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氏暗暗拿捏了一会儿,瞧着梅馥的神色,也拿不准,这个意思,到底是谁的意思,索性朝梅馥哈哈一笑,挥了挥手里的帕子道:“是嘛,这孩子可真有意思。我去瞧瞧他去!”
眼见庞氏出了屋子,径直朝树下的周昱瑾走去,丫头急得直搓手:“小姐,您真是稳坐泰山。瑾少爷万一要是同意了,咱们倒是回,还是不回呢?”
梅馥语气坚定道:“既然出了府,自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可是,这哪能由得了咱们……”
丫头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梅馥将手一拉,一起并立在窗前。
二人一起注视着树下的景况,不由对视一眼。
只见起初周昱瑾只是自顾自地玩耍,并不理睬庞氏。
后来,庞氏提起裙摆,蹲在周昱瑾身旁,周昱瑾这才抬起头来看她。
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话,周昱瑾忽然伸出小手来,比比划划。
那庞氏看上去有些焦急,最后竟有些无可奈何的将周昱瑾背了起来,围着院子数人合抱的大树干,一圈一圈地小跑。
“一,二,三……”
丫头忍俊不禁地小声数着数,在数到第二十九圈时,只见满头大汗的庞氏膝下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周昱瑾也顺势从庞氏的背下,一骨碌地滑坐在草地上。
丫头不放心,刚想迈步出屋,看看二人的情况,却被梅馥无声拦下。
只见满面通红的庞氏,此时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了句什么话,显然激怒了坐在地上的周昱瑾,小家伙从地上爬起来,瞪着眼睛朝庞氏一指,嘴里大声说着什么。
那庞氏也抹不开面子,跟眼前的孩子计较,脸色铁青地爬起来,狠狠瞪了周昱瑾一眼,一瘸一拐地朝屋里走过来。
这时,梅馥朝丫头使个眼色,二人一左一右,快步走出屋子相迎。
周昱瑾看见了,飞奔过来,紧紧拉住梅馥的手,绕到她的身后。
丫头扶着气喘吁吁的宠氏,小步小步的挪到庑廊下。
庞氏一屁股坐在廊下的凳上,掏出帕子颤颤的擦汗,定了定神,伸手朝梅馥身后道:“你这个……这个……小兔崽子……”
这话说得真不中听,梅馥和丫头对视一眼,屈膝福了一福,悠悠道:“婶娘息怒,何必与三岁稚子置气?”
庞氏见状,也不便继续发作,觉得在主仆二人面前,失了身份颜面,愠气道:“馥儿,我刚才提起之事,你与瑾儿务须好好商议……”
话说一半,便被梅馥身后的周昱瑾探出头来打断。
“不回!就是不回!看你们怎么办!”
庞氏被气得脸上泛白,伸出巴掌朝周昱瑾猛扇过去。
一旁的丫头往前一挡,梅馥把周昱瑾往身后一拉,伸出的巴掌不由落了空。
庞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喃喃道:“你们……你们……”
梅馥伸手比划,朝丫头使个眼色,待丫头径自回了屋子,看着庞氏若无其事道:“婶娘,当心闪了您的腰。”
丫头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个小瓶子出来,默默递到梅馥手中。
梅馥伸手接过,盈盈而笑道:“婶娘,您看这是什么?”
庞氏不由抬眼一瞧,心中不解,诧异道:“这是什么?”
“婶娘,馥儿先行给您赔个不是。这是啊,我从京城娘家带来的私藏。”
听到“私藏”二字,庞氏不由起了兴趣,朝梅馥手心里的小白瓷瓶又打量几眼,可又觉得十分寻常。
梅馥见庞氏不语,接着道:“这是梅家祖传的一味秘制补药,叫做一味神仙饮。母亲交给我时,曾说用了它,可以怯除体内各年寒湿,美容驻颜,益寿延年。刚才让婶娘受了一场虚惊,馥儿心里饮食难安,思来想去,不如这神仙饮拿出来,孝敬婶娘。”
庞氏听闻,脸色稍稍好看了些,想伸手又有些不好意思:“这……我怎么好意思……”
梅馥把药饮的瓶塞打开,往小瓶庞氏掌心一放,莞尔一笑:“婶娘,何必客气呢。”
庞氏假意推让了几下,顺势接过,有些微微得意道:“那老身…..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啊。”
庞氏瞧了一眼梅馥,又瞅了一眼丫头,低头掩袖将药饮送入口中,本以为这宝贝药饮入口清凉,却不想怎的一股酸意直逼喉头,见梅馥眉眼弯弯,笑着点头,于是强忍着咽下。
这京城的神仙药饮,总么一股古怪味道。
庞氏觉得唇齿间一阵酸软,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因为怕被人嘲笑孤陋寡闻,字斟句酌道:“馥儿啊,这……这一味神仙饮……嗯……怎么这么酸呐?”
梅馥眼睛亮晶晶的:“婶娘,不酸,何以袪毒啊。”
庞氏微微点点头,又迟疑道:“哦?可是……婶娘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啊……这药饮的味道……简直跟……跟醋,没什么差别嘛。”
“婶娘明鉴。”梅馥睇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的庞氏,悠悠道:“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当人不如己时,便逞强凌弱,恨不得将人践踏于泥土之中。而当人比自己强时,又见不得人好,巴不得将人笼络玩弄于掌心。婶娘,您说,是也不是?”
庞氏没想到梅馥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神有些直直,半天才道:“你……你……刚才给我喝的是什么?!”
梅馥与丫头相视一笑,爽朗道:“婶娘,您刚才服用的,正是食醋一壶。这一味醋饮,主治嫉疾,有之怯病,无之强身!它可不仅是梅氏祖传的灵药,更是人间去病的良方。不知婶娘您服用之后,是否觉得较上山之间,浑身舒爽了许多呢?”
庞氏听了心血上涌,脸上一片绛紫,伸手指向梅馥,说不出话来,挣扎着站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主仆几眼,头也不回地往院外蹒跚而去。
阵阵笑声过后,有轻盈柔亮的女声,从山房门口传来,在山中,迟迟回响。
“婶娘,劳您转告夫人,我们一切安好,万勿惦念!”
山中蹒跚的妇人,走到马车前,听闻此言,狠狠的跺了跺脚,在丫鬟的搀扶下,悻悻地上了马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