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个人走到澜江边上时,放河灯的人还不多,清凉的江风习习,在闷热的季节里让人觉得格外的舒服,顺着江边一路信步,月朗星稀,明月倒映在江水中间,那一轮清明在水波中晃动,随着江水的拍拂,一会儿碎成点点金芒,一会儿又合成一只玉盘,身旁的江水“哗哗”地拍着江岸,翻起朵朵细碎的浪花。
两个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柳叶从提篮里拿出了两盏精致的河灯,层层细致描绘的莲花瓣中间粘着一小截蜡烛,最外层的花瓣上写着“平安康泰、事事顺遂”之类的吉祥话,赵扬把蜡烛点亮了,两个人弯下腰把河灯放进江水里,轻轻一推,看着那一点烛光在水里飘飘荡荡,渐行渐远,带着他们对亲人的一片心意,缓缓消失在视野里,赵扬心里想着自己惨死在永州的满门,希望这盏河灯能给他们带去温暖和希望,让他们知道自己活得很好,知道自己正在为他们翻案而努力;柳叶则想着这一世的父母,当初父亲故去不足百天自己就出嫁了,只是为了能与赵扬以夫妻身份潜伏在这里,如果过了百日婚事就要推到三年后了,现在也不能给他们戴孝,只能在衣襟里缝一块儿白布聊表孝心,自己真的是个不孝的女儿,河灯带着自己的一片歉意,悠悠地飘走了,希望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够原谅她、体谅她。
两个人并肩站在江边,一直定定地望着河灯,各自想着心事,不知过了多久,江风直吹得人遍体生凉,柳叶打了个冷战才回过神来,拉了拉赵扬的袖子,“云飞,咱们回去吧!”
赵扬回手握住她的柔夷,“你也不叫我,吹了这么长时间的风,看你手冰的,回去记得喝些驱寒的汤。”两个人正说话间,不想背后响起了一个尖细的声音:“敢问两位可是布政使司新来的赵云飞主簿和赵夫人?”
赵扬猛一转身,背后站着一个内侍打扮的人,心中不禁后怕,刚才自己沉浸在心事里,完全没注意有人接近,这人既然做内侍打扮,必定出自宫中,不知是何身份,便敛容行礼,“正是下官,不知公公是哪位贵人门下?”
那人嘿嘿一笑,笑声就想尖利的金属划过,柳叶听得一哆嗦,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山林里夜猫子的叫声,“咱家是英王府的,我家王妃刚才在画舫上看见两位,真乃神仙眷侣,想请二位上船一叙,无奈没找到两位的随侍,惊扰了雅兴,还请恕罪!”说着摆了摆手中的拂尘,就要行礼。
赵扬哪敢受他一礼,赶紧躬身,口中连道“不敢”,柳叶也福了福身,随着他走到一艘停在江边的画舫大船下,岸上的侍卫们见到那个内侍,都很恭敬地称他为“夏总管”,两人在船下检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赵扬好在穿的是官署的常服,怎么也还不算失礼,柳叶就太家常了,身上穿着在中都做的那件浅紫色窄袖襦裙,没有什么钗环首饰,妆也化得很淡,心下不免有些踟蹰,怕英王妃定她个“不敬”的罪名,那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赵扬像是知道她的心思,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有我呢!”没等柳叶回他一个微笑,那位夏总管就从船上下来了,“两位,王妃有请!”
两个人跟在夏总管身后,走进了船上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在偏位上落了座,柳叶虽然在椅子上坐得直直的,手也交握着放在大腿上,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左右瞄了瞄,房间里家具不多,除了他们坐的椅子和小几,对面还有一套,正位上放着一架罗汉榻,铺着玉片拼的席子,放着一对大红锦缎的靠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花门和木质隔断上都有许多镂空的巧雕,临江的窗户开着,正好能看见那一轮明月,用水晶珠子穿成的帘子上垂着大红的穗子,随着江风轻轻摆动,柳叶正看得入神,只听一声吆喝:“王妃到!”那水晶帘子被两个小宫女钩了起来,一位老夫人缓步走了进来,柳叶从管伯那儿知道英王妃已经有五十来岁了,但今日一见发现她皮肤保养的很好,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富态的圆脸上妆容精致,但眼角的皱纹很深,头上梳着整齐的平髻,用精致的玉簪绾起,但柳叶看她第一眼就觉得她生活得并不幸福,眼睛里像是压抑着什么东西,没有什么证据,算是直觉吧。赵扬一拉柳叶,两个人赶紧起身行礼,“参见王妃!”
“快快免礼,坐下吧!原本就是本宫多事,扰了你们!”英王妃走到榻前,巍然正坐,背后是两个小宫女,旁边站着夏总管,柳叶心里嘀咕着:这河灯放的,早知道还不如在城里呆着呢!不知道今天演的又是哪出?!听了王妃的话,赵扬一躬身,“不敢,不敢!能得王妃召见是我们的福分!”
英王妃听了一笑,“赵主簿是今年新科的探花,肯到我们永州这偏僻山野来,忠心可嘉,本宫很是感佩!”
“不敢,不敢!这是下官的本分。”
跟赵扬的场面话说完了,英王妃又对着柳叶说:“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林氏了吧?”
柳叶也赶紧躬身回道:“不敢!正是臣妇。”
“果然好模样,难怪赵主簿在中都为你抗旨拒婚呢!”
柳叶听了这话,一时不知该怎么往下接,可英王妃就坐在上头紧紧盯着她,等着回话呢!正在卡壳的当口,赵扬站起来深深一揖,“今日不知要面见王妃圣颜,我夫妻衣着无状,还请王妃恕罪!”柳叶也起身深深一拜,口中跟着道“恕罪!”英王妃先是一愣,然后就笑笑说:“是本宫临时相请,何罪之有?!快坐吧!”赵扬和柳叶这才又虚坐下。
“今天是中元节,你们放河灯怎么也没带个侍候的人?”
柳叶微微红着脸回答:“我让随身的小丫头在花会上玩儿呢,她们一年到头也没有个出来的机会,今天难得呢!我又怕她们走丢了,就把老家人也留下了。”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慈悲的主子呢!”
“自从我们老爷到了永州,就一直很忙,我们也很长时间没有机会这么走走了,也难得江边还清净。”
“是啊,再过一会儿人就多了,挤来挤去,叽叽喳喳,也确实怪烦的!”王妃深以为然地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不知赵夫人的闺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