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第二医院,CT科。
医院洁白的长廊里,夏羽坐在长椅上垂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白皙的脸颊,她的手在颤抖,手里捏着刚出炉的报告单,那是一张颅脑CT的影像,在大脑的中央,有一个绿豆大小的黑色阴影。
“怎么会这样……”少女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落在手背上。
“我……我不想死……”仿佛手中的报告单是食人的怪兽一般,夏羽猛地站起来,惊恐的把纸张扔了出去,随后又双手抱膝蹲了下来。
“嘻嘻,是哪个‘减肥狂魔’!”“嘘,小声点,别被她听见了!”两个白衣小护士笑嘻嘻的从她身边走过。
夏羽抬起泪眼,朦朦胧胧的看见了远去的两个小护士的背影,隐约间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等等!”夏羽站了起来,她从来不是一个娇弱的女生,自幼失去了母亲,在单亲家庭里成长的她比任何同龄人都要敏感,更懂得人情世故,同时也更坚强。
尽管那两个小护士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夏羽能感觉到,她们指的就是自己。但是“减肥狂魔”这个莫名其妙的称号是怎么回事?自己是吃不胖的体质,从来没有减肥,为什么她们会这么说自己?
“等等,你们说什么?”夏羽拉住了其中一个小护士的袖子。
那个小护士吓了一跳,一脸畏怯的说:“没……没说什么……”
另一个护士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你们说我是减肥狂魔?为什么?原因!”夏羽紧紧攥着护士的袖子,由于心底的焦急,说话语气也重了起来。
“因为,因为你上次住院……”被拉住的小护士吓到了,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随后被另一个护士打断了。“别说!”
在医院里议论病人是医务人员的大忌,她们已经犯了一次错,现在只需要道歉就好,而不是再说一次惹得病人更加不快。
与此同时,夏羽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她从小到大都没生过大病,更没住过院,为什么这个护士会说自己上次住院的时候……
“我住院的时候干了什么?”夏羽此时抓到了一条线索,连脑袋里的阴影一时间都忘记了,她只想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记忆还可不可信,到底还有多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不知道?
这种自己对自己陌生的感觉,就好像被什么背叛,空虚攥紧了她的心。
她现在仿佛一条溺水的鱼,在即将干涸的车辙水洼里拼命地蹦跳,想要在死前看看更多的东西,弄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掉进这个水洼里。
夏羽长着一张文静秀气的脸,白皙的皮肤,身上有着一种干净的书卷气息,但此时认真起来,却也有几分气势,在她的胁迫下,小护士像倒豆子一般全盘托出,连她们背后对她的猜测也说了出来。
“因减肥而晕倒,被男友抱进来打点滴……”夏羽默默地重复着关键的线索,只觉得世界真是太荒诞了,自己从来不减肥,而且也没有男朋友,这些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可是它确实发生了,联想到自己在家因病休养了半个月,病因是营养不良外加厌食症,时间和事件都对的上。
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唯有自己的记忆是假的,那么爸爸呢,爸爸知道这件事吗?
先撇开爸爸不说,夏羽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在这家医院住过院的话,应该会有病历记录的,病历记录是关键!
夏羽请两个小护士帮忙拿到自己的病历记录,于是得到了和自己一起来住院的男人的名字——苏林!
苏林苏林苏林,又是苏林!
这个家伙究竟是谁?!既然他送自己来住院时说是自己的男友,那就应该跟自己很亲密才对,为什么自己记不起来他?
难道……是那片阴影?
大脑里的阴影仿佛也扩散到了她的脸上,她垂着眸子,紧抿着唇,默默地把病历上名为苏林的男人的全部资料背下来,然后纤细的手指在家庭住址那一栏轻轻抚过,眼里流露出一抹坚定。
她要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找回另一个自己。
在曙光第二医院二楼的走廊上,黑色长发的少女手捧着一叠纸张,满眼坚定的站立在窗边,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户,一只白鸽立在窗外大树的树枝上,远处一只野猫跑来,白鸽受惊,张开翅膀“咕咕”的叫了两声,一跃飞起。
白鸽洁白的翅膀有力地扇动着,飞进了蔚蓝的天空中,它越过一株株茁壮生长的树木,越过一幢幢漂亮的房屋,越过一群欢笑奔跑的儿童,眼前出现一栋二层楼高的破旧小楼,它最终降落在那幢小楼旁的电线杆上。
透过沾满灰尘的窗户,模模糊糊的能看见里面有一个高大笔直的男人在门口站立,手中同样拿着一沓纸张在和一位中山装山羊胡子的老人比划着。
让我们把镜头拉近,便能清楚的听到他们的对话。
“陈先生,苏林昨晚来过你这里没有?”刘慎皱着眉,大步迈进这个阴阳先生的旅馆房间,丝毫不在意对方会不会因此而反感。
“怎么了?年轻人这么急躁可不好。”陈老先生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手虚扶在桌子上的水果刀上,虽然他跟刘慎见过几次面,但严格上来说他们还是陌生人,眼前这个身带煞气的男人闯进他的房间,虽然看起来没有敌意,但陈老先生什么多年看人经验告诉他,此时的刘慎就像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刘慎注意到了陈老先生的小动作,意识到了自己无意间把负面情绪宣泄给了旁人,便收敛起气势,拢起手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一边往外吹着烟雾,一边把手中的图纸随意递给陈老先生,“苏林失踪了,我最后见他是他出门给你送图纸去,这是今早在来你这边路上发现的,他本该送到你手上的图纸。”
陈老先生接过有些脏污的图纸,大致翻看了一下,说道:“这应该是一种阵法,但是太过复杂,我一时半会儿破解不开,如果要知道它的功效,恐怕得容我回趟牡丹县查查资料。”
“那苏林呢?你知不知道苏林去了哪里?”刘慎皱着眉说。
“不知道,他昨晚没来我这里。”陈老先生把图纸收好,放进自己的旅行箱夹层里,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测一测他现在的状态,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刘慎一愣,才想到眼前这个老先生是个算命的。
陈老先生从旅行箱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小布袋子,从里面倒出三文铜钱,一字在手心排开,然后双手合十,嘴里默默念叨着什么咒语,大概两三分钟后,把手心里的铜钱掷到桌面上,看了看正反面,重复六次,这边是周易六爻卜卦法。
刘慎看不懂这些,只能沉默的杵在一旁等待结果,见陈老先生闭着眼验算了很久,终于睁开眼睛,便急忙问道:“怎么样?”
“唉……难啊难啊……”陈老先生叹息着摇了摇头,“我测不到他的位置,不过单说吉凶,这卦象看似凶险,实为平稳,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凶险终归是凶险,你还是要早点营救的好。”
“他能坚持多久?”
“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这卦就要起变了。”陈老先生说着,开始收拾屋内的东西,准备回牡丹县查资料破解图纸,毕竟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破这个阵法,挽救这所城市。而苏林这孩子的失踪,他虽然也很惋惜,但终究比不上手中的这件大事,他已经老了,没有了年轻人的意气用事,做事也更懂得取舍,眼下他要做的,便是先解了妖阵之谜。
刘慎目送着老人离开,没有挽留,他本来就是一个孤僻的人,做什么事都习惯一个人,没有求别人帮助的意识。可是这回,他真的毫无头绪,在这所能容纳二百万人的大都市里,失踪的一个人就仿佛大海里的一滴水,一旦滴落就杳无痕迹。
他走出旅馆,站在街旁,鸽子扇着翅膀呼啦啦从他头顶飞过,地上的落叶被吹了起来,刘慎两指夹着香烟,抽了一口。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