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梁希殷勤地帮着厨房里的杂役收拾打扫饭堂,不一会儿就看到铃香一路小跑着过来,看到梁希还在,欣喜地朝她招招手。
“谢天谢地,你还在!”铃香大口喘着气拉起梁希的左手:“幸好你还在,不然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又要找半天!”
梁希笑吟吟地放下手中的扫帚,假装好奇地问道:“有事?”
“有事!快跟我来!”铃香牵着梁希就要走,梁希连忙跟厨房众人打了个招呼,随着铃香往后院走去。
这是梁希第一次进入秋府后院,穿过假山花园,走过垂满紫藤花的曲廊,迎面看到一个拱门,上书“淬芳阁”,正是三小姐的住处。
铃香带着梁希径直进了院子走到书房门口,轻叩房门,随即听到一个无精打采的声音在房内响起:“进来!”
梁希随铃香进门行了礼,半天不见动静,梁希忍不住偷偷抬起头看向书案,只见书案上放满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籍,地上也掉着好几本,一个身着淡粉色绸缎襦裙的小女孩正坐在书案前一脸烦躁地埋头翻阅着手里的《诗经》,口里还不断嘀咕着:“我才不会输给王琪珊!我不会输的……”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知书达理”的三小姐秋意映。梁希莞尔,竟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粉粉嫩嫩,天真可爱,跟自己现在的年纪相差不大。
“不知三小姐在为何事烦忧?画月或许可以帮您出出主意……”梁希上前一步,带着谦和的微笑看向她。
秋意映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在看到梁希后更加纠结在一起。她偏头问站在梁希身侧的铃香:“这个小丫头是谁?”
好像她自己年纪多大似的!梁希暗自做了个鬼脸。
铃香笑嘻嘻地走到秋意映身旁,提醒道:“小姐,中午对出下联的那个丫头就是她了!铃香看小姐还在烦恼,就自作主张让她过来,多一个人多个主意不是?”
“就是你?”秋意映惊奇地丢下《诗经》起身来到梁希跟前上下打量,问道:“你叫什么?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嘛,你读过私塾?”
“回三小姐的话,奴婢画月,今年十四岁。奴婢家以前也是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才被迫为奴,小时候也读过一些书的。”梁希毕恭毕敬地回话,身为丫环竟然会识文断字,总要编出一个像样的理由。
“难怪!”秋意映抚掌笑道:“我就说怎么随便一个小丫环就能把我冥思苦想一早上都没想出来的对子对出来!”
秋意映拉起梁希的右手急急向书案前走去,指着满桌子凌乱的书籍中的一个小盒子问梁希:“你看看这个,他送我和王琪珊每人一盒,何解?”
梁希凑近了看过去,小木盒里是细细碎碎的一串小花。
“这是什么花?”梁希奇道。
“听说的芝麻的花。”秋意映挑眉看向梁希,粉团儿般的小脸上孩子气十足:“你不是懂得多吗?他送这个是什么意思?”
梁希略一思索,笑着摊摊手:“三小姐不把前因后果告诉奴婢的话,奴婢也不敢下定论!”
秋意映瞪了梁希一眼,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跺跺脚:“罢了罢了,告诉你又何妨?我可警告你,不许到我娘那里嚼舌根,被我发现你就惨了!”
“小姐放心,画月绝对不是多嘴之人!”梁希赶忙保证。
秋意映又瞪了梁希一眼,这才道出事情原委。
原来,三小姐秋意映果然如铃香所说,疯狂迷恋上了延州城内最受名门闺秀追捧的风流才子秦盛,可追求秦盛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秋意映想尽办法也不能得到秦公子注目。今早,秦盛在众女子的苦苦相求之下,写出一个上联:“此木为柴山山出”,笑言谁能对出下联,他就愿意与之在茗香茶楼暖阁内单独品一次茶。
秋意映在梁希的点拨下对出了下联:“因火成烟夕夕多”。本来欢天喜地地赶往茗香茶楼,以为终于可以和自己心仪的公子独处一次了,谁知偏偏遇上了秋意映的冤家对头王琪珊!王琪珊是城西王都统家的千金,二人同时迷恋秦公子,平日里就相互看对方不顺眼,总想把对方比下去。
偏偏这次秦盛在翻看了众家女子的答案之后无奈地说有两位小姐同时答对了,让他很为难。正是王琪珊和秋意映!
