平,手背上还搁着一碗水。
“你背不出口诀,我便替师父罚你,碗中的水若是洒出一滴,那就别怪师兄不讲同门之情了!”李常丢下这话,带着一帮师弟们幸灾乐祸的走了。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秦义恨极李常这个小人,“有朝一日,这笔账我肯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躲在墙角的一只小蛤蟆目睹了这一切,“哎哟,拥有了本神君的妖格,竟还会被人这么欺负,你真是暴敛天物…”
秦义回头,差点摔了碗,他看到这只小蛤蟆,一眼认得,它便是真阳观后山日夜不休缠着自己的那只臭蛤蟆。
“奶声奶气的小东西,是你在说话?”
“老子才不是小东西,老子的金身可比这个要大好几万倍!只不过…我的魂魄是附在了这小家伙身上了,所以声音也就成了它的娃娃音…”
秦义两眼紧闭,嘀咕道:“这什么世道,连只蛤蟆都会开口说人话了。”
“你个臭小子,不是告诉过你,我乃妖尊,金蟾神君是也...”
秦义眯着眼,四周瞄了一遍,“哪呢哪呢,妖尊在那呢?”
“你欺负我…欺小怕硬!”
“谁怕他们了,我这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明知斗不过,还不如服软落个清静。”秦义极力辩解,可是身上的淤青告诉他,当时他是想反抗的,只是不知道李常使了什么法术,念叨一阵口诀,自己就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了。
“是吗?那他们都走了,你干嘛还傻乎乎的端着两只碗?这天真热,让我来洗个澡…”小蛤蟆说完就是一蹦,好是惬意的躺在碗里,闭目养神。
秦义欲言又止,生怕碗里的水洒出来。
******
后山,一名年轻道士急急忙忙的赶来,他在花岗岩石柱前跪下,轻唤道:“前辈,前辈…为何今年的供品前辈没有收下?”
“前辈?前辈是嫌弟子行动太慢?前辈毋庸心急,弟子曾以挑战的名义去过蜀山,并结识一位好友,这位朋友会帮弟子打听破解流火八荒阵之法…”
絮絮叨叨一阵,一直没有回音,这年轻道士心中琢磨一阵,便又气冲冲的走了。
******
突然,小蛤蟆翻身趴在碗沿上,一本正经道:“你大师兄陈英又去找我了,你若不想想办法,怕是你又要遭罪了。”
秦义纳闷,“你到底是谁?怎么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唉…我见你本是一个很机灵的小子,怎么有时候却是个木鱼脑袋。”
秦义若不是担心碗中的水洒出来,他肯定会誓死都要拍死这只臭蛤蟆。
“其实,那不是你的梦,而是…我的梦…”
秦义想起来了,的确有过一次奇怪的梦。
“不过,梦里的故事却都是真实的。我被人用计封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长久以来,我耗尽自身功力,只为续命,为的就是能找到一个继承我妖尊名号的人。”
秦义哦哦两声,“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时候陈英来了,也算是了结了你这桩心愿。”
“就他?吃里扒外的东西,不管他是如何找上我的,当我得知他是负责看守我的,真阳观的大弟子时,我便决心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你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你就不怕一不小心一命呜呼?”
“你懂个屁!”虽是怒话,可是从这娃娃音听来,怎么听怎么不像,“我没想到的是,这吃里扒外的逆徒竟答应每年都送我活人供品。十年来,我依靠这些活人的精元修成第二魂魄,这样一来,我便可附身在其他同类身上,也不用再受牢狱之苦。”
咯噔一下,秦义恍然大悟,“这么说,我…”
“没错!你是今年陈英送给我的活人供品!”
有惊无险,秦义虚汗一身,“他娘的,这个狗杂碎,人模狗样的,心肠这么歹毒!”
“你还算幸运的,我没吃你活了命不说,你还得到我的神君妖格。比起你的二师兄,他就惨的多了。在我修炼第二魂魄的关键时期,陈英竟把他的二师弟送了过来,显然,这陈英是嫉妒二师弟的修为过人,危及了他大师兄的地位…”
区区弹丸之地,一群乌合之众。秦义想不到,这小小真阳观也会发生这类勾心斗角的事,“难怪一直没见二师兄现身,原来是遭了陈英的毒手。不过,你也是一点不客气,直接收下这份大礼吧!”
