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张自忠将军戎马一生,自抗战开始,他的命运就几经起落。曾被污为汉奸,受尽人们的谩骂,他又抱定“只求一死”的决心,一战于淝水,再战于临沂,三战于徐州,四战于随枣,五站于枣宜,终换得马革裹尸还,以集团军总司令之位殉国。他以一生之践行,终于换得了名字中的这个“忠”字,堪称“中国抗战军人之魂”。
忠孝仁义的火种
张自忠出生于山东临清。他出生的年代,正是中国处于内忧外患的危险时期。当时清朝政府昏庸腐败,国家积贫积弱,而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狂潮则是愈演愈烈。
1894年,清朝军队在中国甲午战争中输给了日本人。四年后,试图救亡图存的戊戌维新运动也宣告失败。之后,山东人民又首先发动了“扶清灭洋”的义和团运动。张自忠的家乡临清也是义和团运动的发源地之一。
无奈的是,义和团运动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对外国侵略者造成了打击,但是由于缺乏组织,他们还是难以担负起拯救国家的重任,最终宣告失败。
张自忠的少年时代,就是在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时局中度过的。这对他的成长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
1907年,当时才16岁的张自忠,就由母亲做主,和一个叫李敏慧的姑娘结了婚。
1908年,张自忠考入了临清高等小学堂。他从小就接受传统中国文化的熏陶,因此,忠、孝、仁、义的道德观念在张自忠的心中埋下了种子。
投笔从戎
1911年10月,孙中山等人发动了武昌起义,辛亥革命也就此爆发。一时间,革命的星火传遍了整个中国,已经日暮西山的清王朝眼看就要被推翻。
而此时的张自忠,则刚刚考入了当时中国非常著名的法律院校——天津北洋法政学堂。从小小的临清来到繁华的天津卫,使他大开眼界。而当时学校中的进步思想和革命气氛,更是让张自忠感到兴奋不已。在这里,张自忠第一次听到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思想,还有“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的革命纲领。这些进步思想让听厌了“之乎者也”的张自忠如同黑夜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对他以后选择自己的人生之路有了很大的影响。
从那时开始,张自忠就有了投笔从戎的想法。选择参军这条路,成为了张自忠的理想。事实上,张自忠具备所有军人该有的条件,他体格健壮,勇敢机智,全身上下洋溢着一股英武之气。张自忠最喜欢一首诗——“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首诗也体现了他弃文从武的志愿。
在下定决心投笔从戎之后,张自忠找到了北洋将领车震。车震也是临清人,所以对张自忠这个遇挫不馁、意志坚韧的年轻人非常看好,他说:“蛟龙终非池中物,我看你在家乡是待不住的。这样吧,过几天我带你去廊坊,把你推荐给十六混成旅旅长冯玉祥,他是我的把兄弟。”
之后,张自忠便追随冯玉祥,开始了自己的从军之路。
刚到冯玉祥的部队中时,张自忠被委为中尉差遣。差遣,是军队中的一种编外职称,只要和长官“实习”一段时间,就可以当上一个下级军官。
在“实习”的这段时间里,张自忠的表现非常优异,因此被冯玉祥升任为卫队团第三营营长。仅仅过了三年,冯玉祥就任命张自忠为学兵团团长。但张自忠认为自己的才能和经验还不足以胜任这个位置,因此他恳求冯玉祥收回成命,可是冯玉祥没有同意,张自忠只好从命。
“勇于私斗,怯于公战;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这是当时许多军阀的通病。但是张自忠第一次与外国人交手,便体现出了他铁骨铮铮、不畏强暴的本色。1924年,张自忠带领部队来到了丰台,而这时的丰台已经被英国军队占领。张自忠到了丰台之后,英军不让他的军队进城,张自忠和对方开始辩论。他说:“丰台是中国的地方,中国军队在自己的领土之上活动,任何国家都不能阻拦。”英军见张自忠不肯屈服,就派兵包围了张自忠的部队,并且开枪射击,十分蛮横。由于张自忠之前就对自己的部下说过:“他不犯我,我不犯他,他若犯我,坚决消灭他!”所以守军根据张自忠的命令开枪还击。欺软怕硬的英军见碰上了厉害的对手,只好撤兵。就这样,被英军占领多年的丰台终于正式回到了中国的控制之内。
