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早上一上班，朱大山便约了三哥来商量找李国威的事。三哥真名叫陈建国，专门为人追收烂债，以前公司有笔货款50万也是三哥帮他追回来的，盗亦有道，他们讲究信用，办不成的事不收钱，但办成后收手续费高得吓人，像他那50万，三哥就要了15万的劳务费。因为那钱如果靠他们自己去讨，是百份百要不回了，他自己意外收回35万也高兴，这样，一来二去便和三哥熟了。
三哥听他讲了大意，肯定地说：“只要李国威还活着，我们就有办法找到，你是要人还是要他的准确住址。”
朱大山说：“最好是能把人带回，但千万不能动粗，实在没法带人回来，确定地址也可以。”
三哥说：“没问题，全国都有我们的人，我们互通有无，最多一个月便可以有消息了。”
三哥走后，他即打电话给红袖，把情况简单说了，告诉她可能要一个月才能有准确消息。
红袖心急地说：“那我得在南宁等一个月了。”
办了红袖交办的事，朱大山打电话给章小妙，章小妙听出是他的声音，一本正经地问他：“朱总，有事吗？”
他嘻皮笑脸地说：“记得中午的约会，今天是个好天气，老天都帮我们了。”
章小妙在电话那头默不作声，他都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他正想收线时，章小妙突然说：“朱总，我想和你谈一下，你现在有空吗？”
他心情欢悦地说：“好啊，我现在有的是时间，你过来吧。”
放下电话，朱大山在穿衣镜前急急梳了几下头发，又往头发上喷了摩丝，还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章小妙的高脚鞋便“驾驾”地敲击着地板向他走来。
看见章小妙，朱大山的心就融化了，那不足一盈的小蛮腰太诱人了，还有那包在牛仔裤下的浑圆屁股。朱大山心里想，这圆屁股做起爱来一定美妙至极。
他笑脸相迎，热情地请她坐下，并殷勤地给她泡了普洱茶。
章小妙坐下后，笑哈哈地说：
“朱总，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才华的老板，还听说你曾经是个作家，我就开门见山好了。饭呢，我们就不用吃了，我们直奔主题，如你想要和我睡觉，没事，你开口就行。但在睡我之前，你得把500万打进我的户头，还得给我建幢400平方的楼房，一辆20万左右的车，这个条件可能高了点，但我为你算一下，也是物有所值，你比我大了23岁，老牛吃嫩草，得比别人多出点血。另外，你也知道，我是有男朋友的，我拿了你的钱也得给他补偿。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现在就可以给你睡，反之，请你知难而退，没有这么多物质的东西，我不会和你吃什么麦当劳。”
章小妙身体微微前倾，好像和他促膝谈心一样，脸上始终漾溢着笑容。
这就是80后！朱大山惊得两眼发绿，想不到他这个老江湖居然被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涮了。
朱大山想：任何一个男人，就算他最好色，也不会神经到要用500多万买欢吧，而且这么赤裸裸地谈钱和性，也不是他的风格。说白了，他也不是什么风流男人，他一生就只有过两个女人，而且这两个女人他都是以结婚为终极目标，就算是章小妙，他也是以婚姻为前提的，怎么从她的口里说出来的就成了交易。想到他当年和红袖谈恋爱，那是何等的圣洁，他们谈了一年多才有性，那真是灵与肉的完美结合。
可到了八十后的章小妙口中，性就变成了交易，就像上街买菜一样脱口而出，两性间最令人回肠荡气，刻骨铭心的所有过程都给过滤了，剩下的就是赤裸裸的性与钱，朱大山叹息：看来，人类有历史就一直讴歌的永恒主题在物质力量的巨大冲击下已经淹淹一息了。
在章小妙直视下，朱大山有些胆怯。为了掩盖他的窘迫，他哈哈大笑了两声说：“80后的人真是不得了啦，都直接得很。欣赏美是人的天性，你工作一直很出色，我约你吃饭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奖赏你对公司的付出。另外，我老婆跑了后，我也想有个人聊聊天，真的，我没有想到要和你上床这一层。请你不要多心。”
章小妙听了他的话，表情有些捉摸不透，好像有点失望，又有点如释重负。现在的小女孩花花肠子想什么，真不是他这样的中年男人能理解的，既然理解不了，就不用费脑筋了。
对这个赤裸裸的女孩子，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说白了，男人也不像色情杂志所描写的那样，是一群凶猛动物，见了漂亮女人就想上床，男人追求的是一种境界，通过征服女人证明自己有能力征服世界。
章小妙和红袖虽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但她们的精神世界却是风马牛不及，他还是喜欢单纯的女人。
和章小妙约会吹了后，想着红袖一个人在家，他便有了些许的牵挂，忍不住打了个电话回家问她在做什么，她乐呵呵地说：“我在一边炒菜一边构思一个长篇，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得加紧赶工。”
对她的执着他无言以对，想来狂热的作家都是这个样子了，走在路上构思人物，躺在床上谋划情节，连蹲着大便也在推敲佳句，作家做到这个地步不成功才怪了。