“那是当然,你这二师兄的修为还算可以,有了他的精元,我不久便修成第二魂魄…你也别怪我无情,我可是妖,还是妖中至尊…”
秦义冷嗤一声,“也对,没有二师兄为我垫命,恐怕我也难逃一死。”
“这个你想错了,我乃妖尊,那就势要为妖族谋福利,保平安。而你虽不是妖,可你体内却有妖气,且不管你这妖气从何而来,至于你这个人,我却是下不了手的。”
那我还得感谢那婆娘了…秦义嘀咕一声,道:“在梦里,我喝了你的眼泪,所以妖气深入骨髓,你为救我,便让我继承了你的神君妖格,这些,也都是真的?”
“一点没错,其实我也算与你有缘…”
梦里的事情竟是真的,秦义不信,“可这未免也太狗血了吧!”
“狗血?我倒不觉得,只是你承受不住本神君的妖格,一时昏倒做了个奇怪的梦而已…你硬要说狗血,那倒是还有更狗血的呢!”
“是什么?”
“的确,我贵为妖尊,自然不同凡人,可是你…就真的相信,那汩汩冒出的山泉,会是我的眼泪?”
“这个…那是什么?”
“你猜啊…”
秦义想了想,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你地位显赫,而且你的遭遇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可能像个女孩子家家成天眼泪汪汪的…难不成,那是…”
“算你聪明,那是本神君的神尿!”
啪啪两声,秦义直接摔了碗,起身骂道:“臭蛤蟆,老子忍你很久了,今天有你没我!”
却不巧,这两只碗摔出去,正好砸在来人的跟前。
“大…大师兄…”
“秦师弟,你如今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陈英怒瞪着眼道。
呱呱呱…小蛤蟆若无其事的,从秦义面前,乐悠悠的跳过去。
秦义忙解释:“大师兄,误会误会,我就算有登天的本事,也不敢跟大师兄过不去啊。”
陈英手一扬,招出一柄宝剑,剑鞘一压,便将秦义死死压趴在地,质问道:“今天的事,以后再跟你算账。你先说,后山思过这三天可有遇到什么人?”
秦义瞥了眼墙角的小蛤蟆,意识到陈英指的这人,就是附身在这小蛤蟆身上的金蟾神君。可是,他一想到陈英的恶毒行径,心中气极,怒道:“对!我是遇到了一个人!”
陈英拔出宝剑,抵着秦义,逼问道:“快说!是谁!你若不老实交代,我现在就叫你身首异处。哼哼…到时候师父回来,我便可说你已暴病而亡,那个老糊涂,自然也是不会怀疑我…”
秦义用手指轻轻弹开剑锋,冷冷道:“那人就是…我的二师兄,你的二师弟!”
陈英一脸惊诧,其因有二,一是秦义竟能够轻易卸开他的宝剑,二是被自己害死的二师弟竟然没死!
“胡说!”陈英怒剑一刺,险些要了秦义的命,“二师弟明明坠崖身亡,那已是去年的事了。”
秦义不慌不忙,拍拍尘土站起来,道:“摔死了!你说这话就不怕被一个惊雷劈死?我猜,也只有师父那个老糊涂才会相信你的话!难道,不是你妒忌二师兄修为过人,便用计害了他?”
陈英一怔,满眼杀意,狰狞道:“你都知道了?不过你知道的事未免也太多了,所以怪不得师兄…”
秦义连滚带爬,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躲开陈英的剑锋。
这时候,师姐赵倩竟突然闯进来,若有慌张,道:“大师兄…不好了,有人闯山门!”
陈英局促,慌忙收剑,下意识观察赵倩神情一番,冲着秦义道:“哼,你仗着师父疼爱,便胆敢顶撞大师兄,我等会儿再找你算账!赵倩,我们走…”
赵倩迟疑一阵,瞧了秦义一眼,还是跟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秦义指着小蛤蟆骂道:“臭蛤蟆!缩头乌龟!亏你还是妖尊,刚才见我命悬一线,也不出手帮忙!”