中原大战爆发之后,冯玉祥和蒋介石等军阀开始了大规模混战。这时,张自忠在冯玉祥部下担任第六师师长。
在战斗中,张自忠即便是面对危局也毫不畏惧,有人这样评价他:“其决心坚强,临危振奋。每当情况急迫之时,辄镇静自持,神色夷然。”
中原大战以冯玉祥的失败而告终,当时冯玉祥许多老部下都转投到了蒋介石的阵营中,但是张自忠却不肯背叛,依旧追随在冯玉祥的麾下。
民族气节
1936年5月,张自忠又兼任天津市市长。
当时的天津地区,同时驻守着中日军队,天津市内又有英、法、日、美等帝国主义的租界,情况极为复杂。
在这段期间,张自忠“迨主津政、忍辱待时”,“为人之听不能为”,他既不意气用事,又不屈服于帝国主义的淫威,坚守民族尊严。
1936年夏,天津英租界英国巡捕毒打人力车夫激起公愤,张自忠令人通知数千车夫全部进入华界,一律不在英租界拉座。这个报复措施顿时造成英租界的交通困难。在英国领事馆向中国方面请求解决时,张自忠提出惩办行凶者,保证不再犯的要求。英领事无可奈何,只得接受了条件。
不久,又发生了英商出口羊毛拒绝纳税的事件,英国方面还搬出《辛丑条约》来进行要挟。张自忠不吃那一套,他明文批示“不纳捐税,不准开船”。最后英商不得不照章缴税。此后,外商再也不敢强词逃税了。
1937年3月,张自忠以冀察平津军政工商考察团长身份,赴日本考察。考察之初适逢名古屋展览会开幕,张自忠作为中国官员前去剪彩。展览会对面有个伪满洲国办事处,建筑物上挂着伪满国旗。张自忠认为这是对中国的侮辱,因此拒绝剪彩并向日本方面提出抗议。直到日方取下伪满国旗,张自忠才参加了剪彩。
在日本期间,日方曾提出所谓“中日联合经营华北铁路,联合开采矿山”的要求,企图逼张自忠在中日经济提携条约上签字。张自忠断然拒绝,并决定提前回国。返回中国后,同年5月英国领事馆在津举行宴会庆祝英皇加冕。在来宾席位的安排上,日本驻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坚持要当“最高来宾”。张自忠对此大为愤慨,他强硬地对英国领事表示:“英界为中国领土,日军驻津系不平等条约的产物。国际场合,不能喧宾夺主。若以田代为最高来宾,中国方面决不出席。”最后结果由张自忠以“最高来宾”的身份出席宴会,张自忠也因此维护了国家的尊严。
卢沟桥大捷
1937年7月7日夜,日本人发动了卢沟桥事变。
事变发生之时,张自忠正在北京治病。当时张自忠认为,日本人还不会发动全面的侵华战争,七·七事变仅仅是一次局部的冲突,很容易就能解决。因此,张自忠主张就地解决事变,他的这种态度,让许多人认为他是一个“主和派”,甚至是“投降派”。当时一家报纸上刊登了一则《要对得起民众》的短文,上面说道:“张自忠在津宣言:‘我姓张的决不做对不起民众的事。’我们闻其‘声’,如见其人。拍着胸膛硬碰,好像不失‘英雄’本色。……这样并无用处,是在做给人看。”张自忠本人也看了这篇文章,但他没有生气,只是非常严肃地说:“我倒是同意他的观点,谁是民族英雄,谁是混账王八蛋,将来看事实吧!”
事实证明,张自忠当初低估了日本人的野心,在七·七事变之后,日本人对中国开始了大规模的侵略战争。这使得人们对张自忠的误会更加深了,而此时的张自忠,则困在北京城内难以脱身。
最后,张自忠通过乔装打扮才解脱了北平之困,而蒋介石则任命他为第五十九军军长。
在之后的战争中,上海、南京相继沦陷,日本侵略者又派兵攻打徐州。
徐州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张自忠自然不能容许日本人占领这里。所以他集结部队,在徐州设防。之后,日军调遣了8万大军,向徐州附近的台儿庄进发。当日军到了临沂、滕县时,同驻扎在那里的中国军队遭遇,双方随即展开大战。张自忠奉命带领第五十九军在24小时之内前往增援。
张自忠接到命令之后,一天之内行军180里,及时赶到了战场。当时日军在飞机大炮掩护下,配合着坦克、装甲车向中国军队的阵地发动袭击。张自忠决心与日寇血战到底,率领部队顽强抵抗敌人的进攻。经过数天的激烈战斗,日军遭到沉重打击,节节败退。中国军队相继收复蒙阴、莒县,共歼敌4000余人,保证了台儿庄大战的胜利。
在获得胜利之后,国民政府授予张自忠宝鼎勋章一枚。之后,国民政府又为张自忠加授上将军衔。此时,所有人才真正明白,张自忠不是卖国贼,而是不折不扣的抗日英雄。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洗刷了汉奸的污名,而此时的张自忠也已经从第五十九军军长升为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兼第五战区右翼兵团司令。