中午他在公司的饭堂草草吃了点稀饭，整个下午在无所事事中度过，刚过了五点钟，他就急急地往家里赶，路上，他为自己的这种感觉好笑，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是不是男人进入了中年就开始多忧善感。
他带红袖到广西会展中心朱槿厅吃晚饭，菜没有什么特色，但他得让红袖感受国宾待遇。
有三位穿着水红色民族旗袍的小组娉娉婷婷地站在他们傍边服务，他们点的螃蟹刚吃了两口，服务小姐又是给他们换热毛巾又是换骨碟的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又用小圆盆给他们端来了洗手水。
吃完晚饭，他带红袖在街上兜风，夜色下的南宁流光溢彩，万家灯火，人声鼎沸，他们像两条在大海中脱离鱼群的漏网之鱼，在茫茫的大海中到处乱撞，不知自己从那里来要到那里去。他们最后把车开到了南湖公园，下车后，红袖一直依偎着他走在铺着石子的小路上，说了很多她的写作计划。
红袖眉飞色舞地谈她的写作计划时，他心灵的某个室间隔不时地被触动一下，一种久违了的冲动从他的内心冉冉升起，一波接着一波，他知道，这一刻，他离作家很近，他又回到当年听红袖在讲台上胡侃扛着桌子跳窗的年代，就像读苏东坡《赤壁怀古》，感受三国各路英雄逐鹿中原一样真切。
他对此充满了惊喜：十六年的追逐名利，他竟在铜臭的包围中对文学还怀着敬畏之心。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远离文学，其实文学一直蛰伏在自己的血液里。
8
一个月后，三哥带回了准确的信息。
那天中午临下班时，三哥走进了朱大山的办公室，把一袋厚厚的相片扔在朱大山的办公桌上说：“你要的人我帮你找到了，住在武汉正阳街西，这是他的照片。”
朱大山取出袋中的照片，相片中的李国威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有准备上车的，有购物的，有开会的，更多的是和一个洋里洋气的女人的照片。
朱大山不解地问：“他现在具体做什么？”
三哥说：“他现在在武汉帮一个大老板管理一家上市公司，那个老板有个女儿，就是相片上的这个人，据公司员工说，他准备和老板的女儿结婚，这是全公司公开的秘密。”
“这个消息准确吗？”
“100％准确，我们帮人办事，得讲信用，不信你自己可以跑一趟武汉实地证实。”
朱大山心里有种沉甸甸的感觉，要是红袖知道自己苦苦寻找了九年的李国威就要成为别人的新郎，这个坚强的女人不知是否经受得起这样的打击。只一瞬间，朱大山便作出决定，让这个秘密永远石沉大海。
晚上回家，朱大山便编了个由头，将找不到李国威的事轻描淡写地告诉了红袖，并说：“我是动用了黑社会性质的人帮你寻找，这些人能量非常大，他们都找不到的人，其他人是很难找到的，我看你还是安心在南宁创作，把你的女儿也接来，我会照顾你们的。”
他原以为红袖会很失望，谁知她听了朱大山的话后却如释重负地说：“我已经作了最大的努力，这一页就让它翻过好啦。以后我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写作，让李国威见鬼去。”
红袖接着说：“在北京我才有创作灵感，我明天要回北京了，我女儿我想让她接受好的教育，如果我到了走投无路时，女儿的教育经费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朱大山知道自己没办法留下她，只好连夜给她买了两台三星手机和给她订了飞机票。
临别在即，两人都依依不舍，只有用疯狂的做爱来表达万语千言。他们虽然相识了十多年，但他们是两条平衡线，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交点，只能各走各的道了。
完事后，红袖突然有了灵感，爬起来打开电脑坐在床上开始打字。
朱大山累坏了，可闭上眼睛全是红袖当年在讲台上说要跳窗的样子，怎么也不能入眠。他只好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进入创作状态的红袖。红袖此时正趴在电脑前飞快地打字，她灵巧的双手正在的的得得地敲击键盘，劳动着的红袖特别美丽动人，突然有几滴眼泪从红袖的眼角上滴下。朱大山知道她已经和作品中的人物溶为一体了，她已经给自己塑造的人物感动了。他便想起红袖当年讲过的话：“塑造一个雕像，把生命赋给这个雕像，这是美丽的；创造一个血肉丰满的人，让读者被感动，这就更美丽”。
进入忘我创作状态的红袖就像个观世音，头顶祥云满天，脚踏莲花座骑，通过键盘敲击形成慈悲为怀的文字，一路苦行，教人向善。
他在红袖的键盘敲击声中慢慢进入梦乡，梦中他又看见了李国威，李国威正在匆匆赶路，他追上他，责问他为什么抛下红袖母女，李国威说他是凡人，红袖是天使，凡人和天使没法生活在一起，所以他只好逃逸。
梦中，他参加了一个文学创作笔会，但所有的面孔都是他生意场上的朋友，有很多人在数钱，他换了一个又一个的会场，怎么也摆脱不了熟识的老板，他急得满身大汗，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看见红袖正在前方急急赶路，他满心快乐，心想，跟着红袖走就能找到会场了，他向着红袖的方向奔去，可怎么也追赶不上红袖，他大叫一声：“红袖你等等我。”
喊完，一路向着红袖的方向狂奔。
（原载2009年第4期《通俗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