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平缓如流水般滑过,转眼韩冰臣离开已经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一点消息都没有,苏玲照常日升而作,日落而息,一点点的修整因为洪荒而荒废掉的土地,只是比之前瘦削了一些,老爷子的话更少了,小悦轩每天一个人低着头走路,安静的上课,但是老是走神,眼光总是向窗口的方向瞟,希望哪天奇迹发生,爹地就出现在窗外接她回家,每天回家后,也是站在门口等,她也不知道,到底等得到等不到。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尤其是这种小农村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不少,苏玲不是寡妇,但是她的男人不在家,而且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因而各种版本的流言肆虐的传扬,可是到底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一个确定的真实的版本,有时候苏玲甚至想,自己也给不出确定的说法,但是唯一可以知道的是韩冰臣确实走了,而且杳无音信。那一瞬间,所有的人才知道最恐惧的事情或许不是死亡,而恰恰是这一无所知。
韩悦轩放学后独自一个人回家,几个调皮的同龄男孩子跟在后面不断地唱着他们自己编造的歌儿:韩悦轩,父母嫌,父亲走了,真可怜……一遍一遍的重复不知疲倦,一边比一遍的声音高,韩悦轩捂着耳朵拼命地往前跑,他们就跟在后面跟着追,那种捉弄的心理让他们乐此不疲。韩悦轩毕竟是个女孩子,最终是跑没力气了,摘下书包想要打乱这聒噪的声音,众多男孩子往后一退,但是看到她没力气了,又都欺身上来拳打脚踢,韩悦轩抱着脑袋,绝望至极,跑又跑不动,打又打不过他们,也没办法让他们闭嘴,蹲在地上垂泣欲滴,那一刻多希望爹地就在身边,没有那数日的洪荒,也没有离别,更没有一个人独自面对的萧索,男孩子那不知轻重的拳脚凌乱的打在韩悦轩的身上,顿顿的痛着,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别哭,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委屈的泪水还是一滴一滴的流过她抿紧的双唇,也许那一刻躯体是疼痛的,然而那一刻心中的委屈直至多年后离开故土的今天依然绵绵密密的疼,无法祛除,甚至无法减少分毫,只能一日厚重一层,一年疼甚一年。
整个世界仿佛停滞了,也仿佛静极了,只有那群男孩子不断挥舞着的拳脚,慢动作般抬起落下地机械运动着,就那一刻韩悦轩觉得时间那么漫长,那么难耐。2000年的夏末,外界的燥热与心中的冰冷不断交织,让人不住的冷颤,也许,在这一刻死去应该会更幸福吧,也许吧。
“住手!”一声大喝之下,所有机械动作都停止了下来,落在身上的拳脚消失了,可那火烧火燎的疼痛才刚刚开始蔓延,比那些拳脚更让人崩溃。男孩子的头头阿莫慢慢站了起来,只看见一个高挑的男孩子逆着光站着,“哼,你TMD是谁啊,关老子的事儿?皮痒痒了是吧?”那男孩子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我叫方俊,在二年级(3)班,有事可以找我,欺负女生算什么本事!”阿莫气势汹汹的骂道:“原来是你啊,我当是谁呢!老子高兴欺负女生你管得着吗?老子今天把你也……”抡起的拳头还没落下,就听不远处,一个声音说,“李老师,方俊说,今天我们的舞是不是还需要再排一下……”然后阿莫的同伴迅速拉着阿莫就跑,临跑开的时候还不忘骂咧咧的说:“姓方的,你给老子等着!”所谓的李老师就是学校的一名舞蹈老师,虽然平时很和蔼,但教育起人来确实足够严厉,更让阿莫他们怕的是,李老师的丈夫,方俊的老爸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如果被她发现斗殴,那么后果将……
等到那群闹事的男孩子都四散逃开,厉风民才从树后面优哉游哉的走出来,“阿俊,阿俊,你说我演的像不像?”一脸的嬉笑,方俊看着他不小心弄脏的小脸也笑了起来,然后快步走向那个依旧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她一动不动,就蹲在那里。厉风民一个箭步蹿到方俊的前面,伸手一把把她拉起来,“妞儿,你没事吧?没事儿就给小爷笑一个,也不枉小爷我今天说了一次谎。”方俊这才走近了一些,笑骂着,“风民,别胡闹。”然后低低头问,“同学,你自己能走么?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家?”韩悦轩抬头看了一眼那双明亮的眸子,摇了摇头,挣开他们拉着的手,独自一人径自往前走,没有眼泪,也没有谢谢和答话,只是倔强的头也不回的走着。方俊和厉风民就站在背后看着,厉风民摸摸下巴,自言自语,“这个小丫头真好玩,”然后一拍脑袋“糟糕,抓紧时间去舞蹈房,快迟到了,要不然,你妈要骂人了。”说着拉着方俊就一溜烟跑了,方俊回头看着那倔强的还说呢应,最终和厉风民一起离开了。
好在,伤都在后背上,回到家,苏玲并没有看出来,只是觉得韩悦轩沉默的有些不寻常,她放下手中的活,关切的问道:“悦轩,怎么了?不舒服么?”韩悦轩故意将书包扔在沙发上,转身抱住苏玲:“妈咪我饿了。”努力眨着大大的眼睛看向苏玲,苏玲捏捏女儿的鼻子,说“好好好,先写作业去,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当苏玲转身去做饭时,韩悦轩偷偷咧咧嘴,身上的伤处因为刚才的牵扯更是疼入骨髓,可是如果给妈妈听到了,妈妈会多着急,多难过呢?爷爷坐在藤椅上,叫了声:“悦轩,来给爷爷捶捶背。”韩悦轩便笑着跑过去,心里却想着,“还是别说了吧。”转而神色一黯,“要是爸爸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