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第二天早晨，我和小童在警队集合，小童离了大老远，就冲着我说：
“基本排除李桃的嫌疑了。”
“啊？怎么排除的？”我问道。
小童跟我一边走一边说：
“我昨天回来查了下档案，李桃是东北人，怪不得我们听不出她的口音——东北话的口音和普通话非常相似啊，如果那个歹徒是她老乡的话，那么说的东北话，赵教授不可能听不懂的。另外我们的一种怀疑：李桃知道那三句话是什么意思同时赵教授不知道，也应该不成立，因为她的方言把她限制了。”
我想了一下说：
“对，这样来说李桃就会普通话和东北话，这两种话赵教授一样懂，蒙不了赵教授的。但是还有一种可能性：如果是李桃的男朋友，就假设她在外面另外有个男朋友吧，这个男人会一种很生僻的方言，他入室的时候说的就是这话，赵教授没听懂。你怎么否定这种可能性？”
小童递给我一瓶水，说：
“就算是李桃找的人，或者是李桃的男朋友吧，但是恰好自己被抓个现行？你看她这么一个爱哭、害羞的女人，她会安排一个人，在她赤身露体的时候，让自己的男朋友或者熟人把自己和一个男人捉奸在床？你看她那个腼腆样，她恐怕干不出这样的事。”小童说。
“嗯。”我喝了口水，想了下，感觉小童分析的有道理。
“有道理，那么又排除了一个，似乎嫌疑中就剩下一个丁友田了。”我说。
“咱们上次对他分析到哪了？就是去赵教授家劝李桃之前。”小童问我。
“检举信嘛，所以我说这两个事，似乎是有联系的。你说这个恐吓的意图和那个检举信的意图是不是有点类似，都是对赵教授的作风不太满意。”我说。
小童没做声，显然是觉得我的话有道理。
我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个细节，我上次就想说，但是被赵教授那个电话打断了。你注意到了没有，就是他们三个人对赵教授的称呼，陈作禹称呼赵教授为‘赵教授’，丁友田称呼赵教授为‘赵老师’，高佳慧称呼赵教授为‘他’，想明白点什么了没？”
小童摇摇头，表示没听懂。
我继续说道：
“就是最注重学术的就是丁友田！可能是丁友田想给赵教授一个道义上和学术上的警告，所以就找了一个人，当然也可能就是他本人了，持刀入室，并且说了几句稀奇古怪的话，比如什么吐火罗语啊、乌尔都语之类的，估计这个话翻译过来，就是警告赵教授要认真做事，认真做人的意思。而这几句话是精心准备好的，这几句在语法上可能非常有价值，非常值得研究。如果是这样的话，丁友田的这个行为不光能表示自己的学问，而且还用学问给赵教授一个道德和学术上的恐吓，很符合丁友田的性格啊。”
“要按照你这么说，还真是有点可能。”小童说。
我们俩在警队二楼的走廊里，没有进办公室，继续谈这件事。
小童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俩昨天和丁友田分析语言的那个事，他似乎早有准备。”
“准备？”
“你没觉得我们俩的问题，很怪异吗？而他又回答得那么游刃有余吗？”
我沉思了一下，说：
“你要是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一点。”
小童说：
“我昨天回去又想了下，我觉得我们的问题太突然了，现实生活中，根本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就算是在学术上，也是一个比较怪异的问题，而你看丁友田的表现，那么回答得那么自如，并且还得出了结论，这不让人觉得怀疑吗？”
小童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有点道理。因为昨天，就根据那么一个含糊不清的、连内容都没有的“嗯嗯啊啊”，丁友田就能得出不是恐吓的结论，这简直太神了。而他的每一句分析如果细琢磨起来，又似乎是堵死了其他很多种可能性，暂且不说这可能是把我们引向了别的方向上，起码他否定的这些可能性，似乎都和他有着那么点若有若无的关系。
“要不我们再去会会这个丁友田。”小童说。
“会会倒是行，不过我感觉咱们应该好好设计一下怎么询问他，我感觉昨天我们似乎不太成功，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我说。
小童看着楼下停车坪上开走的车，打了个响指，说：
“这回我们就开门见山，直接问他检举信是怎么回事。”
“哦？为啥？”我很不解。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就属于知识分子犯罪了，知识分子犯罪的时候兜圈子，最后撂的时候反倒喜欢直来直去。”小童解释道。
“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呢？”我有点不解了。
“他们的目的就是犯罪，至于能不能逃避，那是次要的。这么完美的犯罪，如果磕磕巴巴地说出来，那么漂亮流畅的行为也变得磕磕巴巴了，就失去原来的味道了，没意思了。甚至有时候，他们想主动说出来，这样才能把一些他们在意的细节告诉别人，怕咱们这些人把人家那个东西分析坏了，或者漏掉了重点，忽略了精辟之处。”小童解释道。
“哦……。”我仔细想了下这个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你其实可以拿自己想想。如果你干了一件很漂亮的事，却没人提及，没人评价，你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我最近好像没干过什么漂亮的事。”我摸着脑袋说：
“哦！好像也干过一件！”
“什么事？”
“我那天听丁友田上课，听懂了他说的一个拉丁语的词——terrifico（见附注4）。”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