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左眼
围观的人蜂拥而至,堵得楼道里水泄不通。若玛拨开人群,一路冲下去。
路灯远不能达到清晰照明的效果,有人打着手电筒围成一圈。若玛挤进去,地上的鲜血摊作一片,女生的手还像鸡爪一般弯曲,不停地抽搐,嘴巴里一股股的血向外吐着,眼睛开始发白。没有人去触碰她,但旁边的人已经打了电话叫救护车。若玛蹲在地上俯下身来,她观察到女生的鼻翼还在微微地张缩,立马把耳朵贴近她的心脏。“咚,咚,咚……”它还在跳动,说明她还活着。
“快,快,叫救护车!”她拉拽着一个男生的裤管向他叫喊道。
“哦,哦,好。”惊讶之余,他掏出手机,几个人马上阻止了他,“我们已经打过了。”
在等待救护车的这段时间,若玛耳边的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轻,直到间隔好几秒,她才听到微弱的一声“咚”。若玛知道,她一定在坚持,她渴望生存下来,虽然她的鼻翼不再舒张,但她一定乞求着一口空气。
救护车终于来了,人群立刻自觉地散开,只有若玛还守在她身边,她绝望地看到她的眼睛发白,四肢停止抽搐,心跳几乎没有。救护人员把她抬上支架,她的后背衣服浸透着鲜血,沉重地下垂。她的后脑袋瘪了,有些类似凝块的东西嗒啦嗒啦地掉下来。
“脑浆!”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防止叫出声来。
女生被抬上车后,救护员拉了几个学生伴随前往,宿管哆哆嗦嗦地爬上车。
两栋新教学楼顿时沸腾起来,到处都是喧嚣声。
若玛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楼道。她把手上还黏着血,仿佛这点鲜血还具有生命。“她死了!”若玛无奈地垂下头,“就这么让她在眼皮底下跳了楼,居然都没有人帮她。”若玛的眼眶湿润了,“一条命,一条人命啊,就这么没了!”
“恐惧将会永无止境,痛苦将会一直持续”,楼梯上响起一个声音。
“谁,你是谁!”若玛一仰头,上面没有人,身旁的行人反倒被吓得靠到了墙壁上,惊异地望着她。
若玛喘出粗口大气,一把用袖子抹去眼泪,嗵嗵地跑上楼梯。
五楼简直就是灯火通明,走廊上、阳台上、厕所里,就连应急灯也全打亮了。若玛匆匆撇了几眼惊魂未定的围观者,走进宿舍。
保安赶来了,他们报了警,这是今天里这个学校第二次叫警察了。此时,几个女生,大概是住在该宿舍,坐在床沿上,一个个面如土色,小声地啜泣着,眼圈通红通红的。窗帘被卷起来,两三个大男生在阳台上谈论。
宿舍里一团糟,架子上的书本东倒西歪,垃圾桶倒了,垃圾被进进出出的人带得到处都是。若玛两眼机敏地查看四周,地面上有很多血迹,一团团的头发在灌进来的夜风中到处打滚。阳台的栏杆上印着两个满是血迹的手印。
门外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男生,探头探脑的,想进来又不敢进来。
若玛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再度出现。她快速地朝人群扫了一眼。
阳台上的人群中一双冷峻的眼睛极其冷静地望着她。
像警钟敲响,她立即回过眼去,灯光的照耀下,那双眼睛似被暂停的画面。
“哦!”她在心里惊叫,这双眼睛让她有说不出的熟悉之感。快步向门口走去,当她挤过人群,那个人消失了。
直到后半夜,出事的宿舍楼才逐渐地安静下来。警察封了501宿舍,剩下的其余宿舍人员由学校安排先暂时到辅导员的教工宿舍住一夜,那里特别布置了几间客房性质的卧室。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几个小时之前还安静平常的宿舍,现在居然闹出了人命。跳楼的女生叫徐静,是外语系的一名学生,抢救之前就断气了。警察联系了她家人。徐静是外省来的,她父母不能立刻就赶过来,估计现在快要悲痛欲绝了。
是啊,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夜风瑟瑟,人们勉强入睡,想必目睹今晚悲剧的人梦里也不安宁。
人看到的世界其实有两个世界,左眼看到一个世界,右眼看到一个世界,合在一起却也只有一个世界,无论人们睁开那只眼,闭上哪只眼,看到的实际上跟两只眼看到的无异,只能哪个侧面看得多些,哪个侧面看得少些,再或者角度发生了略微的变动。然而,有些人不一样,他们睁开左眼闭上右眼,看到的世界与睁开右眼闭上左眼的根本不一样,与两只眼睛看到的更是大相径庭。
远处的一栋楼早就熄了灯。凌晨2点半,世界完全安静,三楼的一个房间,里面早已黑漆漆,但门外的阳台上,一个人直愣愣地站立着,和这沉入睡眠的夜一样,沉默无言。她望向远方,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出事的楼层。她静静地靠着栏杆,像是在等待什么,如同一座雕塑,怕轻轻一动就会打草惊蛇。
风吹动起来,带来凉爽清新的气息,可并不能使这位神秘人物感到丝毫放松。
等风静下来,在她的视线里,一个人出现在出事宿舍的门口。“终于来了。”她的嘴角微微向上一扬。
那个人警惕地四处张望,发现没什么人,在门口踌躇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靠向房门。
阳台上的女生闭上眼睛,深锁眉头,她听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接着,“吱呀”,门开了。
门又关上了,是插销滑动过去的声音。
风又一阵吹了过来,风里头似乎夹杂着一股血腥味。在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一滩血的画面,不禁又皱了皱眉。
她睁开了眼,远处的门依旧紧闭着。
一会儿,那个人突然从门里跌跌撞撞地摔了出来,由于被走廊上的扶栏遮住了,一下看不清楚,果然马上,那个人又挣扎起来,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走廊上。
那个人手中不知捏着什么东西,一道光照射过来。
两栋楼的空气中似乎有一种特殊的介质。
刹那间,她神经质地闭上了左眼,睁开的右眼一动不动,眼珠子里面没有一丝点的物像,根本就是一颗假眼,一个死物。
那边的宿舍门还开着,里面空洞黑暗,像是荒山上空置的墓穴。似乎飘出了瘴气,“一股尸臭味道!”她机械地张开嘴巴,吐出一句话。
开门的人早就不见踪影,整栋楼看不到移动的物体。
一只虫围着她转来转去,呲呲地从头顶飞过,在她身后像一团灰一样落下来。
“啊!”伴随着尽力压低嗓音的叫声,她登时睁开另一只眼,向后退了一步,不知被什么绊倒了,整个人摔进了屋里。幸好动静不是太大,她爬起来,乱手乱脚地把门关上,上锁。对着外面的景物,她微微地喘着气,又立马条件反射般地把窗帘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