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葬礼
如果说所有的一切都并非空穴来风,那么若玛就确实应该好好地思索一下了。
有传闻说,501晚上不安宁,隔壁的几间宿舍总会听到隔墙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似乎有人用尖锐的指甲刮着墙壁上的石灰粉。而住在楼上的总以为底下有什么东西撞着天花板,连走路时都觉得自己的脚心底下有样东西一蹭一蹭。住在楼下的人就更觉得疑神疑鬼了,上面肯定有人进去了,半夜三更时常听见东西被打翻的声音,就连白天也不敢盯着天花板看,唯恐看着看着就停下来不干净的东西,上铺的就索性睡到下铺的床上去了。
人们还很注意着若玛,她手上依旧缠着白纱,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不管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更疯狂的是,居然还有人往她身上贴黄符。如此这样,她甚至连宿舍门都懒得出了。
如芝见到了爷爷最后一面,爷爷平静地躺着,仿佛就像他平日里睡着了一般,可是,他已经永远走了。
等身边的人走散了,她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想法,她居然用手指翻开了爷爷的双眼,因为她突然想起了爷爷在看到那面镜子后发生的事情。
是灰蓝的,不过几秒就成了全灰色,渐渐地恢复成了黑色,如芝愣住了,简直不可思议,有那么一会儿,她暂时忘记了爷爷去世的悲痛了。
他黑色的眼珠里一道白影一闪而过,像武侠小说中的刀光剑影一般,一瞬间,他的眼膜如同被刺破,红色的液体渗了出来。
如芝吓得缩回手来,眼皮也啪地合上了。
参加葬礼总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最亲近的人的葬礼,在哀乐的进行中总会令人想起一些悲伤的往事,也许往事并不悲伤,可只要是这个时节,再愉快的事情也会变得暗淡。而对于如芝来说,她的这段与爷爷相关的往事,却是带着平常人所无法预料的离奇。
先得从如芝的爷爷说起,他是个奇怪的人,他的奇怪在于他不同常人的特异能力。他能看到或者听到别人所不能看到或者听到的事情。打个比方,人耳能听到的声波频率在20Hz~20kHz之间,在此之间的都属于正常范围,但偏偏有些人却可以听到这一范围以外的频率,那么即使是屋外草地上虫类动物的爬行兴许都能被他所察觉,其他人却一无所知,于是反而是本领超常人倒要疑心起自己来了。如果把她爷爷能听到特殊声响还算作常理之内的事情的会,那么他看到的呢?总不能认为是曝光延迟吧。
他第一次看到奇异事情实在他五岁时,他看到河边那颗树的大树杈里挤着一个光赤膊的小孩,似乎和他差不多大。那个小孩皮肤煞白,没有什么血气,瘦得骨架都快撑出来了。他原本悬着两条腿,在树枝干上荡着,猛然间瞧着地上站着一个肤色黝黑又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小孩,顿时一阵惊吓,从树杈里头躲了去。
如芝的爷爷当时只是个小破孩,谁会想到孤魂野鬼之类的,他虽然疑惑,但也只是纳闷为什么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看起来如此奇怪,嘴唇竟然红得发紫,哪怕他已瘦得勉强可以的地步了,整个人还是仿佛像在水里浸久了似的。
这事他没向任何人提,那个树杈上的孩子他没见过,不像是村子里的人,他当时小,玩心重,没多久也忘得一干二净了。直到他十岁了,又是一个夏天,他到河里玩水,一头潜到河底,伸手都能摸得到河泥里的碎瓦片,欣喜自己本事高,来来回回不停地潜,玩水就像玩捏在手里的泥团,轻松自在。有一回却不那么顺利了,差点让他成淹死鬼。他那天没留神,给趟到沿河草丛堆里头去了,扑腾几下就给缠住了脚,浮不上去也也又不开来。眼见着这么下去自己的小命就没了,他整个人蹲进水里,原来是河底的水草缠住了脚。他凭着水性好,先冷静下来,控制自己的身体,双手去拨弄缠在他脚上的凌乱的水草。
就在那个时候,他看见了就在他面前不远处,一丛更加茂密深黑的水草丛堆里,缠绕着一团雪白的肉体。脚上的草茎解开了,他豁地冲出水面,一下子有了起死回生的鲜活感。夕阳洒在水面上,如同散乱的金子,映得人脸焕发着得意的神采。他顿时忘了先前的恐惧了,只是好奇水底下的那个是什么东西,感觉怎么还像在黝黑的水底发着光似的。
