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晗将被子抛回床上,忙出门追过去:“古意,我错了,我多嘴,你别生气啊。”下一秒,她蹙眉,叹,“不过你有什么好生气的,这种事情应该是你占便宜吧。”
前一秒天堂,后一秒地狱,彭古意气结,回头愤愤地瞪她:“滚你。”
细雨蒙蒙,夜幕沉暗。
彭古意气愤之下,径直出了大门,一路向院外的茂密林间行去。
方晗顺手拎了把纸伞,紧跟其后。多说多错,她索性闭了嘴,不再招惹他。
夜幕笼罩,天际无星无月,唯有不远处那户人家中有昏黄灯光外泄,漏出些微光明。原野广袤无边际,密林幽暗静寂,细雨淅沥淅沥,淋得人衣裳润湿,淋得人好好的一颗心也似沉重起来。
彭古意走了片刻,非但没能散心,反而越来越莫名郁闷。于是住了脚步,于淅沥淅沥的雨中,沉默地遥望原野和密林。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她跟了上来。
烦躁,心头犹如一团火腾起,乱窜着,不得发泄,扰得他情绪越来越乱。
方晗停在他身侧,撑开纸伞,正要为两人遮风挡雨。
然而,她刚打开伞,还未举起,他忽然转身,将她一把揽住,俯身,准确寻到她的唇,激烈地吻下去,似发泄杂乱的情绪,似隐忍已久的情感骤然爆发。
她惊愕,纸伞自手中跌落。一阵风吹来,将那伞吹得飞出去。白色的伞在黑夜中,像一朵皎洁的花,飞舞着,飘扬着。
黑夜,不见彼此形容,让人变得大胆。
他的呼吸紊乱,他的唇舌炽热,他的吻激烈而深入,如疾风骤雨,带着几分赴刑般的决绝。
暗幕静寂,夜色太好,气氛也太好。
所以,她惊愕之下,恍惚之中,竟想不起拒绝。
心跳如擂,唇舌相缠,无声传达着未讲明的情感。许久,这吻渐渐缓了,徐徐停下。
他不敢看她,不敢细看她的神色,只将她揽入怀中,交颈相拥。拥抱无疑是此时的最佳选择,因为靠得很近,但却又不用担心面对彼此。他怕见她的神情,也怕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
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是假夫妻,她出钱,他出人,如此而已。然而此刻,为什么这颗心却跳得如此之快,为什么不自禁地想将怀中的人紧拥入骨血?
不该是这样的。
他一向唯金子至上,与人打交道从来都只是交易。然而清虚观中,为什么那人说要他帮助得到她时,他却能拒绝,能将黄灿灿的金票视若无物?
不该是这样的。
他当初收下皇上的钱,答应替皇上哄好她,他想着不过是陪人一段时间而已,为什么现在却想一直陪下去?
不该是这样的……
细雨凉风,暗夜黢黑。林木静寂,四围无声。
两人乱了节拍的呼吸与心跳,于这夜中,格外清晰。
过了不知多久,不远处的唯一的如豆灯光熄灭。周围再无光亮。
再也不用担心看到她面上的神情,再也不用担心自她眼中看到此刻的自己,因为在乎,所以胆怯。细雨靡靡,于衣裳之上,落了一层湿意。
两人分开些许,他将她半揽在怀中,尽量平静着语气,温声道:“夜深了,回去吧。”
她也似几分不自在,轻“嗯”一声,随他往回走。
大门早已关闭。
两人一前一后翻墙入院,又摸着黑寻到房屋。谁也不肯点燃灯烛。于是又摸着黑褪了外衣和鞋袜,一里一外躺上床,相隔一尺距离。
两人同睡一张床多次,按理说该早已习惯。然而今夜,无论是他,还是她,都辗转反侧,格外难眠。
无缘无故吻了她,他想着,总得找个说法搪塞。当翻到第三十次身时,他侧过头,暗暗鼓足勇气:“方晗,我……”
孰知,同一时刻,她亦侧头过来,启唇道:“古意,我……”
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气氛有种难言的怪异。
他转过头,尴尬愈甚,干咳一声:“时间不早,睡吧。”
她嗯了一声,也躺正身子。不多时,呼吸变得均匀而沉稳,似已睡去。
他转眼,自黑暗中瞧着她的轮廓。良久,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能将她的面容看得清晰。只见她阖着眼,鼻翼轻轻翕动,面上不施半点粉黛,唇间未有点滴口脂,或许是多年待在边关缘故,肤色不似普通女子般白皙剔透,但有种特别的韵味,如美酒,让人越喝越想喝,越看越耐看。
他似看不够,看了一遍又一遍。半晌,他无声抬手,抚向她的面颊,却在即将触及之时停住。目光将她的面容描摹入心,他叹一口气,慢慢收回了手。
他重又躺好,阖了眼,耐不住困倦,渐渐睡去。
待他呼吸平稳后,她却慢慢睁开了眼,目光亮闪,哪有半分睡意。她侧目看他片刻,又仰脸望空荡荡的床顶,一时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