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没有鬼，只有亡灵
宋琳一直跟在若玛后面，除了六楼没有跟上去以外，她什么都看到了。若玛上了六楼没多久，她就看到一个短发的女生急匆匆地跑了上去，然后她们两个互相拉拽着下了楼。然后她看到榕树的树干离奇地折断砸在地上。这一切让她顿生狐疑之心，但后面她听到的那几句话才让她最为心悸。她在心里判断，齐芳的项链和徐静的死亡都与她们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她在若玛回到宿舍一段时间后，才回去。她想不到的是，若玛居然在走廊上等她。
“你辛苦了，跟了这么久！”
“是吗？你发现咯？”
“没有你早。”
“既然如此，”宋琳靠在墙壁上，“那就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吧。”
若玛从裤袋里掏出一串项链，“如果你只是找这个，那么你找到了，至于其余的事情，我不管你知道多少，最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原来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最好把从我这拿走的东西还回来，我如果是你，恨不得什么都甩得干干净净的，绝对不会自寻麻烦。”
“可是那是死人的事情，你觉得真的那么轻易，我不管你和徐静的死亡是什么性质的关系，但我劝你还是尽早罢手。”
“是吗，那你怕不怕我罢手之后，死的人会更多？”
一阵恐惧之感像爆炸的汽油桶，宋琳感到巨大的危险仿佛就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悄然临近。一时，她竟想不出什么来了。
“我们可以报案。”
“报案？”若玛嘲讽地笑了笑，“如果报警，只会让事情更加混乱，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因为我们对别人的死可付不起责任。”
若玛把项链塞进宋琳手中，“就说你是在哪个地方找到的。”
她正转身要走，宋琳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拿项链？”
“我要是不拿项链就根本没有机会看监控录像，也不会知道有汪如芝这号人物。”但若玛并没有说出来，她自管自走进宿舍。
如芝把纸盒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上了锁。窗外一片漆黑，窗户似乎变成了镜子，清晰地照着她的脸庞……
爷爷把木棍拔出来后，四周的泥土化成了细碎的沙子，似乎底下隐藏着一个坑，纷纷向下深陷。他身体周围的泥土也越来越疏松，像地陷一般，爷爷的脚已经埋进了土里。他急忙挣扎起来，跑到远远的一边。
沙子还在往下陷，爷爷听到树木接连轰然倒坍的声音，接着便马上从地面上消失了。一直过了很久，周围才没了动静，他丈着胆子，慢慢凑上前查看。
化成细沙的地方中央，出现一口幽深狭小的井。月光照进去了一些，距井口一段距离处一半笼着氤氲雾气，一半是彻骨的黑暗。爷爷不留神鞋底滑了一下，沙子就窸窸窣窣被吞噬了下去，传来深深的冥响。
“他那个时候是怎么把那堆尸骨弄出来的？”如芝躺在床上思索，此刻已经熄灯了，只有天花板上还似乎残留着不清不楚的斜影。“他从来没有告诉我，就像很多事一样，他总是避而不谈。”
如芝又想起爷爷对她说的一句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造化，一个人会经历什么、看到什么，都要凭一个人的运气，千万不要强求。”她当时并没有听懂这句话，爷爷又对她解释了一下，“你会看见你命中应该看到的，我看到的也不过是我应该看到的，将来你的阅历、你的人生也肯定和我不一样，但爷爷不会问你经历了什么。人各有命，你该懂得的就一定会懂。”
然而不管爷爷说什么，她始终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要从爷爷那里解开一些疑问总是那么麻烦。就像为什么爷爷可以从她眼里看到奶奶的样子，他从未给她答案，可这个问题却是他给如芝造成的。而对于这个问题，如芝前一阵才弄明白。
