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产期在我们关于生与不生的讨论中悄悄地到来,李国威的情绪也像六月天气一样一天变几变,有时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为孩子的未来描绘着美好的前景,什么要送孩子上哈佛,要把孩子培养成出类拔萃的科学家啊等,有时他情绪又特别的悲观,好像生下小孩就是世界末日一样,什么要洗尿布啦,要买奶粉啦,要带孩子看病啦等等一大堆。
开始,我挺耐心地给他做解释工作,可看见他老是反反复复,我也就懒管了。
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时,有天吃了晚饭,他特别的开心,非要把头伏在我肚皮上听孩子心跳,吱吱喳喳地和肚子里的孩子说了许多可笑的孩子话,我揽着他的肩,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感觉他就像我的孩子,而不是像个过日子的男人,但我喜欢他的小孩子气,我爱这个不怎么成熟的男人。
我趁着他高兴,提议说:我们应该把预产期告诉你父母。
李国威睁大了眼睛,吃惊地说:在我们老家,不摆酒就不是结婚,我怕父母怪我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就娶了老婆,一直都没有告诉他们我已经结婚了,更别说生小孩。
我说,这还不好办,你就告诉你父母我们在北京已经请过酒,小孩大点后再回村里摆酒。
这那行,我们这叫未敲钟先吃饭,违反了族规,要是旧社会,是要挨乱棍打死或被烧死的。我一直是父母的骄傲,不能让父母在全村人面前抬不起头。
我听他越说越离谱,非常生气,怒气冲冲地说:你睡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好,现在才说这么多废话。
他嚅嚅地说:我睡你你不是很快乐吗,每次都嗷嗷大叫,怎么把责任全推给我。
这是什么鬼话,真是气死我了。我狠狠地捶了他几豢,把他从我的肚皮上推开,拖着他往门口走,我大声嚷道,你给我滚出去。
他可能没有想到我突然翻脸,门被关上时,他在外面嘭嘭地敲门,一边低声下气地说好话:这都是事实,你和我睡觉不是很快乐吗,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你不爱听,我以后不说了便是,快给我开门。
我把他推出去后就有些后悔了,要是他一气之下,一走了之,我生小孩时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那后果很严重。我悄悄打开窗户往门口瞧了一眼,外面已经有很多穿着睡衣的各色人等在偷窥,我还是给他打开了门,他进得门来,一把抱着我说: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啦,小心吓着肚子里的孩子。
他抱着我又是亲又是摸的,我在他的进攻下全线崩溃,结果,我们来不及到床上,就在地上疯狂地做爱,由于强度过大,我开始有了宫缩,肚子出现了不规则疼痛,到晚上十点钟时,开始流血,我们急急打的到附近的妇女儿童医院,次日凌晨早产下一个5斤4辆重的女婴,就是这个家伙,李国威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李红京。
红袖指着相册中的小女孩脸上溢满了幸福。
我住院的那段日子,李国威请了假专门到医院陪我,第一眼看见自己的女儿时,他又惊又喜,鼓捣了半天才歪歪斜斜抱起女儿,我看见他眼里湿湿的,也不知他是高兴还是伤心。
我出院后,李国威整天闷闷不乐,我问他有什么心事,他也不告诉我。并开始喝闷酒,下班回来顺路买回二两装的二锅头,坐上餐桌就喝,一瓶接着一瓶地喝。我劝他不要喝这么多酒,他便孩子气地说:“喝醉了好睡觉。”
我想他可能是给琐碎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我提议小孩满月时全家到北海公园玩一次,他却说:又要花门票钱,还是不去了吧。想想这段时间全家的开支都靠他,我便不再坚持,结果北海公园没有去成。
孩子满月后,由于要照顾小孩,不能全力写作,收入明显减少,李国威和我商量要再兼一份职,我想他家里家外的忙,已经够累了,没有同意。
