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粲有些委屈地叹了口气。
“丫头,你怎么现在才问,我一直都不太舒服。”他有气无力地抱怨道。
我心想你这也太能忍,要不是我问起来一声都不肯吭。
“怎么不早说呢,你根本就是非常不舒服,你还……”
话没来得及出口,秋粲就痛苦地抱着沙发边的垃圾桶吐起来,我紧张地蹲下来轻轻拍打他的背。
看着他再没有什么东西可吐,又跌跌撞撞地扶他去洗手间清洗。
回过头来想要打理一下客厅,我却惶恐地发现秋粲的呕吐物里,全是浑浊的血迹。
我吓了一跳。
还没回神,就只听洗手间门口“咚”的一声,随后传来秋粲极为痛苦的呻吟。
我赶紧跑过去拉他起来,一边扶他到客厅坐下,一边不停的自责,“对不起,对不起,粲,我应该扶你出来。”
秋粲却揽着我的肩膀,温柔的摇摇头。
他的手在发抖,不对,他全身都在发抖,手心全是湿的。
“粲,我马上带你去医院。”我听到我说话的声音都是颤巍巍的。
“丫头,这是城郊,你应该知道离医院多远。我现在开车可能比较困难。”他虚弱地说。
“没关系,叫出租车嘛。”我紧握着他的手,急急地说。
“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我抬头看了看挂钟,极度丧气地垂下了头。
“我开你的车。”我突然脱口而出,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秋粲呆了,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但很快他就苦笑着摇头。
“别闹了,丫头,你连驾驶证都没有。”
“课程差不多结束了,你不是陪我练过好多次,走个平坦马路没问题的。”我安慰他。
“不行,太危险,还是我来吧。”秋粲很是不情愿的样子,硬撑着就要自己去拿车钥匙。
“开什么玩笑,你都握不住方向盘了。”
我不由分说拿了外套帮他穿上,自己也裹了件风衣,急匆匆出了门。
帮秋粲系好安全带,我自己也跳上车。
发动车子的时候,我在心里祈求了几遍——
“愿我能够把他安全送到医院。”
虽然长个教训从此知道饮酒适度是很好,但是我不希望他真的出事。
这时,秋粲突然把苍白冰凉的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我抽出来反握了握他,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车子拐出小区大门,开始平稳地行驶在稍显空旷的马路上,我在心里有些庆幸,如果还车流像白天一样稠密的话,我即使胆子再大也是绝对不敢上路的。
眯着眼睛谨慎地看着前方,我又踩了下油门,转弯时轮胎和路面发出刺耳摩擦的声音,让人有点儿发毛。
我看看表,已经出门10多分钟了,可车载GPS上显示离医院还有很长一段路,胸中一股暗火开始四下蔓延,烧灼的感觉几乎让我窒息,只得狠狠地咬紧了牙根儿。
“丫头,开慢一点。”秋粲的声音已经虚弱到极点。
“你给我闭嘴。”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吼道。
“疼。”他几乎是在呻吟了。
“活该。”
我现在真的听不得他讲话,越听他讲话,就越担心到不能自已。
“该死的医院,建那么远干嘛,一点也不人性化!”我咒骂道。
抱怨间,又是一个转弯处,可恨的是我竟然忘记了减速——
迎面一辆大型重载卡车,正飞速朝这边驶过来,路面还算宽阔,本该容的下我们两辆车并行通过。
可该死的是我几乎贴着马路中心线!
眼看就要撞上,临时减速已是不可能,我拼命地右转方向盘想躲开它,可已经晚了,它太大了。
卡车斜对着我冲了过来,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死亡的气息,竟是如此之近——
刹那间,我的耳膜被轰鸣声紧密地包裹,伴随着卡车撕心裂肺的刹车声、路人的惊呼声,一道触目惊心的殷红划出唯美的血痕,战栗的红色诉说着不尽的隐痛在我的视野里像雾一样化开。
我吓得魂飞魄散,半边身体都被鲜血覆盖。
火焰已从隐形的缝隙里钻出,秋粲备受折磨的呻吟声清晰到不能再清晰,我呼吸着灼热的火,却觉得此情此景如此苍凉。
然后,世界突然奇异的安静下来。
我看到一只青色的小鸟拖着圆滚滚的身子灵巧地划过我的眼前,翅膀上的羽毛几乎擦到我的脸。混乱的感觉瞬间让它变形为月光透下的眼状斑点,或是覆满松软茸草,鲜花盛开的灌木。
我于是发现我重获知觉,发现我躺在灌木里。
我爬起来,看看自己的身体,发现他们完好无损,眼前是一片巨大的田野,田间植物低密如海洋,在晴日浮光跃金,空气中弥漫着风信子和矢车菊的香气。我信步走着,看见不远处一对父子正靠在一起笑嘻嘻地看一本画册,弧光将放大了的栗子树叶投射到插图间摇曳。
我好奇地向他们走过去,走着走着却发现他们与我的距离是恒定不变的。我开始在田野上奔跑起来,并开始叫喊。
突然,那对父子抬起了头,同时以一种漠然的眼光看着我,在目及他们面孔的刹那,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爸——”
“小术——”
“是你们——”
“为什么——”
我木然地停住了脚步,“噗”地跪倒在地,崩溃间我听到青草被我压到而纷纷断折的撕裂声。
我绝望地掩面跪倒在草丛里,成熟的草叶狭长尖锐如匕首,把我所有裸露着的皮肤划出道道幽深的口子,然后它们就像春日里山谷中丰沛的泉眼,源源不断地渗出滚烫的涌泉,贴着山壁蜿蜒而下,渗入我脚下的泥土。
眼看着经我的血浇灌的土地一处处迸裂,其间扭动着钻出一株株绿芽,它们几乎是疯长着在几秒间便散叶生苞,转瞬开出硕大的花朵,颜色也像身下的泥土一样,殷红堕落。
突然,所有的花朵瞬间转向我,我看见它们幽暗的花心处都紧紧包裹着一只像深海食肉鱼类一样的三角形嘴巴,那牙齿正闪着寒光。
此刻,那些花争先恐后地朝我疯狂的扑过来,我想逃跑,但是一株花已经死死咬住了我的脚踝。
撕心裂肺的痛使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