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第二天就立春了。今年的春节晚得太让人意外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们也不至于补课补到这种程度了,纵观历年历届,哪里还有能与他们这一次的狂补相提并论的,都不过是些小巫小道罢了。
还有四天便是除夕了。大道上到处都是卖年画鞭炮焰火,还有各种农家自产的年货,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好不热闹。莫冰蓝知道了结果之后并没有一丝要怪童言俊的样子,反而鼓励他为着他们的约定一起努力,这使得童言俊的情绪也融入了过节的欢乐气氛中。
午后,阳光很好。童言俊和莫冰蓝坐在店里吃麻辣烫,再不多吃一回到过年那几天可就没有地方吃了。
“你知道吗,那天你出去了,史老师脸都气的变绿了呢。”
“嗯,听她们说了,气得要死的样子。后来谢晓选说要是史老师得了什么病,那可能就是被我气出来的。我可没伟大到能把史老师给气出病来。”
“嗯。不过,我第一次看到你被老师当着大家的面骂了……”童言俊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他的目光落下来,定格在刚刚夹起来的一片土豆上,终于还是没有再往下讲。
“我才不会想那么多的,你还不知道我吗?”
童言俊展眉一笑,点点头说:“我知道呀,只是现在是高三了,不想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发生。”
莫冰蓝低头浅笑,看着眼前的筷子一动一动,一片白嫩嫩的土豆片浮出汤面,被送到了她嘴巴前。莫冰蓝不加思索便一口咬了下去。
“这是最后一片了,你还要吗?要就再加一些吧!”
“啊,你不是说你不吃的吗,好哇你抢我的土豆片,那好,你的蘑菇不用再吃了!”莫冰蓝说着开始翻找盘子里的蘑菇。
“啊,竟然也没有了啊?”
“谁让你顾着翻那本小相册子嘛,小学时就看八百遍了现在还要看。我再去帮你要好了!”
“真是的,我怀一下旧不行啊?嗯,还是小时候的你比较可爱。对了,你干吗今天把它给拿出来了啊?”
“奶奶想看一下,今天准备去那,所以就带了。”
说起童奶奶来,莫冰蓝就想起从前很小的时候,两家都还住在平房,那时候冬天家里都生着火炉子,那可是烧土豆的好时机,可妈妈一般都不让烧,因为那样总得有个人照看着。于是言锋哥哥总是带着他们两个去奶奶家烧土豆吃。后来都搬上了楼房,莫冰蓝已经有多年没有再尝到那滋味了,那似乎便成了一种遥远的记忆,沉甸到心底去了,而今天却又被翻了出来。
“要不你也一起去吧,老哥也在那呢。”
莫冰蓝想了一下,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假,是应该首先放松一下去玩一玩,于是便点点头答应了童言俊。
从店里出来,童言俊便和莫冰蓝晃晃悠悠地在大街上走着,他们一点儿也不着急。阳光很好,似乎是从放假之后才变得如此明朗,街上川流不息的人们的脸上流淌着春天赐予的喜气,于是灰色的大街也变得亮堂起来。童言俊一只手拎着装东西的纸袋子,另一只手甩在空气里,他真想用那只空闲的右手牵起走在他右侧的莫冰蓝,从小他就牵着她走,他希望一直可以牵到老,两个人都白发苍苍,这是一件多么浪漫而幸福的事情啊!
“对了,你那个袋子里还装着什么啊,怎么不给我看啊?”
童言俊故作玄虚不告诉她,非要等到进了屋再拿出来。莫冰蓝便一点一点地挖掘蛛丝马迹的信息,童言俊最终还是先软了下来,从袋子里拿出一本方形的精装的图书来。
原来是《D调的华丽》,那本周杰伦的书!看着莫冰蓝满眼的惊喜与不可思议,童言俊接着跟她解释,因为书被哥哥带去看了,所以只能现在才给她。莫冰蓝拿着书翻了几翻,挺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便一边走一边翻看起来。
童言俊见状从莫冰蓝手里夺过书重新装回了纸袋里说:“哎呀,拿回家再慢慢去看,别在马路上给我开大差啊。”
莫冰蓝撇了撇嘴,仰着看了看天,长长地叹了一声说:“你老爸会买这样的书给你,而我爸要见我看这样的书,那我的生活就要从此暗淡无光了,这就是你爸和我爸的最大区别啊!”
童言俊没有说话,只是想起自己的爸爸,也许是因为他有一个比他大六岁的哥哥吧,也许是因为自己是男孩子吧,也许还有其他很多的原因吧,爸爸和他们哥俩很多时候像是弟兄仨,有许多的话题可以一起畅谈,就连对于自己以后的路,爸爸也只是给了他许多理性的分析和建议,而不像妈妈那样意见分明,不留余地。有一个朋友一样的父亲能够理解自己,理解自己所想所需,并且能给予自己足够的自由空间,这真的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啊。
“真羡慕你能有一个电视剧中一样开明的老爸啊!”