将星陨落
1940年5月,日军为了控制国民党军队的补给线,控制长江流域,集结了30万大军发动枣宜会战。当时在枣宜驻守的中国军队只有两个团兵力。
张自忠闻讯后,决定亲自带兵赶往前线支援。作为一个集团军总司令,一个国民党上将,张自忠其实不用亲自率领部队出击作战,但他决心要以身作则,与日寇奋战到底。
张自忠对自己的下属说:“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至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无半点改变。”
当时张自忠带领着2000多人攻向日军,一路奋勇杀敌,将日军打散。但是,日军毕竟实力雄厚,很快集结了优势兵力,对张自忠的部队实施围攻。张自忠丝毫不退缩,指挥部队向着比自己多出一倍半的敌人猛攻10多次,给敌人造成重大杀伤。
日军见势不妙,又派两个师团再加上四个大队赶来会战。双方展开了刺刀见红的血战。
到了最后,张自忠所部士兵被将近6000名日本兵包围。日军向张自忠的阵地发动猛攻。由于敌我力量实在太过悬殊,双方的战斗异常惨烈。在抵抗了将近一天之后,张自忠所率领的部队已经所剩无几,而张自忠本人也被炮弹炸伤右腿。
次日清晨,张自忠带领部队撤退到了山区。而此时日军则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开始追击张自忠。他们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向张自忠的部队发动了9次冲锋。在这段时间里,张自忠一直在前线指挥战斗,虽然身负重伤也不下火线。而此时,张自忠手下只有数百名士兵了。
日军的大队人马最终攻破了张自忠的阵地,大群日兵冲了上去。日军第四队一等兵藤冈是第一个冲上阵地的人,突然见从血泊中站起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官,他那威严冷峻的目光竟然让藤冈慌了手脚,愣在了当场。就在此时另一个日本兵向那位军官开枪,子弹打中了那军官的头部,但他仍然屹立不倒!这时才清醒过来的藤冈举起刺刀,用尽所有力气向那军官刺去,对方这才倒下。这时候,日军才知道,这位军官正是国民党上将张自忠。
张自忠将军牺牲之后,日本人将张自忠的遗体用上好的棺木盛殓,并且全军对张将军的遗体敬礼。甚至在张将军的遗体运回后方之时,日军还下令暂时停止轰炸,让张将军得以顺利安葬。由此可见,张自忠将军在战斗中所体现出的英勇无畏,连敌人都为之感动。
当天深夜,日军设在汉口的广播电台播放了关于张自忠将军阵亡的消息,并称:“我皇军第三十九师团官兵在荒凉的战场上,对壮烈战死的绝代勇将,奉上了最虔诚的崇敬的默祷,并将遗骸庄重收殓入棺,拟用专机运送汉口。”
抗战军人之魂
当张自忠将军的遗体运经宜昌时,整个城市都降下了半旗,前去祭奠张将军的群众多达十万人,全城笼罩在悲壮肃穆的气氛中。当时敌人的轰炸机就在城市的上空盘旋,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躲避,没有一个人逃跑。之后,张将军的遗体又运达了重庆朝天门码头,蒋介石、冯玉祥等政府军政要员臂缀黑纱,肃立码头迎灵,并登轮绕棺致哀。当时蒋介石在张将军的遗体前号啕大哭,让所有人为之动容。
在安葬遗体的时候,蒋介石亲自扶灵执绋,护送张将军的遗体穿越重庆全城。国民政府发布国葬令,颁发“荣字第一号”荣哀状。将张自忠牌位入祀忠烈祠,并列首位。
之后,蒋介石与国民党军政要员以及当地群众在储奇门为张自忠举行了盛大隆重的祭奠仪式。气氛庄严,极尽哀荣。蒋介石亲自主祭。祭奠结束之后,蒋介石又以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名义通电全军,对张将军一生的功绩进行了表彰。随后,国民政府在重庆北碚雨台山为张自忠举行下葬仪式。蒋介石题词“勋烈常昭”,李宗仁题词“英风不泯”,冯玉祥题词“荩忱不死”。
张自忠将军殉国时,年仅49岁,他的妻子李敏慧在得知丈夫的死讯之后,绝食七日而死,他们夫妻二人合葬于重庆梅花山麓,后建有张自忠将军陵园和张自忠将军纪念馆。
在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反法西斯五十多个国家的阵亡军人中,张自忠将军是最高级别的牺牲者——第三十三集团军上将总司令。周恩来赞誉张自忠“其忠义之志,壮烈之气,直可以为中国抗战军人之魂”。
张自忠将军不愧为“抗战军人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