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三娘,也就是年轻貌美的僧尼满脸是泪地停在夜善面前,此刻夜善的胡子已经全部刮完了。虽然夜善脸上的皮肤久经风霜,可仍能看出英俊的模样。
秦三娘望着夜善,满眼复杂,而夜善却是被吓了一跳,不知这女尼为何要这般看着自己。旁边的二娘放下手中的针线,一双略有沧桑之意的眼中多了几缕沉默。
苏日辰和寿王景泰对看一眼,就听到那秦三娘口称佛号后,嘴唇蠕动了半晌,才问道:“是你吗?”
夜善对女尼的问话,觉得莫名其妙,摸着脑袋朝二娘那边移动,嘴里还说着:“二娘,我刚想起来有件东西要给苏郎君,可是落在屋子里了,我们去拿出来吧——”
夜善说着,拉起二娘准备离开,谁知二娘却朝他笑笑,面对着夜善说道:“郎君,十一年来,你一直想不起过往的记忆,如今这位师父或许真的认得你,你……”
夜善打断二娘的话,摇着头道:“过去的事情,我已不想再提,二娘跟我回屋去吧。”
夜善和二娘的对话,女尼秦三娘都听在耳朵里,原来自己惦念了十一年的男人早已因为失去记忆而忘记了自己。人生何等不公,等来等去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秦三娘也算是青灯古佛修行过的人,很快稳住了自己的心,慢慢转身,朝一身王袍的景泰走去,口中诵着佛号:“殿下,贫尼今日是为了五娘之事而来,但今日似乎不太方便,贫尼改日再登门,告辞!”
秦三娘说完,就在王府司马的陪同下离开王府。
虽然是短促的见面,秦三娘甚至仅仅只和夜善说了一句话,可七窍玲珑心的秦三娘却能够确认,眼前的夜善正是当年和自己订下婚约的徐氏十一郎。或许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他亲手送给自己的雕花木牌却一直被挂在脖颈中。
那个雕花木牌本是一对,秦三娘和徐十一郎各自拥有一个,乃是两人的定情信物。这木牌不稀罕,只是当年徐氏十一郎自己亲手所刻,图的不过就是一颗真心。
待僧尼秦三娘离去,夜善的脸色才渐渐露出些许的不安。这些日子在寿王府,经过雪静藏的调理,那些模模糊糊的记忆断断续续,如同梦境般出现在脑海中。但是夜善总是不肯相信。他总以为那些都是梦境,曾经拥有的那些钟鸣鼎食的生活,还有那些繁琐的礼仪教条,都如同梦见一般不真实。
可是当那个僧尼走到自己面前时,他只觉得脑中的一根弦崩地断了。那些少年时代美好的场景,少女伊人粉面微笑的画面让他直觉地想要逃避。他只能催眠自己,那一切都是梦,都是虚幻。
二娘和夜善做了十年的夫妻,二娘太过了解夜善的为人,是以才会觉得那个女尼和夜善曾有过什么。这算是女人的直觉吧。
秦家三娘虽然是僧尼,却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是以王府司马,虽然是四品官员,也要对她礼让三分,
而寿王景泰或许早已猜到了秦家三娘的来意,但如今朝中形势未定,他并不愿和国舅秦家有任何瓜葛。更何况因为雪簌一事,他已经是焦头烂额。
之前因为太子和永王的互相钳制,太子才没有腾出手来收拾景泰,可如今永王已死,这笔血债皇后肯定会算在景泰头上,所以他必须在皇后和太子发难以前,寻找到一个强大的靠山。
当然盛昀帝作为寿王景泰的亲生父亲,本应是最大的靠山,但朝中的许多事情并非明面上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是由皇帝说了算,否则国舅秦青也不会权倾朝野。
盛昀帝当年登基,皇后母族在宫廷政变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国舅秦青那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盛昀帝登基十一年来,国舅秦青的实力越发强大,不能说盛昀帝是个庸碌的君王,只能说国舅早在盛昀帝登基之时就已经算好了朝堂的走向,或者可以说国舅秦青部分主导了朝廷的发展。
朝中局势庞杂,国舅秦青虽然为臣,却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文物百官中站在秦青一边的人不在少数,而那些人大都是推举盛昀帝登基的老臣,所以盛昀帝轻易动不得他们,所以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秘辛,或者说是盛昀帝的把柄掌握在秦青手中。
十一年来,盛昀帝和国舅秦青博弈,不分胜负,君是君,臣是臣,但是谁也无法改变谁的位置,却彼此皆有心结。
眼看二娘和夜善离开,寿王景泰看向苏日辰,本想和她说上两句话,却见她转身就走,连忙跟上去,笑道:“十郎可是累了?”
苏日辰走了两步,停下来,看着右侧的景泰,摇摇头:“不是。——方才听青儿说夏至将军来过了,我还要给王爷道喜。”
景泰脸上的微笑瞬间没了,此刻他需要强大的助力,此事攸关生死,可婚姻一事当真让他头疼。这门亲事是十一年前订下的,当他知道雪簌是自己的娃娃妻时,不震惊是假的。可是如今面对着苏日辰,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半晌后,景泰说道:“雪簌已经被夏至将军带回府中,至于婚事……”景泰抬抬眸,“至于婚事,既然我可以抗旨一次,就可以抗旨第二次。”
苏日辰瞥向景泰,收起唇角的讥诮,略微苦笑:“今日在御史台,我听闻太子吩咐人收集王爷几年来的进项,如果我没有估计错,太子此番因为永王之事,必定不会放过王爷。若王爷再次抗旨,那么……“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景泰反问道,眼中渐渐升腾起撩人的火焰,“苏日辰,你说我要怎么办?”
苏日辰哑然。
生或者死,死或者生,人生不过就是生死,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更何况,作为寿王,景泰他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姓名,可宫中的母妃和妹妹,如果没有他的照拂,不定她们会怎样被皇后折磨。这就是皇家,不是你生就是我死。
那你就不应该抗旨,这句话在苏日辰的舌尖滚了几滚,还是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