“难道你觉得你爸不好吗?”
“太理性了,理性到让人受不了的程度。他讲的话确实是对的,毋庸置疑,却实在没有办法让人想去听,标准的中国式家长,我讨厌这样的做法。他从来不会留给我发言的机会,还说我什么都不跟家长说。有时候实在让人觉得无话可说。”
“他只是对你有很高的期望值啊!”
“这我知道,那他也不用三天两头就要说一次啊,还美其名曰给我打强心剂,似乎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在思考一样。估计换作别人也一样受不了。”
童言俊还想说点什么,莫冰蓝却插话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不用再想那么多啦,其实也没有什么啦,只是不想听那些方面的而已。”
这个城市真的太小了。还没有走多长时间便到了童奶奶家了。童言锋正在跟奶奶聊着天呢,看到莫冰蓝进来了,童奶奶看了她半天,突然很高兴地说起来:
“哎呀,是蓝蓝啊,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了,有好几年了吧,都长这么大了。自从你们都搬家住了楼房了,就不来这里玩了啊,唉,上学也忙啊!”
童奶奶一边说一边拉着莫冰蓝在火炉旁边坐下,然后拿出糖果花生什么的给她吃。莫冰蓝被童奶奶那么一说,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难得老人家一直都惦着她,可是这些年她确实没有再来过。其实以前去的次数也不多。莫冰蓝平时不怎么喜欢串门,也不怎么会邀同学去家里玩,从小到大,她去过最多的人家应该就数童言俊家了,而常来她家的同学也只有向紫菀而已。小学时带同学来家里玩,结果后来大家一致反应,莫冰蓝的父亲太严肃了,让她们觉得害怕,也就是从那时起,莫冰蓝便不再带同学来家玩,只会约同学们出去到别处消遣了。
在童奶奶那玩闹到太阳西沉了,莫冰蓝才恋恋不舍地收了心回家去。一进家门,父亲便问她去哪里疯了一个下午。莫冰蓝还没有来得及说清楚,便又听见父亲在客厅里的声音:
“放假了不学习,一天都不进家门,也不知道打扫一下卫生,收拾收拾房间什么的,都要过年了,一点新气象都没有。”
莫冰蓝立着眼睛盯着白色屋顶,一句话也没有说,吃过晚饭便进了自己的小屋,然后锁上门,开始翻箱倒柜的整理。这种彻头彻尾的整理其实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莫冰蓝总会腾出一个晚上来悉心整理她的小窝,也正好趁机再温习一遍那些暖暖的记忆,幸福而甜蜜。
从衣柜到书柜再到杂物柜,莫冰蓝已经收拾了两个多小时,床上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她挪出一片那躺得下她的地方,然后一头倒在床上,顺手拿起手边的一把白色羽毛扇子打开扇了几下,然后慢慢地合起来,看着下面那鲜红的穗子,心里默默地细数了一下,她拥有这把扇子已经六年了。
那时候刚刚小学毕业,几个女孩子一起去照相馆合影,在那里她看见了一把粉红色的羽毛扇子,拿在手里就像是小公主似的。在那个同学们还在比对谁折的纸扇更好看更耐用的年代,那把扇子便深深地嵌入了她的脑海,回来后她就跟童言俊大讲特讲那把扇子如何美丽,她如何喜欢如何渴望也能有那样一把扇子,可是很令她遗憾的是在这里跟本没有那样的扇子卖。然而事情发展总是柳暗花明,在童言俊去省城舅舅家玩的时候,很幸运地碰到了莫冰蓝一直渴望的东西,只是那颜色是白色的。当他把扇子带给莫冰蓝的时候,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开心,相对粉红色,她更喜欢白色的。那个夏天,那把白色的羽毛扇子所带给她的快乐,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甚至远胜于她初中入学时的成绩高居录取学校的榜首。
她的心里又热了起来,起身坐起来,将她的心爱之物一件一件地拿在手上回味,从前的时光一点一点变得鲜活起来,仿佛一切都只是刚刚发生。不经意间,她已经有了这么多和童言俊的共同回忆和纪念物,每一件细小的物品里都包藏了那么多的故事和心情,美好时光细水流长,和她的生命一样绵长。
这一晚完全地用做了整理她的小家了。第二天,她没有出去,乖乖地呆在家里做剩下来的打扫工作。母亲还是像平常一样上班下班,似乎还比平常忙了一些。父亲已经放假了,单位分的年货相继都送了过来,父亲便忙着清点搬运。莫冰蓝懒懒地看着那些水果食物,毫无过年的感觉。年货越来越丰富了,可是年的感觉却一年一年变淡了,从前会欢欢乐乐地闹上半个月的年似乎已经浓缩为了一场春节晚会,然后吃饭的吃饭,登门拜年的登门拜年,而这一切都和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压岁钱也只是童年时候的一种渴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