这样艰难地过了一年,在这一年里,我和李国威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孩子、房租、柴米油盐,天天都为这些事绞尽脑汁,原来晚晚要做爱的李国威对做爱也没了兴趣,变得有些阴阳怪气的,并开始出现酗酒,有几次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回到家看见什么就砸什么,我抱着女儿,恐惧地瞪着他。
他清醒后便向我道歉,说是保证下次不喝醉,可下下次又故态重现。我说他,他也不生气。
孩子两周岁生日时,李国威特别高兴,说是请我们到西山看红叶,我从生小孩至今,还没有出过远门,难得李国威高兴,那时小孩已经会说简单的短句,一路上不停稚声稚气叫爸爸妈妈,样子可爱极了,李国威看小孩的眼色便充满了老父般的慈祥。
我们在西山玩了整整一天,李国威借了朋友的相机给我们母女拍了很多照片,当晚回到北京还请我们吃了北京烤鸭,我那天玩得很开心,晚上两人还做了爱。
可第二天早上起床,李国威不见了,留下了一封信和他常用的那张农行卡和密码,还有3000元钱,这个天杀的抛弃了我们母女,自己快活去了。我看完信差点晕过去。他在信中说,这两年来,他累死了,从肉体到精神全面崩溃,他一直挣扎,想做个好老公做个好父亲,为了在北京生存,为了我母女过是正常人的生活,他什么都干,甚至和女人在网上做爱吸引点击率挣钱,但事实证明他低估了生活,他被生活压弯了腰,他已经没有勇气抗争了,最后只好选择逃避,经过再三痛苦的考虑,他决定离开北京,到南方寻找适合自己的发展机会,如果他发了大财,他会尽快回北京和我们好好过日子,如果他还是挣不到钱,他就决不踏上北京这个伤心地。如果我呆不下了,就带着孩子回河南老家住,父母会收留我们的。
我看完信,哭得死去活来,孩子看见我哭,也跟着哭。我动用了在北京所有的熟人找李国威,可中午他没有回来,晚上没有回来,最后我报了案,想通过公安机关的寻找逼他现身,可总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他真的从北京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相信他只是一时的孩子气发作,迟早会回到我们母女身边,我在北京所有的媒体都登了寻人启示,一边找他一边照顾孩子,还要应付吃饭、房租、孩子看病的开支,那段日子,晚上写作,白天做兼职,什么活都干,真是不堪回首,你不会懂的。
朱大山说:“我虽然不懂,但我可以想像,一个人带着个小孩真不容易。”
红袖接着说:“后来小孩一天天长大,教育问题成了最急逼的问题,我经过再三考虑,在孩子七岁时把她送回了河南老家上小学。“
红袖说着说着又翻开了那本相册,指着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的小姑娘说:这是京京满十一岁时的照片,姑娘越大越像我,活脱脱是我的翻版了,你看,是不是很像我。
照片中的小孩的确很像红袖,尤其是那个小嘴的弧线,简直是复制一样像,脸的棱角也很像。
李国威虽然逃跑了,但他没有忘记我们,开始几年,每到京京和我的生日,他都有礼物寄给我们,还不时给那张农行卡打点钱,我想,他肯定有难处,或许是因为没有实现发财的诺言,不好意思见我们,他还是个孩子。
几年前,有熟人看见他在上海一家证券公司上班,我跑到上海找到那家证券公司,人家说他在一天前已经辞职,由于我身上没有多少钱,呆了三天钱花光了只好回到了北京。去年,绵绵到香港旅游经过深圳时在福田看见李国威,两人还打过招呼,绵绵责备他不应该抛弃我们孤儿寡母,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他得知我还在等他,给我写了一封信,意思是叫我不要等他了,他是个没用的男人,不值得我如此待他,信没有详细地址,邮戳是罗湖的一个邮政所。
我收到信的当晚,就收拾行李赶到了深圳,天天在福田一带守候,深圳像个海,我像在大海捞针一样守候他出现,我在深圳呆了一年,每条大街小巷都筛了一遍,可就是没有找到他,这段时间写作也没了热情,天天想的是怎么找到他。去深圳的路费全是河马赞助的。
我们母女已经等了他九年,现在京京也大了,懂事了,她要我找个人过日子,别再等了。可我在没有见到他之前,什么决定都做不了。
朱大山听到这里,心痛地说:“红袖,你把自己的生活弄得像我以前写的小说,毫无章法,不忍卒读,你还等什么等,他根本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这样的人你也等他,真是糊涂。”
我原来一直想,他一天不结婚,就证明他还是爱我的,我等他也是值得的。可我不能老把时间耗在找他上,我得开始重新出发。
