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夹杂着铜钱大小的冰渣,狠狠的打在山丘裸露出来的青石之上,沙沙作响,放眼望去,大地一片素银。
而在两山之间,灰褐色的小路已经被雪遮掩了大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弯弯曲曲的链接远方一片混沌朦胧的天幕。
那是一行车辙,顺着它往前行去,一辆白色四角圆顶马车出现在这冰天雪地里,车身上反复的镂空花鸟及包裹车身的绸布都昭示着车内主人的不凡,更不要说车前吐着白起的那匹骏马,灵动的眼神不似凡间之物,虽然没有车夫,这马却似十分熟悉路途,一直在不紧不慢的朝前行进着。
直到马车内突然传出一阵清脆的铃音,那骏马这才打了个响鼻,前蹄刨了几把地上的雪,这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叮铃铃……”
铃音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悠扬,更加响亮,最后竟在这四周的空气中荡起一道道浅浅的波纹,将成片的风雪往外推开,地面上竟一时间裸露出了褐色的泥土,令那匹骏马不安的嘶鸣着。
突然,大地开始轻轻颤抖起来,马车前面的空间如水幕般裂了开来,露出里面的另一番天地。
幽深的山谷,火红的天幕,空气中充满了灼热的气息,一个威严的质问声从山顶响了起来。
“道友擅闯烛龙谷,不知有何来意?”
“闻烛大师开炉铸器,特来观礼,欲一睹天阶器物形貌!”
马车门帘一掀,露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脖颈上挂着一串奇异的骨链,手中拿着一个青铜小铃,他凌空虚踏,缓缓从车上走了下来,就要从这片冰雪漫天的地方踏入那座火红色山谷空间。
“且慢!谷主有令,烛龙谷开炉铸器时严禁外人进入,阁下还是请回吧!”
山谷内的那人再次阻拦,与此同时,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老者急抬头望去,却发现空中一小片火云正朝着自己飞来,腾挪变化,传递过来阵阵热浪。
等得尽了,这才发现那片火云竟是无数只火红色的乌鸦组成,血红色的眼眸、锋利的爪喙择人欲噬。
“不过区区火鸦阵,又岂能阻我?”
老者冷哼一声,持铃右手猛的一震,铃音霎时间变得尖锐、高亢,化为无形的杀浪迎头冲入这成片火鸦之中,弹指间造成漫天血雨。
他再往前突进一步,整个人彻底进入火红色的山谷之中,也不管身后渐渐开始愈合如初的天地,口中念动皱纹,脖颈上的骨链开始冒出一缕缕黑烟,九个狰狞可怖的骷髅头迅速形成,一边桀桀怪笑着,一边张大着巨口朝着这些火鸦咬去。
只要是被它们碰到的,都会瞬间化为一股红色精气被骷髅头吞噬,不到片刻,天空就清朗大半,整个火鸦阵支离破碎,只剩下几只侥幸逃生的在天边发出阵阵哀鸣。
“此阵已破,如今这烛龙谷还想阻拦老夫么?”老者施施然反问,伸手一招,将空中盘旋怪叫的九个骷髅头收回,依旧化为骨链套在他的脖颈上。
山谷深处一阵沉默,接着传出一连串的咳嗽声,像是受了什么创伤一般。
“虎落平阳,若祖师还在,哪容你等宵小猖狂?”
老者脸色一沉,冷声回道:“道友言重了,烛龙谷为我等炼制神兵,我们略做庇护,只希望能够观礼铸器罢了,何来欺凌一说?”
“罢了,阁下修为高深,我烛龙谷确实阻不了你,不过想要得到天阶器物却仍要各凭机缘,要知道,不请自来进入到这谷中的可不止你一位。”
老者眉毛一挑,咬着牙低声回到:“老朽岂会不知,如此,打扰贵谷了,只不知谷主何时开炉?”
“今夜子时,周天星力最浓时刻!”