他又一个扑棱,钻到了水底下。白色的物体眼前一晃一晃,飘飘忽忽。他拨开面前一丛丛的水草,双脚尽量浮至头顶,以免犯刚才的错误。待水草一层层的散去,底下露出来的那个却将他的魂魄都吓出身外去了。
水草堆里躺在一个男孩,皮肤早已被泡涨了,双眼充血得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他被杂草团团缠绕着,睁得睁圆的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他,尽管着双眼早已丧失了神采以及表达的各种人际交流的情感,不过是个死物罢了。
如芝的爷爷忘记自己身处何处了,面前着一番景象先是让他愣住了神,慢慢地他才突然缓过来,双手拼命一挥,浮出了水面。他急速地上了岸。“那是水鬼!”生平第一次他有这种想法。
夕阳下的水面无比地平静,波澜微微荡漾。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空空地,难道还被洗去了记忆不成?可他却又清晰地记得水下的那幅画面,原来恐惧是这么一回事——恐惧突如其来,你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这种事情不能仅一面就可以断定它的真伪,也许只是他的幻觉呐。于是,他决定好歹再去瞧一次,总不能不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的。
第二次,他潜回水中,然而这次,他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几天后,他才慢慢回忆起,原来他在水中看到的那个男孩,就是他几年前在树上看到的那个男孩。
从那个时候,他渐渐明白,他可以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现象,别人无法体会他的那种经历,无论恐怖也好,新奇也罢,都属于他生命中无法错失的一切。
如果如芝的爷爷已经打算决定让自己孤单地承受这一切,那么他想错了,如芝的出生,令他无比地惊奇,当他能从这个孩子眼中看到他死去妻子的身影时,他开始隐隐明白了。如芝从未见过自己的奶奶,但她的眼膜中却有她的面孔,似乎死去的亡灵重生在她的眼睛里一样,这面孔朦胧模糊,奇怪的是竟然也只有她爷爷能够看到。
再说简单的就是,如芝和她爷爷都是通灵的人,死去的人偶尔会像灵光一闪般出现,却只有如芝那样的人能够与之交谈,而且,他们最令人惊奇的是,居然用眼睛追溯过去的事情,仿佛如梦一场,至于未发生的事,他们也可以预见得到。
如芝能够遇见若玛,出于那个偶然的晚上,她知道天就快下雨了,出门不忘把伞带着。在漆黑的夜色中,她看见若玛,可她一眼看到的竟是若玛眼膜中另一个陌生人的脸孔,与如芝自己的经历还有几分相似。她轻轻地闭上左眼,双耳一刹那听见一声撕裂般的猫叫声,巨大的毛状物体在路灯底下缓缓爬行,在若玛的背后,矗立着一股黑色的暗影,暗影中间露出两颗凛凛的冷色亮光。如芝一惊,惶恐地睁开眼睛,雨点刹那倾泻直下。
她偷偷跟着这个人去到了图书馆,目睹了发生的一切,她听见了猫叫,若玛也能听见猫叫,可在别人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一股被唤醒的力量,她可以深刻感知得到,然而这却也是她从未见过的。若玛身上有她无法预及的本能,因为她并不是第一个感知异样的人,反而若玛才是第一个,并且甚至有些事情,她居然还是通过若玛才知晓的。
就像那次,她用迷香把若玛引到宿舍,从她的幻觉中,她才看见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已经在开始纠缠她们了。为此,她似乎有些处心积虑了,先是冒充若玛的姓名骗了钥匙,后来还忘了物归原主,反倒留给自己做纪念物了。
直到徐静跳楼,事态开始严重恶化,她觉得她们就像是被人摆弄的木偶,前方早已设好了陷阱,就等着她们慢慢走近。
如芝出奇地想着,“镜子!”
对,镜子!
爷爷看了镜子不久后就死了,这是与镜子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