她最后作总结讲话。“这次我来找你,就是想借助你的关系,帮我找找李国威,我听深圳的公交车司机说,看见个像李国妻模样的人搭过从深圳开往南宁的车,说不定他真的在南宁,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他,你用什么手段,办法,我不管,但你一定得帮我找到他。你说过,我有事可以找你的。”
红袖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说:“今晚我要好好睡一觉,在深圳,每晚都在火车站的排椅上过夜,太累了。在你家,我可以放心大睡啦。”
她进去洗澡,朱大山给她拿毛巾,她大呼小叫地说:“有钱真好,连卫生间也弄得像化妆品展览馆。”
她拿起护肤品、洁肤水、隔离霜又是闻又是嗅又是喷的,朱大山心里便有些沉甸甸的感觉:“这女人把自己都整成不是女人了。”
红袖洗完澡出来,穿了朱大山宽大的T恤用电吹风吹头发。
一会儿,朱大山也洗了,赤膊用大毛巾擦头发。红袖此时已经吹干了自己的头发,她拿了冲风筒硬要给朱大山吹头发。
朱大山只好坐在沙发上,任由她折腾,当她的手轻盈地抚弄着他的头发时,他找回了当年和她同居的感觉,以前,每晚他洗澡后,她总是要给他吹发。一股感情的细流漫漫地浸润着他的全身,他全身血脉喷张,突然从背后伸出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说:“红袖,你还是来南宁吧,我要让你安安静静地写你的大作。”
只一瞬间,他们便搂抱在一起了。他抱着她轻飘飘的身体快步走向卧室,她安静得像睡熟了一样,乖乖地任由他摆布,他把她扔到床上,她用手掩着眼睛,有点羞答答的,他想她已经好久没有和男人亲近了,他三下两下脱光了她身上的衣服,她雪白的肌肤使他不能自抑,尤其是腹股沟两侧细线型银白色的妊娠斑,像美丽的花瓣一样令他入迷,这是人类生生不息的发源地,是男人顶礼膜拜的天堂。
他扑向她,她好像突然惊醒过来,啊地尖叫了一声,此时,他已经进入了她的身体,她犹豫了一下,便非常美妙地配合他运动起来,两人向着幸福的乐园拼命博击,他们同时爬上了彼岸。以前他们每次做爱也是如此完美无瑕,这也是朱大山这么多年来一直对红袖念念不忘的原因之一。
事后,他们躺在朱大山宽大的席梦思床上聊天,朱大山得意地说:“想不到十六年后,我们还有机会做爱,人生真是太奇妙了。”
朱大山刚开始看见红袖时,他并没有把红袖和他的生活联在一起,他只是把她作为一个过客,一段感情的过去式。他想他会尽地主之谊招待她,让她在南宁玩好吃好,走时给她一点钱,兑现他对她老妈的承诺。
可是他和红袖发生关系后,他的想法已经发生了改变,他想,如果红袖有意和他重归于好,回到他的怀抱,也不错,虽然他心目中理想的老婆是章小妙,但他也是个怀旧的男人,他和红袖毕竟有过一段难忘的感情,以前是她不愿和他结婚,现在她能倦鸟归巢也不错。
红袖却负疚地说:“这太对不起李国威了,可是,我有也欲望,我都有九年没有碰过男人了,何况这个男人又是我曾经爱过的男人。唉!”
朱大山听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非常开心,对她说:“你不要傻等了,说句不好听的,你们的婚姻根本不受法律保护,又是他不要你们母女的,这九年,他也不知睡过多少女人了,人生有几个九年,你用得着为一个不负责任的负心男人这样苦守吗,你就嫁给我吧,我会对你负责一辈子的。”
红袖说:“李国威肯定有自己难言之隐,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已经有了孩子,我是个传统的女人,你不要多说了。”
红袖这样表态,朱大山也只好由她了,既然十六年前她能离开他,看来这次他也没有办法留下她。
最后,他们聊到如何找李国威的问题。朱大山说:“我可以请私人侦探,多出点钱,重奖之下必能找到李国威,可是找到李国威后你真能和他重归于好吗?”
红袖没有把握地说:“先找到再说,我要亲口问他,为什么抛弃我们母女?”
说着说着也许真的太累了,红袖进入了梦乡。
朱大山也累了,很快的也周庄梦蝶去了。
梦中他看见那个李国威,他正被人追杀,不停地喊救命。
这一吓,他醒了。
红袖已经起床,在做早餐。
自从妮可出走后,他就没有在家吃过早餐。
看着餐桌上的小面包和煎鸡蛋,他又有了家的感觉。
红袖经过昨晚的云雨滋润和安心睡了个好觉,脸色红润,脸上罩上了一层亮光,看见他起来,高兴地说:“昨晚你睡得真死,还一个劲地说梦话。”
朱大山如实告诉红袖说:“昨晚,我梦见李国威了,一晚上都是看见他被人追杀。”
听了朱大山的话,红袖心情有些沉重地说:“可能他真的遇到了麻烦,你得加紧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