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叫的声音太大，吼完之后，李唯涛自己都觉得耳朵被震的“嗡嗡”的直响。
周玲珑则完全被这一声大喝震惊住了。她楞了一下，缓缓回过头，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最亲密的枕边人，心里滑过几个月前的那次世界大战的情景。
“那你说说我怎么过分了。”冰冷的话语，冰冷的心境。
“我……我……你……”李唯涛说完之后立刻觉得自己说的过头了，但是一边是母亲的眼泪汪汪委屈万分，他能怎么选择。他想解释一下，却结巴起来。
“玲珑，什么都别跟他们说了。我就两个字：还钱！”周妈妈依然两手抱在胸前，“不是说我们就等着吃你们家的那块肥肉吗？不是说我们死皮赖脸的贴上去楞塞给你们的吗？以前的话都不说了，现在就请你，”周妈妈点了点婆婆，“给你的大儿子打个电话，那四十万，哦，不，是三十五万，统统给我拿回来！一分都不能少！”
“哼！”婆婆冷哼了一声，“凭什么拿回来？当时说好了最少投一年的。现在你要，就俩字”，婆婆高亢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声音突然往下压了压，低沉第一字一顿第说：“没！钱！”那颗硕大的脑袋还跟着点了点，跟标点符号似的。
周妈妈最看不得老搭档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她冷笑道：“哼！瞧你那泼皮无赖的样子！当初要不是我家玲珑一再要求，我怎么可能就把这钱给扔狼嘴里了呢？你也别嚣张，现在我也不费那功夫跟你这分辨，咱走程序。让法律来解决。”
“程序？法律？”婆婆听了不由一愣。
“怎么着？不愿意啊？那可由不得你们了！那三十五万的借据可在我手上捏着呢。”
小两口听了都是一惊，怎么说着说着说着扯到法庭了呢？还扯上借据了呢？
“玲珑，那借据不一直你收着的吗？拿来给我！”周玲珑正在愣神，却听到老妈回过头来吩咐道。
“哦哦哦是是是我收着呢。”周玲珑一叠声的答道，又伸手扯了扯老公，“你放哪儿啦？跟我回房找找去！”
一进房门，李唯涛就一把抱住了周玲珑，“媳妇，你千万别生气。刚我一看到我老妈流眼泪我就慌了，一慌就不知所措了，一不知所措就开始犯浑！刚我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特别过分！刚说完我就后悔了。”李唯涛一叠声的道着歉。
“你没错！你怎么会错呢，天下第一大孝子，老妈得顶头顶上，，最好打个佛龛，供着；兄弟是手足，十指连心，不，手脚加起来二十根指头，根根连着你的小心脏！老婆不就是一件衣服吗，算你看得起我这衣服比较贵，如此而已。”周玲珑冷冷的回应。
“哎呀，老婆，我知道刚说的话伤着你的心了。但是形势所逼……”
“形势所逼？”周玲珑气急反笑，“怎么就形势所逼了。那我倒想了解一下什么样的形势下你会来伤老婆的心？什么样的形势下你会出手打自己的老婆？什么样的形势下你又逼不得已要跟老婆离婚？恩？你说啊说啊。”
李唯涛却只是抖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天啊，真是该死，自己这张破嘴啊，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啊。一张嘴就错，再张嘴错上加错。可是自己的媳妇，平时也没这么敏感的啊？这是怎么了呢？
看着李唯涛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周玲珑越发生气，“原来以为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最起码应该是个能辨别是非的人，却没想到你原来也这么的盲孝。人家都说‘娶了新娘忘了老娘’，我从来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的，一个人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孝顺，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妻儿好呢？我只是希望你能一碗水端平，谁知，你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
“媳妇，你，你，你……别生气啊你……唉，刚我又说错话了。你知道，我是一心一意对你的。”李唯涛急道。
“恩。可惜这一心一意但凡跟你老妈沾点边，就一劈两半了。大半的给你妈，剩下点小零碎赏给我，你不觉得有时候零碎得都提不起来？”