那是好几个星期前的一天晚上，她站在拐角处等人，碰巧遇上了一个陌生人人，她从那个人的眼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样子，可当时周围却只有她和那个人，她怎么会看到第三个人？后来，如芝才知道，那个人就是若玛，而她眼中出现的人是徐静。第二天，如芝就把头发剪短了，她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爷爷能从她眼中看到奶奶的样子的时候，她奶奶早就死了，她原以为若玛和她是同一类人，故对她生了好奇心，可后来她才知道，若玛看到的那个人是一个将要死去的人——她似乎具有预测人死亡的本领。这种恐惧不知怎么的让她突然对长长的头发产生了剧烈的厌恶和恶心之感，当天晚上，她甚至还梦见自己被自己的头发缠绕致死。
“这世上的事，难道真得有这么难以琢磨？”她轻声问了自己一句，幸好没有人回应她。
那时爷爷把井里的两具尸骨挖了出来，用两根红丝带绑着头骨，然后放入一口随身携带的木匣中，葬在后山的向阳处。两颗头颅中有一颗很小，看起来是个孩子，还有一颗则像是一个中年男子。
他做完这些事之后就回家了，但令他想不到的是，悲剧在他走后发生了。几天后有个打柴的老人上山，一不留神滑入被暴露的深井里，拼命呼叫了三天都没有人来，活生生地死在了枯井中。
这就是宿命。爷爷完成了别人的一桩夙愿，却造成了另一个人的悲剧。他原本以为，在他挖出尸骨后，枯井会自动被掩埋，重新归于尘土之下，没想到，那个女人并没有……
如芝渐渐觉得自己的思想开始越来越模糊。她的视线一片黑暗，仿佛在一条深长的隧道里摸索，她一直往下走，又似乎脚已离地，她悬空地飘在半空中。
隧道的尽头突然忽现出几缕幽幽然的光，她的身体急速地冲去，就在快要碰到恍若网一般斑斑驳驳的光明时，她一个急刹车停住了。隧道口果真挂着一张会发光的蜘蛛网，丝丝缕缕错综复杂。
如芝正欲触碰它，网中央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爷爷！居然是爷爷！
如芝惊讶不已。
“来，小芝，跟爷爷来。”
如芝发现，她原来是真得漂浮在半空中，爷爷也是一样，双脚离开了地面。
隧道一下子就消失了，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就连手指也是出奇地泛白。
“小芝，来，跟爷爷来。”
前方有个人影在唤她，如芝毫无意识地跟着。
走着走着，她身边的景物瞬息万变，这些场景竟是那样熟悉，仿佛是她曾经走过的所有地方。一刹那暂停了，如芝发现自己居然站在爷爷的老房子面前。
老房子早在几年前就被拆迁了，爷爷也因为如此才搬到城里跟他们一起住的。可是怎么会？
“小芝，过来，爷爷跟你说。”
如芝看到爷爷坐在门口的摇椅上，微笑着看她。
“爷爷。”如芝在爷爷面前蹲了下来，“你要跟我说什么？”
“小芝啊，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要记住，有些事情千万不要太强求，不要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它，最好的办法是顺其自然。”
“可是爷爷，我不明白，你不也是改变了很多事情吗？为什么却叫我不要去改变？”
“你是要跟我说那个小女孩的事吗？确实，爷爷我帮他们完成了夙愿，但别忘了我也害死了另一个无辜的人。”
“就因为这样？可是那个人的死并不是你的责任啊？是那个女人没有遵守她的约定，是她出尔反尔。”
“她也是无能为力啊。”
“无能为力？那她又怎么有能力来找你呢？爷爷，你从来都不把话说完，总是让我去猜。”
“哈哈哈……”爷爷笑了起来，“傻孙女，你难道还不知道吗？爷爷之所以不告诉你，完全是因为这些事情都应该要你自己去弄明白的，而不是靠别人的帮助。每个通灵人的造化和资历都是不一样的。”
“是吗？”如芝有些失望，“可我好多都不懂。”
“你会懂的，将来你会明白更多的。”爷爷从椅子上直起身来，“记住，世上没有鬼，只有亡灵！”
如芝听得云里雾里，她正要开口，爷爷推了她一把，“你该走了。”
身后的空气中突然张开了庞大的洞穴，如芝毫无防备地掉进去了，她在深不见底的洞穴里自由落体，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棱角，仿佛里面的黑暗成了晚上恐怖的噬人影，如芝绝望地尖叫着……
刺耳的声音就快震破耳膜了，如芝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天已大亮，白色的墙壁折射的阳光晃得人眼睛疼，如芝从被窝中掏出手机，按下了通话键，“喂？”
里面传来抽泣声，如芝顿觉事态不好了。
“喂，小芝啊，爷爷去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