小蛤蟆很是无辜,嫩声道:“你不是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吗?我又斗不过他,所以只好学你一样做缩头乌龟了。”
一听这话,秦义更生气了,“妖尊?金蟾神君?你好的不学,偏偏跟我学耍赖皮,你还不如那…那个那个…那个扶不起的阿斗!”
小蛤蟆却不以为然,“我是妖尊没错,可我已不是之前那个叱咤风云的妖尊了。我的妖格给了你,我仅有的一点功力也留在那流火八荒阵下,护着我的金身,而就连我自己的魂魄…也要苟且在这小家伙身上,唉…对了,你刚才说的阿斗是谁?”
秦义眼睛一斜,有了主意,“哦…你说阿斗啊,他是一位少年英雄!”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
“那是你书读的少呗!怎么,你喜欢?那往后我就叫你阿斗吧,也算是给你取了名字,交了朋友!”
“我有名字,不过…不过我早已习惯别人称我为金蟾神君,所以好想就忘记了…阿斗,这名字倒也配我这个娃娃音,而且还是个少年英雄的名字…嗯,挺好挺好,那阿斗到底是个什么英雄?”
“你猜啊…”
“打虎英雄!”
“那个叫武大郎!”
“哦哦好像是诶,那他是…”
“就一捉鳖的!”
“好你个臭小子!”
小蛤蟆一跃而起,却正好被秦义一手接住,笑道:“走吧阿斗,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
真阳观山门口,几名弟子负伤躺在地上,其余弟子紧握利剑,堵在大理石台阶上,严阵以待。
一名婀娜女子,身着雪白色修身长裙,心如止水,一步一步逼上台阶。
李常领着师弟们冲上前来,将她团团围住,并喝道:“哪里来的好事之徒,竟敢独闯我真阳观!”
这女子镇定自若,视若不见,她只是抬手一扫,便将几名弟子撂翻在地。
“何人在我真阳观闹事!”一声厉喝从人群后方传来。
“大师兄!”
“大师兄,也不知这妖女什么来头,竟接连伤了我们好几名师弟,眼下师父不在,我们应当小心才是…”李常小声对着陈英说道一阵,可陈英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痴痴的愣在那。
“大师兄?大师兄…”李常连着叫唤几声,才隐约觉得,自己的大师兄已被眼前女子的美貌所迷住。
回过神来,陈英眼带笑意,上前礼道:“真阳观大弟子陈英,见过五毒教主芳华娘娘。”
“啊…难道她就是五毒教主?”
“她不应该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吗?”
“对啊,怎么会这般年轻美艳…”
弟子们听大师兄称呼她为芳华娘娘,顿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芳华似在欣赏这真阳观的风景,丝毫没把这群人看在眼里,这当然也包括陈英在内。
陈英轻咳一声,示意师弟们安静,“芳华娘娘,您今天怎会有雅致来我真阳观?若是要见我师父,不如就让晚辈去为您通传!”
芳华依旧熟视无睹。
赵倩见了,气不过,“大师兄,好歹你也是真阳观的大弟子,何须跟这妖妇客气。妖妇!我师父正在会见蜀山来的客人,没空理你,识趣的,还是回去吧!”
啪啪两声,芳华背后的长裙下,突然冒出一条长长的青蛇尾巴,这蛇尾一甩,便是给了赵倩两记耳光。
陈英见了,也不发怒,反倒和颜笑道:“芳华娘娘,师妹不懂事说错了话,还望娘娘不要见怪。只不过,我家师父的确正在会见秘客,所以…”
芳华停下脚步,顿了顿,柔声问道:“秦义他…他可还好?”
陈英尴尬的笑了笑,道:“原来娘娘是为了秦师弟而来,不瞒娘娘,秦师弟虽调皮了些,可也过得很好。”
此时,秦义带着阿斗躲在一块山石后面,他听了陈英这话,不免忍不住小声骂道:“放屁!有你在,老子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芳华伸长脖子望了望,“今天这么热闹,怎么没见他来?”
陈英不想这话题总围绕着秦义,便简单答道:“他陪师父见客…娘娘,您此行是专为秦师弟而来吗?”