话音方落,一面玉令从谷中飞驰而出,老者伸手一抄,发现入手温热,上面蚀刻了几个大字。
“二十三,这么说,在老夫前面还有二十二位来客都冲着这次的铸器而来,嘿!这还真是热闹,就是不知最后鹿死谁手?”
老者一边轻声呢喃,一边食指打出一缕黑光融入那玉牌之中,那玉牌瞬间化为一只晶莹剔透的小鸟,扑腾着翅膀飞在前方,这是一枚雀符,如今正给他带路去安置之所。
……
子夜,繁星满天,将大地照耀得一片迷离,老者正在床榻上闭目端坐,忽然,大地开始轻轻颤抖,隐隐有一声声锤音传来,他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如刀子般透出,长啸一声,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穿过谷中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前面却是一片开阔,一座宏伟的殿堂座落在正中,粗大的柱子旁伫立着一个个高大火炉,炉内通红,正朝着外界传递着滚滚热浪,一个个****上身的壮汉正汗流浃背的抽动着巨大的风箱,而在距离大殿以西百余米处则有一个赤褐色池塘,边上横卧着一块大石,一位身穿红色云袍的老人正闭目端坐。
老人察觉众人前来眉目一挑,却并没有将眼睁开,在大石之下则是一座其上刻有繁复花纹的铁台,上面那半人多高的铁锤令人触目心惊。
那乘坐白色马车前来的老者与他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上前一步道:“我等见过烛大师,得闻大师今日欲开龙炎池铸造天阶神兵,特来观礼,另备薄礼一份,已放置于安置之所。”
红云老人闻言缓缓抬头,他突然怒目圆瞪,冷哼一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八大门派不请自来,还不是看上了我将要铸造的那件天兵?烛龙谷自祖师仙逝之后每况愈下,被你们欺凌也非一日两日,今日竟还要在此行那强盗行径!”
“大师言重了!烛龙谷为我等门派铸造兵刃,我等也为贵谷提供了庇护,乃是互取所需,又岂有欺凌一说,何况大师不是曾经说过,铸造天阶神兵乃是你的毕生心愿,如今心愿得了,理应老怀甚慰才是!”
“心愿么……”
红云老人脸色一灰,沉默以对,但紧接着他却大喝一声,左掌重重往身下巨石一拍,后者轰然炸裂,一阵地动山摇。
“铮……”一座光华四射的铁台出现在满地碎石之中,其上大约半人许的铁锤给人带来阵阵强烈的压迫之感,他身形高高跃起,凌空虚立,银发飞扬,沐浴在星月之辉中,像是莅临凡间的仙神。
他虎口微张,将铁锤摄入右手之中,左手掐动法诀,那火红色的池塘下顿时传出沉闷的金铁之音,像是有什么机关被触动,不知埋藏多少年的铁链正在咔咔作响。
“轰隆隆……”春雷炸响般的声音响彻天际,整个池塘底轰然洞开,入眼全是一片赤白,紧接着,两座龙型铜刻缓缓升起,粗犷的线条隐藏着一种极致的蓄而未发的力量。
一条条铜槽以池塘为中心蛛网般的朝四周散去,一直延伸到大殿之下竖立的火炉处为止。
红云老人见状深吸一口气,手中铁锤微举,口中大喝一声道:“起炉!”
