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苏日辰几乎要屏住呼吸。
景泰摇摇头，微微一笑：“那是我尚小，不记得。——只是十郎你怎么会提起她？”
苏日辰满心的兴奋渐渐消退，苦笑道：“只是上午听陈赫说起方清海的事，所以才问问。——你的画好，可否帮我画一副人像？”
景泰点头笑道：“自然可以——莫非你大中午的赶回来就是为了此事？——那么要画的是……”景泰愣住，他的方位正好面对寿心阁的大门，那门口的两个身披斗篷的女子可不就是史贵妃和葳蕤吗？
“阿娘？”景泰连忙抬脚迎上去，苏日辰也诧异着跟过去。
走的近了，看到苏日辰面貌的史贵妃忽然神色一愣，紧走两步，上前霍然捉住苏日辰的手，未语泪先流。
苏日辰躲闪不及，被史贵妃抓了个正着，不由和旁边蹙眉的景泰面面相觑。这时众人才发现雪静藏亦从寿心阁门外进来，显然是和史贵妃一起来的。
景泰心头一震，不由将目光落在那厢仍坐在花丛深处发呆的雪簌身上。
史贵妃看着苏日辰的脸，如同穿过岁月的风尘看到了曾经的方清海和夏眉烟，太像了，眼前的人更像方清海，眼角眉梢却隐隐藏着夏眉烟的风韵，可为何她要做男装打扮？
苏日辰几次遇上史贵妃，却从来都没这样四目相对过。被史贵妃用这种痛惜的眼神看着，苏日辰只觉得想往后退，冥冥中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见过史贵妃。当然如果她真的是方清海和夏眉烟的女儿，那么她肯定见过史贵妃，单听史贵妃那日和盛昀帝争吵便知，史贵妃和那夏眉烟十分亲厚。
“姨母，不是她，雪簌——在那边。”雪静藏平静地走过来，朝牡丹花深处指了指。
史贵妃完全愣住，泪水挂在脸上，眸中是惊愕：“不——不可能，她生的这么像方清海，还有阿烟，她不是？——不是？”
景泰的心中已经有所答案，上前将苏日辰轻轻一揽，轻声道：“阿娘，这是苏日辰，白云道长的徒弟。”
史贵妃兀自摇头，完全不相信世上有和方清海如此相似之人，心中不由冒出另一个疑问。而此刻雪静藏已经将牡丹花丛中的雪簌带了过来。
面对着两张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再加上她们一男一女的装扮，史贵妃的神情呆滞了。
这不可能？如果说真的可能，她们中一个是方清海和夏眉烟的女儿，那么另外一个是谁？她们为何会生的如此相像？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史贵妃兀自喃喃着，摇着头，“方清海有个孪生弟弟方清湖，可是方清湖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而已，不可能是儿子。可为什么这么像？”
“姨母，雪簌是当年阿耶从火中救出来的，这个是阿耶救回她时，从她旁边捡到的——”雪静藏从脖颈上掏出那枚陪伴了他多年的衔尾盘龙玉佩，递向史贵妃。
在雪静藏掏出玉佩的同时，景泰的身体僵了僵。
玉佩和田玉质，碧绿色，扁平体，近方形。龙透雕作盘曲状，尾含于口内。两面均饰阴线龙纹。上唇外卷，下唇下勾，眼角带勾，长角贴脊。身饰卷云纹，角部饰云纹。中部有一穿孔，孔上系着亮珊瑚色的红绳，绳上串璎珞，角上亦有一小斜穿孔，孔上缀着金线穗子。
史贵妃接过玉佩的手在抖，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眸中滚落，溅在玉佩上，似乎生出了朵朵记忆的涟漪。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这枚玉佩，如果不是因为那场婚事，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自私，何曾会断送夏眉烟的生命。
“这是我当日送给阿烟的！”捧着那枚玉佩，史贵妃缓缓低下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旧日的记忆。
史贵妃幼时师承江湖武技高手郑经。而郑经因与夏家交好，便收了夏眉烟做徒弟。如此一来，史贵妃和夏眉烟就是师姐妹。她们二人自小成伴，习文弄武都共承一师。她们的师父郑经曾是世家子，因政事而流落江湖。
平日，郑经除了教习她们技击之术外，常会说起江湖之事。在郑经的口中，那江湖尽是逍遥，这些都深深吸引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夏眉烟和史贵妃。于是趁着一个良机，她们二人相携，共闯江湖。技击一术上，她们各有所长，一个善钩，一个精锏，一路上合作默契，以追捕官府通缉犯取得的赏金为生。犹记得那些日子她们纵马行走，从南诏到吐谷浑，再到突厥，经历了不少磨难，也曾生死相依，真真是肝胆相照。
可后来——
她们一个成了皇子的侧室，从此陷入内宅之斗，一个成了方家的嫡妻，却抛弃了尊荣而去守戍边疆。
本以为这就是她们的结局，可后来盛昀帝从皇子一朝为帝，而整个方家却尸骨无存，其中也包括了夏眉烟。
“迟眠——迟眠，你是迟眠！你是阿烟的女儿！”史贵妃喉头哽咽，轻轻将表情沉寂的雪簌搂入怀中，如获至宝般，“迟眠，你还记得我吗？”
雪簌在史贵妃的怀中瑟缩了一下，默默地朝雪静藏看了看，眼中涌出泪水。
“感谢老天，让你还活着！”史贵妃口中称佛号不止，将雪簌越搂越紧，“那日大火，我生怕救不出你……迟眠，迟眠——”史贵妃哽咽失声。
雪簌脸上清泪两行，心中却波浪滔天，眸中黯淡一片：阿兄，你为何要这样做？
苏日辰沉默地立在景泰身后，看着这感人的一幕，心中那片因为方家而燃烧起来的热情渐渐熄灭。史贵妃口中的“阿烟”只能是夏眉烟，那么也就是说雪簌才是夏眉烟和方清海的女儿，那么自己是谁？自己究竟是谁？刚才那股想要景泰帮忙将阿娘画下来的冲动，顿时荡然无存。
与此同时，站在一侧的景泰同样心中充满了煎熬。如果说眼前的雪簌是夏眉烟的女儿的话，也就是说她就是自己的娃娃妻？想到这里，景泰一惊，朝身后那个垂了脑袋的苏日辰看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