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镜儿走着走着,就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客栈门口。
她抬头望了望,那间房间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于连的剪影映在窗纸上,来回徘徊着。
她走了进客栈,向二楼走去。
木质的楼梯在她脚下“咯吱”作响。她走得很慢,心里反复斟酌着想要问于连的话。
不管怎么样,先听听他是怎么解释的吧。
宝镜儿伸手推门,指尖刚触到门板,门却突然一下就打开了。门里面是于连那张由焦急变成惊喜的脸。
于连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她将脸埋进于连怀中,鼻间萦绕着好闻的灵药香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忽地推开于连:“我都看到了!”
“什么?”于连怔怔的,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都看到了!”宝镜儿倔强地看着于连,本来想好要说的话全都忘掉了,就那样直直地盯着于连说:“你在仙踪林做的事,我都看到了!”
“为什么?”宝镜儿清澈无双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我……他们都该死!你知道吗?那些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今天诱杀的那些修士,长期以来一直在城外辱掠低阶修士!收刮我们的灵石、抢走我们猎杀的妖兽!甚至,甚至还强掳美貌女修……”于连的脸涨得通红,他激动地解释道:“你知道吗?这样他们都还不满足!竟然还要求我们每天必须上交一块灵石……这帮畜生!这是要断了我们的活路啊!要把我们生生逼死!所以,我就联合了一些长期被欺凌的低阶修士……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于连静静地望着宝镜儿说:“但我自觉问心无愧!我做得没错。我,不后悔!”
昏暗的油灯摇曳,光明与黑暗的界限飘忽不定。宝镜儿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还好他不是为了夺宝而杀人。透过那张脸,她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为何修仙?”宝镜儿听到自己轻轻地问。
“我想要力量!我想要变得足够强大——能守护所有我在乎,也在乎我的人。”于连坚定的回答。发生在妹妹身上的那种事,绝对不能再次发生!
“若你在乎的人,大奸大恶,人人得而诛之呢?”宝镜儿又问,她的脸藏在黑暗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我依然会守护她!不离不弃,此生无悔!”他说,神色坚定,眼睛亮如星辰。
宝镜儿突然流下泪来,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哥哥……这可不是仙呢。”她这回叫得真心实意,心甘情愿。何其幸运,能让她遇到这两个,无比美好的人。
“哈哈哈哈……成魔又何妨!”于连畅快地笑道:“我不过是为了你还有其他几个人而活着,只有你们这几个人才是我真正骨肉相连的人。你们悲,我悲;你们喜,我喜。这才是最重要的,谁管旁人怎么说呢?”
“那你呢?你为何修仙?”于连问道。
“我?”宝镜儿有些语塞,想了想黯然地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为什么要修仙呢?曾经她有个很单纯很天真很可笑的理由,不提也罢。只是现在却变了……
她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呢?她不过是为了能学习冰姿仙子的各项绝技而修仙,期望有朝一日能胜过她,然后解除本命契约,重获自由而已。
她也曾问过冰姿仙子同样的问题,那个答案她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并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提醒着她的行为到底是有多么的卑劣!
恐怕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能说出与冰姿仙子相同的修仙缘由吧。
“为什么要修仙啊……”宝镜儿抱怨着,磨磨蹭蹭地走到蒲团上坐下,眼睛还依依不舍地粘在放在桌上的那一盘琉璃果上。
红红的果子,晶莹剔透,上面还沾着一两滴露珠,淡淡的果香飘在空中。一看就十分可口的样子。
回想起琉璃果酸酸甜甜的味道,宝镜儿不禁又舔了舔嘴唇,哀求地望着冰姿仙子:“再吃一颗!最后一颗嘛……”
“最后一颗?你已经又吃了三十多颗啦!每次都说是最后一颗……”冰姿仙子又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乖乖修炼去,又没人跟你抢——剩下的这些都是你的。”
“为什么要修仙嘛!”宝镜儿嘟着嘴巴望着冰姿仙子,泫然欲泣:“一点都不好玩——也不能吃!”
冰姿仙子怜爱地摸摸宝镜儿的头,柔声哄着她:“修仙就是为了找果子呀,等你变得厉害了,就能找到到很多很多好吃的果子了。”
宝镜儿眼睛一亮,兴奋地说:“真的吗?那我一定会努力修炼的!以后我要去找好多好多的果子,跟主人一起吃!”
冰姿仙子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也不禁微微一笑。
宝镜儿看了看琉璃果,又看了看冰姿仙子,问道:“主人,那你呢?为什么要修仙?”
“你觉得仙是什么?”冰姿仙子不回答,却温柔反问道。
“仙?自然是会长生不老的吧!”宝镜儿想了想又补充道:“嗯……就是像主人这样,能飞天遁地,还能找到好多好多好吃的果子的人!”
冰姿仙子一笑,却摇摇头:“仙,不是飞天,不是万能,不是长生不老。仙是一种境界,一种智慧和仁慈的境界。”
“这,就是我要修的仙。”
是的,再也不会听到这样的理由了。
宝镜儿想起往事有些哀伤,大多数的人修仙,不过是为了长生不老,不过是为了纵横天地,唯有她的主人,冰姿仙子是不同的。
她骄傲地想着,眼中却盛满泪花,心中酸涩无比。
而她自己呢?如今,却是想亲手抹杀掉这样一个人……
这样一个对她宠爱万分,这样一个令她敬仰万分,这样一个让她眷念万分的人。
自由,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要付出如此巨大代价的自由,真的值得么?
她第一次这样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