“后来呢?”梁希好奇地问。
“后来,他就给我和王琪珊一人一个盒子,说是送给我们的礼物,如果谁的回礼让他满意,他就和谁喝茶!”秋意映无比哀怨地趴在桌上看着小盒子,想起离开茶楼时王琪珊对她挑衅的目光,就气得直磨牙!
送人礼物还要求别人回礼?真够不要脸的!而且他送人的芝麻花估计也只是随手在哪摘下的,亏三小姐还把它当个宝!梁希暗自鄙视这个万人迷秦公子,料想他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但既然三小姐喜欢,自己为了获得三小姐欢心,争取留在她身旁做个能拿到月钱的贴身丫环,也只有努力帮她想办法了。
“芝麻的花,芝麻花……芝麻开花……”梁希盯着小盒子左右思量,突然,她一拍手掌,兴高采烈地告诉秋意映:“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秋意映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三小姐,秦公子这是在考你们呢!”梁希收起脸上的笑意,故弄玄虚:“三小姐,您愿意相信我吗?”
秋意映回头看看满脸疑惑的铃香,又看看自信满满的梁希,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她踌躇片刻点点头:“我相信你!”
“那送给秦公子的回礼就交给我来办吧!”梁希神秘地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小姐的贴身丫环铃香就来到厨房把正在干活的梁希带走了。新来的小丫环连续两天被叫去三小姐那里,早有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向青竹打听起八卦来,青竹只是抿着嘴笑着,并不答话。
而梁希,此刻已经和铃香一起出了门,跟随着三小姐乘坐的马车,向茗香茶楼走去。
来到茗香茶楼门口,梁希殷勤地上前扶小姐下了马车,秋意映搭在她手臂上的小手紧了紧,再次问道:“那礼物……到底行不行?”
梁希接过铃香递过来的白底绣竹纹披风给小姐仔细系好,扬脸送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小姐放心吧!”
秋意映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倨傲的声音响起:“哟!秋小姐来的可真早!”
秋意映脸色一变,回过身冷冷地看向来者:“王小姐也来的不晚!”
原来这就是王琪珊!梁希好奇地打量来者,不同于秋意映清淡粉嫩的打扮,说话的女子身披宝石蓝镶嵌孔雀羽毛的锦缎披风,里面是一袭水红色的收腰长裙,再加上她脸上精致的妆容,真真是艳光四射!
王琪珊万般优雅地从马车脚踏上下来,款款走到秋意映跟前,故意上下打量着她,直到秋意映脸色变得难看,才缓缓笑道:“妹妹可曾想过,万花丛中过的人,何曾会留意脚下的小草?”
自己何时受此大辱?秋意映粉嫩的小脸顿时变得铁青,她想要反唇相讥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够刺激到这个自大的女人,正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一个声音悠悠地响起:
“这么说王小姐是将自己比作一朵娇嫩的花咯?”梁希眨眨眼:“恕画月有眼无珠,不知您是喇叭花呢,还是狗尾巴花啊?”
“噗嗤!”“噗嗤!”……
周遭正竖起耳朵听八卦的人们全部忍俊不禁,只不过秋府的下人和路人们都可以裂开嘴笑,而王府的下人们,只得冒着受内伤的危险憋住!
“你这个狗胆包天的奴才!”
