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驴子和谢蛤蟆紧跟着随声附和。麦二嘎不便违背群众的意志,只好答应。谢蛤蟆三个人抬起女尸就往树林里走。麦二嘎告诫他们,千万不要埋葬在七颗柳树的位置,那里是风水眼,不适合葬人,搞不好会诈尸的。
麦二嘎所说的“七颗柳树”在树林的西南角,七颗柳树呈北斗七星的形状排列,究竟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工栽种的不得而知。据当地的老人讲,他们的爷爷辈在世的时候柳树就存在,并且已经很粗很粗,没有人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如今七颗柳树直径都在一米以上,树冠遮住很大一片区域,炎热的夏天只要靠近那里就会感到一丝丝凉意。凭经验判断,麦二嘎断定那就是一处风水眼,他经常看见灰白色的气流从那里腾空而起,甚至能跟天上的云彩连接起来。七颗柳树处在农场的西南方,而西南方在风水学上属于鬼门,风水眼出现在这个位置绝不是好兆头,所以麦二嘎一再叮嘱不要把女尸埋在那里。否则会发生什么事情他自己也无法预料。
尽管谢蛤蟆三个人满口答应,麦二嘎还是不放心,干脆一直跟着。他们选了一个离风水眼很远的地方,大张和三驴子挥舞着铁锹开始挖坑,谢蛤蟆则一本正经地燃起纸钱。他们埋葬的尸体数都数不清,烧纸还是第一次。麦二嘎有些好笑,女尸把三个人的魂都给勾走了,还是早早埋葬了好,不然说不定几个家伙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把尸体埋好,四个人出了浑身汗,在水库里洗了个澡才回宿舍睡觉。天气有些闷热,蚊虫们似乎特别喜欢这样的天气,围着麦二嘎嗡嗡直叫。麦二嘎被搞得浑身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一边骂一边驱赶身边的蚊子。他有些痛恨自己的出身,如果不是因为出身的关系,自己也不会受这份罪——
麦家祖上好几代都是风水先生,凭借这门手艺,不管社会如何动荡,总算能混口饭吃。麦家几代人先后经历了长毛子、八国联军、日本鬼子、解放战争等等大动荡,硬生生挺了过来。到了麦二嘎这一代真的是挺不过去了,1966年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扫除一切牛鬼蛇神》,随即轰轰烈烈的破四旧在全国展开。麦二嘎被当成牛鬼蛇神的典型代表,扣上了“旧思想”和“旧文化”的帽子。麦二嘎那时才二十出头,革委会又给他扣上了一顶“小神棍”的帽子。先是在老家游街批斗,扫大街、捡牛粪、掏厕所,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麦二嘎实在忍受不住折磨,有了逃跑的念头,被捉住以后换来的是更加严厉的批斗。后来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陕北高原,在一处农场接受劳动改造,再后来进了捞尸队。比起挨批斗的日子,现在的生活不知好了多少倍,所以他很珍惜在捞尸队的日子,生怕再犯什么错误被重新批斗。所以麦二嘎对女尸的事情一直很在意,不允许自己犯错误,也不允许别人犯错误,他真的是被批斗怕了。
麦二嘎狠狠拍死几只趴在身上的蚊子,总算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他是被一声惨叫惊醒的,叫声很微弱,但是仍能感受到其中的撕心裂肺。麦二嘎腾一下坐起来,屋里很暗,虽然眼睛睁的很大,依旧模模糊糊一片漆黑。眼睛好半天才适应过来,旁边的床铺上都是空的,大张、三驴子、谢蛤蟆都不在。这么晚他们出去干什么?总不会一起去撒尿吧。麦二嘎的心脏紧紧缩在一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心头,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夜色静的让人发虚,连嗡嗡作响的蚊子也不见踪影。麦二嘎在床上胡乱摸了几把,没有摸到背心和裤衩,他正准备光着身子跑出去。突然发现床头站着一条人影,麦二嘎吓了一跳,人是啥时候出现的他根本不知道。
“你……你是谁?”麦二嘎吞吞吐吐问道。
人影没有答话,只是又向床头挪动了几步。麦二嘎终于看清楚,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女人的脸有些面熟,好像见过,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说实话,这个女人的确很美,美的令人窒息,麦二嘎的目光投上去以后再也没有离开。他不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男人,尤其是现在的情况,在农场接受改造跟蹲监狱没什么区别,几乎清一色的男人,平时连一只母鸡都难得见到。作为一个荷尔蒙分泌很正常的青年男人,麦二嘎在很多个夜晚也有辗转反侧和胡思乱想的时候。
女人穿着一身紧身旗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麦二嘎的头有些大,周身的血管迅速扩张,沸腾的血液搅动着每一根神经,身体的某些海绵体开始发生变化。麦二嘎自认为不是一个免疫力很强的男人,特定的时刻,他也会犯男人最容易犯的错误。血液在燃烧,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来释放心里的压力,就在现在。麦二嘎盯着眼前的女人,她就像一只猎物,在等待他去猎食。麦二嘎终于控制不住,一把拉住眼前的女人,顺势揽进怀里。
心里仍止不住在想,这个女人太美了,也太眼熟了,究竟在哪里见过呢……突然他想起来,怀里的女人跟女尸一模一样。麦二嘎心里一惊,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巨大的不安和恐惧笼罩在心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怀里的女人推开。不过已经晚了,女人挤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双眼放出深邃的幽光。麦二嘎不由自主打个冷颤,燥热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凉。女人诡异的笑容越来越夸张,五官渐渐扭曲在一起,面皮突然从身体上剥离,露出白森森的头盖骨,紧接着整个肉身都化成一堆白骨。紧身的旗袍还在,覆盖住森森白骨,画面恐怖异常。麦二嘎的身体仿佛钉在地上,想躲闪,但是不能移动半分。他感觉到骷髅头仿佛有表情,在冲着他阴阴惨笑。他想喊,但是发不出一丝声音,好像身体所有的器官都不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