芳华失落的点点头,并伸手递出一篮子新鲜水果,“他过得好,我就放心了。这篮子水果,是我今早赶去十里外的果林摘的,麻烦你代我交给他吧…”
羡慕,嫉妒,这两种表情在陈英的脸上,交相辉映。他双手去接果篮,不巧正好握住芳华的玉手,于是他便将错就错,握紧在手里舍不得放开。
嘶——芳华的衣袖里突地窜出一条青蛇,吓得陈英慌忙后退,果篮也差点摔在地上。
师弟们见状,误以为大师兄受难,立即挺剑上前。其中,李常的剑最疾,眨眼之间,已到芳华喉间。
“住手!”陈英伸手抓住李常的利剑,鲜血登时从手心冒了出来,“方才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们不得无礼!”
众弟子纷纷退下,李常退到陈英身后,很不服气的阴笑着。
这时候,陈英故意将血流不止的右手摊在芳华面前,似在关心她,“娘娘受惊了!”
这一幕,芳华全当没看见。
美人不领情,陈英不免脸红,“娘娘对秦师弟真是用心…”
山石后面,秦义瞧得真切,不禁嘀咕:“想不到这狠毒的陈英竟还是个花痴,不过这婆娘好端端的为何要送我果篮?”
阿斗趴在一边流着哈喇子,“臭小子,这妹子是你什么人?”
嘘!秦义一把抓住阿斗,揣进怀里。
这边,芳华羞赧一笑,“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谁让他是本娘娘的夫君呢?”
此话一出,犹如晴空霹雳,在场所有人无不被这话深深震撼住,尤其是陈英,他一眼恨意,一字一句缓缓道:“娘娘放心,这篮水果我定会亲手交给他!”
完了完了,秦义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陈英肯定要狠狠的对付我了…”
阿斗蹦了出来,“活该,谁叫你是他的情敌。不过,你既然有这么个天仙美眷,为何还要跑来真阳观受苦?”
“唉,一言难尽…”
“那你就别说了,现在赶紧跟她回去吧,不然待会儿陈英又要借题发挥,好好收拾你了!”
秦义有些动摇,“其实这婆娘…送果篮的意图太明显了,分明就是想让真阳观的弟子们排斥我,逼得我无路可走,最后只好去她那…”
“那你去不去?”
“让我再想想…”
“你不去我去了,我来了美人儿…”
“诶你这个老色鬼!”
阿斗说完便跳了出去,秦义为了逮住他,不想一个踉跄从山石上翻了过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唉…你这个出场方式也太丢人了,我都跟着你丢脸…”阿斗说完,便拱进了秦义的衣裳里。
顶着众人的目光,秦义拍拍灰尘,故作无事,实则脸上火辣辣的一阵。
这时候,芳华柔情蜜意般,长长叫了声:“夫…君…”
秦义干笑着招了招手,“你…你来啦!”
芳华见秦义对她的态度有变,且还一脸淤青便猜到了他在真阳观的日子不好过,“夫君,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告诉我,奴家替你出头!”
李常额头冒汗,悄悄后退一步。
秦义摇摇头,委屈道:“我没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我…我想跟你回去!”好不容易,秦义得出结论,五毒教再危险,那至少也比真阳观安全。
“那走吧,奴家带你回去!”芳华竟是如此干脆的答应了。
“快过去啊,臭小子!”阿斗急得在衣裳里乱窜,“有本神君在,你还怕什么!”
不管了,死就死了…秦义疾步冲上去,并且毫不犹豫的一把抱住芳华的小蛮腰,“老婆,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想你!”
芳华也不推开,反倒是把秦义的头搂在胸前,“让我带你回去,就知道你有多想我了。”
此时,赵倩为刚才的两记耳光怀恨在心,见此情形,她也不知脑子里哪根神经短路了,上前就道:“秦师弟,原来你已有家室,可为何还要那样对我?”
嗯?芳华冷眼盯着秦义,女人浓浓的醋意涌了上来。
秦义看也不看赵倩,两眼真诚的望着芳华,“老婆饶命,我无非是偷看了她小便,其实我的心里只有你,真爱无悔,日月可鉴!”
芳华瞧着秦义丝毫不给赵倩丁点儿情面,若有心动,便冷瞥了一眼不识趣的赵倩后,纵身而起,带着秦义飞往五毒教。只留下羡慕不完,嫉妒不完,恨不完的真阳观弟子,呆在原地傻傻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