话音方落,大殿之下的那些壮汉纷纷跳在一侧的高台之上,往火炉上重重击出一拳,势如山洪爆发,无尽的钢水从倾斜的高炉中倒了出来,将整个山谷映得一片通红。
钢水顺着铜槽快速朝着池塘汇聚,激荡一朵朵火花,等触及到两座铜刻时,却诡异的被吸收到它们身体之中,而前者的双目处却是越来越红,隐隐有龙啸之音传出,仿佛它们马上就要活转过来。
“叮……”一声清脆声响突然传出,两头龙刻缓缓张开巨口,一团团璀璨的光华喷薄而出,耀眼得不可方物。
“这是……玄铁之精……”有人不由自主的惊呼。
“龙炎池果然有其过人之处,不说别的,这两具铜刻本身的品阶就非同寻常,看它上面的星痕线条,应是用上古炼器之法炼制。”
红云老人再次掐动法诀,将这些玄铁之精统统打入一侧的大鼎之中,然后敞开衣袍,一面明镜就绑在他胸膛之上,发射出耀眼的光辉直冲天际。
天幕忽然间暗了下来,星辰的光辉却显得更加清亮,无尽的光芒从天空垂下,仿佛那银河倒灌,要将整个山谷填满。
铜鼎高高浮起,沐浴在这星光之河中,它的表面浮现出一个个古朴的咒文,每一个都似蕴藏着摧山断岳的莫大威能。
两座龙刻双目突然激射出数道长虹,打在大鼎的下方,霎时间,风云动,蛟龙吟。
红云老人一脸肃穆的将手中的龙牙掷出,没入那青铜大鼎之中,就在这瞬间,山谷内的众人耳畔竟然响起了阵阵水浪涌动的声音,大地摇晃不已,仿佛这地底深处有地龙翻身。
二十多名来客惊疑不定,有人惊呼:“这是地底龙气呼应,这烛龙谷以前说不定真的有一条真龙!”
“烛龙吞吐噬乾坤,传说竟是真的?”
“那龙牙,难道便是烛龙牙?”
“不愧为天阶材料,也只有当年烛神匠后人才能炼制。”
红云老人冷哼一声,手中法诀却是不停,宛若那动兔奔雷,大河滔滔。
他突然跨前一步,用手提着大鼎的双耳,将其倒立过来,一团七彩光辉激射而出,正落在那铁台之上。
“铛……”一锤惊天!
“那是……一把剑器?”有人疑惑。
“不是剑,是一把短匕,可惜龙牙稍短,不可做为长剑承载之物,便是混入大量玄铁之精也是不能。”
红云老人继续持锤敲打着,天空乱云乍起,却刹那间又被星辉震散,风声呼啸,地动山摇。
终于,一切停了下来,老人手中的铁锤高高悬起,众人屏住呼吸,死死的盯着铁台上的那团物事,后者虽然已经成型,可是尚还欠缺一些灵动,还达不到天阶器物的标准。
突然,红云老人大吼一声,口中激射出一条血线,将整个龙牙全部包裹。
“大师不可!”
众人惊呼,悚然动容,他们知道,这是铸炼之法的血祭,能提升一件器物的灵动,但也是一位匠师的最后手段,如今这红云老人竟然用在此,难道是为了铸炼这天阶器物奋不顾身了么。
“铛……”这最后一锤轰然落下,夹杂着一往无前的执着与丝丝悲凉,声音穿透整个山谷结界,击散了呼啸的风雪,结冰的河流,惊醒了沉寂的森林,城中酣然入睡的人们。
红云老人的身躯缓缓倒下,脸上一脸死寂,然而那铁台上的龙牙却缓缓升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回响在众人耳畔。
“此物名为龙牙神火刺,有缘者得之,从此我烛龙谷淡出修行界,隐世不出,望各位成全!”
“大师(家主)!”
同一时间,山谷中处处传出悲音,可在龙炎池旁边的二十三名来客却才感叹了一瞬便纷纷出手。
在他们看来,所谓有缘之人,自然是实力高者得之,天阶神兵,谁会让于他人之手?
“叮”,那龙牙刺铮鸣一声,一个生命逝去,另一个却焕发了新生,无尽的星辉在它上面星成了一个不完整的星痕,散发着无穷的魅力。
它在空中悬停片刻,突然急速朝着谷外飞去,与此同时,众修的手段也尽皆赶到。
“只手遮天!”
“禁断乾坤……”
然而八大门派中人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无法阻挡这龙牙刺分毫,它就像一颗流星从夜空中急速划过,刹那间就失去了踪迹,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快追!”
“看那轨迹,那天阶神兵应是落在天荒城附近!”
“天荒城?此等神物怎可落入凡人之手?”
“将它找出来,必要时可搜魂夺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