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日辰心中紧张又紧迫,手上的笔越发颤抖不止,连画几次皆断断续续,看不出画的是何物。
一侧的陈赫摸着下巴,蹙眉道:“苏郎君,你这是要画什么?”
苏日辰心中急躁,眼看这第一幅画无法完成,暴躁地撕下画乱的纸张,再次开笔。如此这般,几次反复后,连陈赫都打了个哈欠,无聊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批改公文,可苏日辰额头的汗冒了一层又一层,还是画不好。
苏日辰的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
为什么下笔时,脑海中那明明清晰的女子面容却变得开始模糊。苏日辰右手死死握住笔杆,只听细微的爆裂声后,那笔杆被握的一部分居然化成了粉末。
这一幕让无意间瞥见的陈赫骇了一跳。
但见苏日辰霍然起身往外跑,陈赫着急的喊道:“苏郎君,你去哪里?”
没有回答,苏日辰如同一阵狂风刮出了御史台,或许是顾念着大街上巡逻的金吾卫,苏日辰不敢飞檐走壁,只得匆匆忙忙赶回了寿王府。
苏日辰要找人帮忙。放眼京都,寿王景泰的画那可算得上是颛国的一绝。还记得方三郎和唐媛成亲那夜,不过片刻,景泰便画出一幅美人雪中舞剑图,端是惹来喝彩无数。
扔下公务,擅自离开的苏日辰,此番回到寿王府,就是为了让景泰为她画出梦中娘亲的摸样。
几个盛昀帝派来的侍卫看到着急慌张的苏日辰,皆面面相觑,匆忙放行。
苏日辰进了寿心阁,本来急急忙忙的脸色,在看到独自跪坐在牡丹花丛中的草芥娘子,也就是雪簌时,变得温柔了些许。从昨夜看到雪簌的面容开始,苏日辰就觉得自己有一种想要亲近她的冲动,似乎她就是自己的亲人。
雪簌穿着烟紫色的短襦和米黄色的长裙,静静地跪坐了一朵盛开的粉色牡丹花前,脸颊上挂着一串泪水。那晶莹的泪水在阳光的反射下,几乎要刺伤苏日辰的眼。
苏日辰脚步轻轻一转,朝花丛深处的雪簌走去。
似乎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惊醒,雪簌忙擦擦眼泪,朝来人看去,此番才发现是和自己生的十分相似的苏日辰。
“你怎么了?”苏日辰慢慢抱膝蹲在雪簌面前,“怎么哭了?”
雪簌看着苏日辰的脸,摇摇头:“——苏郎君,你还记得你们从狼群中救出我的第二天吗,就是在客舍里,我醒来看到郎君的面容时,吓了一跳。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和我长得如此相似之人。”
苏日辰微微笑着:“我也不相信。就算是亲兄妹,或许也没我们长得相似。你身体还好吗?”
雪簌点点头,不再说话。
苏日辰却很想跟她说话,问道:“你——失去了记忆,此事雪郎君可曾告诉你了?”
眼泪从雪簌眼中迅速滑落,她咬着嘴唇,屏住气,想要憋回眼泪,却无果。
“你莫哭,我——你若不愿意说,我且不问了。雪簌,你莫要哭了!”苏日辰小声地安慰起来。
雪簌边哭边摇头,半晌后,带着鼻音说道:“从第一次见他,我就觉得他是阿兄,没有前因没有后果。今天上午,阿兄为我金针刺穴,失去的一切都……”
雪簌说不下去,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记忆如同一道道惊雷,让她的人生再次翻天覆地。
苏日辰看着眼前哭泣的雪簌,轻轻握住了拳头,想要抱她在怀里安慰,可如今自己是男子身份,十分不妥,可看着她哭得如此安静,胸中是无限的心疼。
“雪簌——”苏日辰撩起袖子想要帮她拭泪,却被雪簌躲开。
雪簌自己用袖子擦着泪,冷静了片刻,忽然咬着牙道:“我还记得当日和阿兄被那群毒蛇攻击,后来我就昏迷过去。当我再次醒来,除了阿兄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从何处来,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一无所知。——如果可以选择,我宁肯永远都不记得。”
“雪簌——”苏日辰低低喊着,虽说心中对雪簌有亲近之感,可毕竟两人不太相识,倒无话可说了。
“十郎?”远处传来景泰醇厚的嗓音,他似乎很惊奇苏日辰居然未到放班就赶了回来。
雪簌又重新垂下头,静静地望向那朵牡丹。但看雪簌没有再和自己说话的欲望,苏日辰起身朝景泰走去。
“怎么满头大汗的?”景泰从袖中掏出手巾,细细地为苏日辰擦去额上的汗滴。
苏日辰尴尬地笑了笑,指指头顶的太阳:“太热了,我一路走回来,所以才出汗。——雪谷主呢?”
景泰朝雪簌的背影看了看,微微叹口气:“上午他为雪簌娘子金针解穴后,就不知去了哪里。——你方才在和雪簌娘子聊什么?”
苏日辰摇摇头:“没聊什么,只是我和她生得如此相像,我总会忍不住想,她会不会是我的姊妹?”
说到这里,景泰略蹙蹙眉:“此事也并非不可能。雪簌本不是神医谷之人,乃是十一年前被姨母带回神医谷的。——既然她能想起以前的记忆,你为何不问问她家中是否有姐妹呢?”
苏日辰心中一动,小声地问道:“你——你可曾听过方清海和夏眉烟这两个名字!”
景泰神色一愣,眸中掠过淡淡的哀伤,微微咳了两声,随着苏日辰往前走了几步,说道:“我听过。”
苏日辰激动起来,拉住景泰的袖子:“那你可曾见过夏眉烟,你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虽然觉得苏日辰此话问得奇怪,景泰还是回答道:“十几年前,夏眉烟的名字在朝堂中十分有名。——颛国以武建国,如今百年已过,国人多崇文轻武,此状令边境邻国皆蠢蠢欲动。十五年前,北蔷国犯边,河西节度使苏钊令一名年轻副将,率弩手两千人,对决北蔷国两万人,战于祁连城下,自晨至暮,散而复合,贼徒大溃,散走山谷,哭声四合。”
“以少胜多的荣耀,令那副将名声大噪,被先帝破格提为云麾将军。那就是夏眉烟,巾帼不让须眉的夏将军。”景泰想起当年初次见到夏眉烟的场景。
那日夏眉烟并没有穿戎装或者是官袍,而是一袭女子打扮,头戴厚缎所制帷帽,上嵌水滴月光石,下缀皂纱,皂纱掀开露出一张温柔中隐藏英气的面容。夏眉烟立在无双殿外手中牵着一个女娃,那女娃肤色略黑,只一双杏仁眼,黑白分明,清澈有神,正是史贵妃为他定下的娃娃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