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名长戟修士被困在幻阵中之后,后面那名猥琐的修士也赶了过来。却没有理会在幻阵中像个无头苍蝇般的长戟修士,而是径直走过去扶起了于连道:“老大,你没事吧?”
“没事,一会调息片刻就好了。”于连借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朝着密林里说道:“出来吧。”
宝镜儿心中一惊,将身子往树后缩了缩,好让自己藏得更隐蔽些。在以往漫长的岁月中,都是在冰姿仙子的指挥下以本体迎战,从来都是光明正大。这隐蔽的跟踪还是头一次,不会就这样暴露了吧?
这时,从密林各个方向中却走出十多位修士来。他们修为大都是在练气一二层。这群人里,有年纪十多岁的少年少女,也有白发苍苍的老翁。
“准备好了吗?”于连朝一个黄衣老者问道。
“万无一失。就等小三子带人过来。”那老者回答。
于连颔首:“那就好。先把眼前这个收拾了。”说着指尖聚起一道黄色光芒,那名长戟修士脚下的土地慢慢变成沙子,自行旋转起来。
其中一名二十多岁的少女,手中拿着八卦阵盘,她在阵盘上面拨弄了几下,摇摇欲坠的幻阵就立即消失不见,只留下了屏蔽声音的阵法还在。
那十几名练气一二层的修士同时聚集起各种法术来,各种颜色的光芒朝那名长戟修士飞去。
殷老六惊骇非常,娘的!又特么上了那个贼小子的当!
他虽然是练气四层,比在场所有人的修为都要高,但是架不住对面人多啊,自己的双脚又被流沙抓得牢牢的——虽然这流沙术被一个练气一层的修士施展出来,效果并不是很好,他想要破解,只需要两息的时间。
看着迎面扑来的各色光芒,殷老六绝望了,他还能活过两息吗?只一个照面,用长戟挡住三道法术之后,就不小心被一个火球术擦着了头发,那橘黄色的火焰顺着发丝瞬间蔓延来开,殷老六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其他各色的光芒打到了殷老六的身上,像一道道催命符。
他的面容在火焰中狰狞扭曲,长大了嘴巴,似乎在呐喊着什么,但是有隔绝声音的法阵存在,外面的人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那群人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挣扎中的殷老六,他们脸上的神情各异,或是兴奋,或是激动,或是高兴——像在欣赏一出好看的戏剧。
一息之后,殷老六就再也不动了。
那火焰也随之渐渐熄灭,露出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来。
然后那名练气一层的黄衣老者走了过去,将殷老六赖以成名的长戟一拿,再将储物袋取了下来。回到了人群中,乐呵呵地说:“这可是只大肥羊啊。光这把一阶中品长戟就能卖两百三十块灵石。”
“幸好有于老大在。”有名十多岁的少年崇拜地看着于连说:“若不是于老大想出了这个钓鱼的法子,像这种劫杀中阶修士的事,以前简直想都不敢想啊!”
“你个小马屁精!”拿着阵盘的少女笑着拍了那少年一下。
众人就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着。
这时,一道金光冲于连飞来,那是一道传讯符。
于连伸手接住看了看,再一捏,那道金光就“噗”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他们快要出西城了。”于连说:“都去准备一下。”
“那我先过去了。”一名十多岁的少女说。于连点点头,她就朝密林小径那边走去。
长戟修士焦黑的尸体缓缓消失在了流沙的漩涡中,过了一会法术消失后,露出一大块光秃秃的空地来。又有一名十多岁的少女走上前去,将一些草籽洒在空地中,手中打出一道青色的光芒,那些野草野花便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一时间,那片空地跟周围的环境一般无二。
那群人说说笑笑着,消失在了密林里。
宝镜儿冷眼看着眼前这群人默契的配合,显然是干过不止一次了吧,所以才会那么熟练。
她看着于连,有些茫然,不知道曾经那个自己饿得半死,也要给她饼吃的善良少年哪去了。
其实,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吧。
这少年是如此的聪明,说是惊才绝艳也不为过。才一个月功夫就从猎物变成了狩猎者,还能让一群年纪比他大,修为比他高的修士对他惟命是从。难道这不是她一直希望的吗?可是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些难过呢。
她自问并不是良善之辈,不过是牢记着主人的教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却绝对不会做出这等杀人夺宝之事。
她虽然是宝镜,能将人的外貌神态映照得纤毫毕现,却始终看不透人心。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某个人,却在转眼之间,那人又变成了另外一幅面孔。
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的吧,她也不例外。
她的小秘密是那个深深藏在心底的愿望——不过自由二字,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个蠢蠢欲动的愿望一刻也不停地想要破土而出。她努力地压制着,压得好辛苦。
冰姿仙子曾经说过:“人最难的,是做好自己的本分。”所以她永远都成不了一个真正的人吧。一面想着要将冰姿仙子唤醒,一面又想着怎么样才能解除本命契约。
她为自己有那样的念头而感到羞愧自责,世间再也没有比主人更美好的存在了,对她更是恩重如山,自己怎么可以,怎么能,怎么敢有那样龌龊的念头呢?
宝镜儿不想再看,慢慢退了出去。回去的路上,她看到了那名主动请缨的少女,惊惶如小鹿,引着身后的两个修士,朝着密林中的那个位置,渐渐靠了过去。
漫步走在青石大道上,她突然就不想回客栈了。
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坐下,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一丝从未有过的孤独慢慢升起。
春光正好,暖风袭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杏花香气。那些粉嫩的花瓣打着转,落在她发梢,落在她裙边。她却觉得有些冷,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听见一个清澈的声音问。
于是她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晨光中的少年。一阵微风抚过,卷起了少年的发梢,杏花雨中,少年的面容有些遥远而模糊。
她突然就觉得很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少年很自然地坐到她的身旁。像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安静地陪着她,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
直到最后一丝阳光消失,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然后,各自起身,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而去,谁都没有回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钟得鹿的情景。
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她问他:“那天你怎么会陪我坐那么久?”
“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他懒洋洋地拭着剑,一脸不屑地随口答道。
“你丫找抽是吧!”她柳眉倒竖,双手迅速掐诀,一道龙卷风夹杂着暴风雪,朝钟得鹿卷去。
他一剑就将暴风雪劈散,看着她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得意地笑道:“哈哈……就是觉得,你跟我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