吵架的时候，在语言上，李唯涛永远处于劣势，但他总有本事把周玲珑气的七窍生烟甚至心灰意冷，而他却毫然不觉得自己的话语有多过分。
就像此刻，他自知在言语上绝对拼不过，便不再说话，只是重新揽过周玲珑的身体，那身体宣腾腾的，像用多了化学发酵剂的馒头。表达着自己的歉意、悔意和爱意。
周玲珑恨恨的一挣，甩开他的手臂。眼睛里藏着一座冰山，“滚开！有多远滚多远！”
李唯涛愣愣的看着妻子。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一片静谧中，门却被“砰咚”一声撞开了，周妈妈一马当先气势汹汹第走在前面，婆婆虚张声势地亦步亦趋，两人步调一致，像有个隐形人在挥着指挥棒
“借条呢。”周妈妈冷冷的朝李唯涛摊开手。
“老妈，要什么借条啊。借条我收着呢。再找出来怪麻烦的。”周玲珑低声说。
周妈妈还来不及说话，婆婆却冷哼了一声，“哼！借条！倒是拿一个给我看看啊。”借条，从没听大儿大儿媳提起过，怎么忽然就冒出个什么借条啦？这老太婆真是够咋呼的。咋呼也不是这么咋呼的啊。
李唯涛心里暗暗叫苦，这紧要关头，老妈跟在后面烧的什么火加的什么柴噢。
“拿出来啊！”周妈妈冲女儿吼了一声。这拎不清的闺女胳膊肘就朝外拐了，这才进来多丁会儿功夫，就变节投降了。
“妈，妈，妈，别着急在我这呢在我这呢。”李唯涛从口袋里拿出叠成几块的一张纸，递给周妈妈。
周妈妈一劈手抢过借条，展开念了起来：借条因开办鹿场所需，今借李唯涛周玲珑夫妇总共三十五万元整。借期一年……年底视鹿场盈利状况给予至少不低于银行利息的分红。借款人……日期……
念完又把纸条拍到婆婆手上，“亲家母，您睁开您的眼睛你好了，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借款，现在我不要那利息了，我就要本金！三十五万本金，一分不少！”不等婆婆看仔细，周妈妈又一把抢过借条，退开几步，双手举着借条横在婆婆面前，“我可得拿好啰。可别让你给撕了再吞进肚子里，那这唯一的证据可就全毁了。”
“哼！笑话！您吓唬小孩子呢？这上面明明写着借期一年，谁怕谁啊。你爱告你就拿着这状纸去告去！”婆婆挂着脸毫不示弱。
“啧啧啧，要不说没文化真是可怕！既然是借的，那我随时都可以要回来。”周妈妈摇着头一脸讥讽。
“嘿嘿。你倒是有文化。你有文化干嘛把那三十五万都说成是你的啊？那是你的吗？三十五万都是从你口袋里掏的吗？我要像你这么说话，我都要羞死啰。”婆婆朝周妈妈走近一步，右手连连拍着自己的脸皮。
“哎呦，果真是精明啊，账算的够清楚。那我就跟好好算算。三十五万，一分都不是我口袋里的，但是每一分都跟我有关系，我都有权利要回来。你听好啰。”周妈妈盯着婆婆，“十万是我跟娘家借的，十万是我家玲珑厚着脸皮死乞白赖的跟阳阳借的，还有十五万是我女婿的预支工资。是，他是我女婿，也是你儿子，可是你别忘了，你儿子现在吃喝拉撒全靠我女儿养着，所以，这份预支的工资我也完全有资格要回来！”
“你……！！！”婆婆紫涨着脸，却说不出话来。之前的嚣张也是纸老虎，纯粹被周妈妈气的吓唬人的，此刻被点明了儿子一分钱进不了家门，全靠儿媳供养着，那股子戾气一下子被吹的烟消云散了。是啊，现在自己的儿子可是分毫都没进家门啊，要让老家的人知道了，不定怎么笑话自己呢。东北男人大多大男子主义严重，与此匹配的，还有严重的“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家里的一切开销可是都应该由男人来承担的。可是现在……唉……周妈妈低下头，无声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妈，什么味道？”周玲珑突然嗅了嗅鼻子，一股焦糊的味道顺着门缝正丝丝缕缕的跑进来。
“哎呦，不得了了，我的排骨哦。”周妈妈惊呼一声，一溜小跑进了厨房。锅里的汤早已烧干，只剩下锅底的一片焦黑。周妈妈两手端锅，扔进水池，开了水龙头，“刺啦”锅里立刻蒸腾起一股股白拉拉的烟雾。她一边拿钢丝球狠狠的刷着锅，一边嘀咕：“这都算什么事啊？白白的浪费了一锅排骨。都是这老太婆害的。你等着，不光要还钱，还要还我一锅排骨！”
房间里只剩下母子两个，一时间显得静悄悄的。
母亲上前拉住儿子的手，“涛哇，说一千道一万也是怨你爸妈没本事，害得咱涛涛现在要被那老太婆这么羞辱。但凡……”
李唯涛打断母亲的话，“妈，咱不说这些了。不说了。今天的事，咱也有错不是？咱到此为止，不说了。好不好？”
“恩。”母亲抓住儿子的手，点了点头，老泪纵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