王琪珊脸面上挂不住,扬手就想教训梁希。
“你敢打我的人试试?”秋意映天真却不代表她怕事,她上前一步挡在梁希面前,现场的气氛顿时闹僵。
“二位小姐都来了?快里边请吧!”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打破僵局。王琪珊和秋意映同时收起脸上的敌视仰头看向茶楼阳台上,一个白衣飘飘的儒雅书生正倚在栏杆上朝二人微笑着举举手中的青瓷茶盏。
“秦公子……”
“秦公子!”
二人再也顾不得方才的争执,欣喜地进了茶楼。
梁希拿出马车里备好的礼盒,紧跟在秋意映的身后来到了二楼观景台上。
白衣书生依然懒散地斜倚在栏杆上,只淡淡地跟两位小姐打了个招呼,吩咐店小二给二位小姐倒茶。
梁希冷眼打量这个让自家小姐看得两眼放光的书生——面如冠玉,眉眼上挑,薄薄的嘴唇总是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高挑秀雅的身材,确实有点玉树临风的感觉。衣服是月白色的上好素软缎,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淡青滚边和他手中的青瓷茶盏交相辉映。
“秦公子,我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王琪珊挑衅地看了秋意映一眼,拍拍手,身后的丫环立刻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上前打开。
盒子里赫然是一方漆黑的砚台。梁希勾头一看,看不出价值来,回过身来却看到秋意映的脸色都白了。
“一品墨玉砚台!”铃香惊呼。
看来这王小姐是下了大本钱了。
“王小姐这礼物真是贵重,不知秋小姐的是什么?”秦盛依旧倚在栏杆上,不咸不淡地笑着。
秋意映的脸色却难看起来,始终开不了口让人打开盒子。
“小姐?”铃香迟疑地询问。
秋意映狠狠瞪了梁希一眼,低声怒道:“你是故意来让我出丑的吧?”
梁希不语,她自信自己的领悟没有错,只是,不知这位秦公子能否经受住这砚台的诱惑。
“秋小姐?”秦盛朝秋意映温和地笑。
秋意映骑虎难下,急得脸色乎白乎红,梁希低声对她说道:“既来之则安之。”
想到刚才在楼下梁希对自己的维护,秋意映定了定定神,是啊,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如何也不能失了气势!
“打开。”
淡淡一挥手,秋意映已经做好了被羞辱的思想准备。
果然……
“哈哈哈……”一阵尖利的讥笑,王琪珊捂着笑疼了的肚子问秋意映:“这就是你送给秦公子的礼物?笑死人了!”
秦盛走到桌前放下茶盏,伸手将盒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里面赫然是连根带泥的一段甘蔗!
这次轮到王琪珊那边的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秦公子什么样的人物?你送他这脏不拉西的东西……哈哈哈哈……”王琪珊似乎已经预见到了秋意映悲惨的结局。
“能问问二位小姐,这些回礼的含义吗?”秦盛双手抱胸,气定神闲地问。
“秦公子,”王琪珊忍住笑意,走到秦盛跟前,娇滴滴地说道:“我知道你送我那朵小花是礼轻情意重,我送这方砚台则是代表再重的礼物也比不上我对你的心意重!”
梁希忍住欲呕的念头,看向秦盛,他却毫无反应。他转身又问秋意映:“秋小姐的礼物代表何意?”
秋意映神色扭捏地轻启樱唇回答道:“出土甘蔗--节节甜。”
秦盛朝二位小姐拱手行了个礼,抬起头的时候满脸笑意:“感谢二位小姐精心准备的礼物,但今日秦某只能收下其中一件,注定要辜负另一位姑娘了,还请见谅!”
王琪珊一脸娇羞地看着秦盛朝自己走来,抽空横了秋意映一眼,满眼得意。
不料秦盛却朝王琪珊抱歉地笑笑:“王小姐,感谢你的大礼,但这不是秦某想要的,对不住了!”
“为什么?”王琪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你宁愿要那破树根也不要我这价值千金的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