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一定是个好老师。”
郭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起码不坏。”
立林感到有点儿好奇，“为什么是曾经呢？”
“因为我已经辞退了，在决定来这儿之前。”
“现在是暑假时间，你没有必要辞职吧？”
郭娴想了想，“因为我觉得自己离开这儿后，就是一个全新的我，所以，也想给自己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你那么肯定来这儿会给你带来新的世界？”
“我坚信。”
立林虽然郭娴过于自信，但并不想给她泼冷水。他换了一个话题，“你那些记者的证件是怎么搞到的？”
郭娴觉得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的一个大学同学是记者，我趁着她生病去她家里探病的时候把她的工作证件和身份证偷了出来。”
立林毫不客气地评价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引狼入室吧？”
郭娴没有做任何反应，只是轻轻地摇晃了一下一直伴有耳鸣的脑袋，接着问立林，“她和她男友最后的结局是怎样的呢？”
立林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分手了。”
“为什么呢？”
“因为她病情渐渐恶化了，换了是哪个男人早晚都会跑掉的。”
郭娴好奇地问，“如果换了是你呢？”
“换了是我，也会是分手的结局。只不过，就换成了我自愿帮助她抛弃我。”
“你的意思是——你还是会在最后帮助她离开这个世界？”
“我从来都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后悔过。”
“你为什么不帮助她康复呢？”
“然后呢？让她世俗地像绝大多数的女人一样为了一些鸡毛蒜皮或者柴米油盐耍些小脾气，去追求那些所谓的幸福？在我眼里，那是毁了她。她生来不一样，又难得地保留了自己的天性，她就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结局。”
“但是她为此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年纪轻轻地就失去了生命。”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比只是活着要重要得多。我敢说，在她眼里，是我给了她最终的归属感。”
郭娴看出来自己和立林在很多方面的本质认识上存在巨大的分歧，一味的争论肯定是没有任何帮助，只能火上浇油。郭娴就赶紧换了个话题，想在今天结束之前两人还能保持一个还算愉快的气氛。
“她唱歌肯定很好听吧？你听过吗？”
“她的声带再也没有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过，说话毫无问题，但是唱歌总是发挥不稳定，稍稍的着凉、疲惫和天气变化，她唱起歌来就会力不从心。尽管她很努力了，但是高考还是失利了，她没有考到自己最爱的那所音乐院校，而是进了一所一类综合大学的音乐学院。表面上，这个结果似乎不错，但是离她的理想相距甚远。”
“对她来说，这又是一次巨大的失望。”
“这只是开始，上了大学以后，她各种不顺利。同学也好，老师也罢，相处都不是很愉快。她老师对她本来给予厚望，但她总是在重大场合上发挥不佳，再加上她的性格和为人方式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她老师对她也失去了耐心。在一次小课上，老师问她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的，她没说话。又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唱歌，她摇了摇头。她老师就告诉她要搞清状况，她只能唱歌，因为她除了唱歌什么也不会，唱歌要是再不好，她的未来就很危险。她就问老师，是不是歌都唱不好的话，自己就什么价值也没有了。她老师告诉她，就是这样。”
“她老师这么说只是想激励一下她而已，肯定没有恶意。我也经常这么警戒自己的学生，一定要努力学习，否则以后会一事无成。还好我的学生都明白我的苦衷，没有因此自暴自弃。”
立林替她解释，“她之所以自暴自弃，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都唱不好歌了。她高考之前做过专门的嗓音鉴定，鉴定结果是不建议继续走声乐专业道路。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死路一条了。只是因为那时已经临近高考了，再做改变就不理智了。为了考上那所心仪的音乐院校，她高中以来把大多数的精力都扑在了专业上，文化课水平只维持在考取音乐院校的水平上。没办法，她只好明知是不归路，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声乐专业这条路。”
立林轻轻呼了一口气，似乎即使到了现在他也依然能体会到她当时的无奈。
“所以，在听了她专业老师这番看似是激励，其实是宣判她死刑的话后，她感到自己是注定失败了。因为父亲是校长的缘故，周围的同事好友基本上也是这个圈子的，他们的孩子有保送一流大学的、有拿到奖学金出国留学的、也有考取知名院校的，虽然她在里面不好也不坏，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值得父母骄傲的地方了。她注定一文不值。”
“但是，能有多少父母的孩子能够达到她对自己的要求呢？我相信她父母对她也依然像往常一样，不会有太大的区别的。”
“根本没有，她父母待她如故。但是，她期望在她父母那里得到的爱绝不是如此平淡的程度，她希望父母会以她为自豪、为骄傲，能庆幸有这么优秀的女儿。她觉得这样才能给他们之间的感情加一分双保险，特别是在她经历了爷爷奶奶的去世之后。”
郭娴不禁纳闷，“她奶奶去世后，她不是对亲情和血缘都失望透顶了吗？怎么又开始如此在乎了呢？似乎还有增无减。”
“因为她父亲，在一次应酬回家之后不知为何突然痛哭流涕了起来，咒骂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立林忽略了郭娴稍感惊讶的表情继续往下讲着。
“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哭过，这是第一次。她父亲一边哭一边悔恨自己没有顶住家庭的压力将母亲接来家里看护，悔恨自己将母亲送给了她叔叔照顾，悔恨自己在母亲最后病危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将她送到医院，说自己对不起母亲。这让她很惊讶，那个时候离她奶奶去世已经有段时间了，她父亲这样突然袒露自己的悔恨之情，可见母亲的死一直让他深深自责着。她站在一边望着这样的父亲，也留下了眼泪，她感到父亲发自内心的愧疚和无奈。虽然父亲的后知后觉依然无法改变奶奶已经去世的事实，但这还是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亲人之间的确存在着异于他人的感情，只是这种感情，似乎总是不对等的，而结局是死去的人得到解脱，剩下活着的人备受煎熬。”
“所以，她觉得死去的人更幸福是吗？”
“活着的人为死去的人痛哭流涕，两者的境遇相比较而言，谁更幸福显而易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