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之后,梨花也落得差不多了。
院内稀稀落落的花瓣,凋零而落,渐渐没了春日的鲜艳,唯有石榴一枝独秀,染红了一整片清寺山。
斋院的氛围依旧冷滞,凤轻认定了自己是凶手,楚瑜也泥菩萨过江。
轩辕权想一心处置儿子暴毙的事情,奈何凤轻多次阻挠,无奈之下,只好分心,先将谋杀案的凶手查清楚。
结果这一个证据、那一句说明,一来二去,弄得轩辕权头痛不已、旧疾发作。
虽说旧疾发作,但现场谁都看得出来,有一部分装的因素,只是人艰不拆而已,所有人都要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回了卧室休息,正好遇上匆匆而来的儿子,不光宫人太监,连轩辕权都吓了一跳,躺了一半的身子,就那么僵在半空。
“陌……陌王殿下……王爷……”宫人们一脸惊恐地喊了一句,算是行礼问好,也算是给自己壮胆。就像晚上去茅厕,害怕有鬼出没,便时不常地哼几句歌,心理作用是一样的。
猜到他们会这样,轩辕拓并没有觉得奇怪,就像平常一样,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轩辕权想说什么,说到一半,深怕触怒了神灵,又闭了嘴。
接到主子的眼神示意,李佺马上会意,恭着身子上前,先给轩辕拓行了一个礼,才斗胆伸出了手:“奴才得罪了。”
也猜到会有这么一步,轩辕拓并没有躲开,还解释了一句:“本王无事,有幸捡回了一条命。”
一听如此,轩辕权才反应过来,挪了一步,在床上坐好,才问道:“你说有幸捡回了一条命,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医诊断,明明已经薨世,现在突然出现,即便是自己儿子,也难免吓一跳。
明白他的心里恐惧,轩辕拓并没有靠近,只是走近一步,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回父皇,儿臣确实进了杉木马车,也与瑾侯起了争执。争执下,瑾侯一阵推掌,因掌中有毒,儿臣才暂时昏厥、断了呼吸,看似薨世的样子。幸而几位太医睿智,复查了一遍,才将儿臣救了回来。”
说话间,一阵击掌,几位太医有序地走了进来,一个个都低垂着头,十分恭敬的样子。
既然过来了,他自然与太医们串了话,立功的好处,他们没理由不做。反正混迹皇宫那么多年,也遇到了许多这种事,于他们而言,早已经习以为常。
“怎么回事?”轩辕权沉声问了一句,慢慢从床上走了下来,也靠近了儿子一步,先坐在长椅之上,才做了一个手势。
轩辕拓明白,这是赐座的意思,便谢了一句恩,依着他的眼神,坐于侧座之上。
侧座离正座不远,可见皇帝的心思,他还是有机会继承皇位的。
虽然串通好了,但还要做表面功夫,太医们故作没有说好,互相看了一眼,才派了代表出来:“回禀皇上,是微臣等误诊了,陌王爷并没有薨世,只是被毒性掩盖,呈现断气的样子。此毒乃是江湖上的禁毒,中毒者会给人一种暴毙身亡的假象,等到郎中放弃治疗,毒素才会渐渐渗入五脏六腑,至少十个时辰,才会真正要了人的性命。陌王爷就是中了此毒,幸而臣等发现得早,这才制了解药,及时抢救过来。”
话落,其余几个太医跟着点头。
轩辕权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扫视太医们一眼,努力想从他们脸上,瞧出一分虚伪。
可惜他们都是宫里的老手,演戏一个比一个好,连轩辕权都被骗过,只能点了点头,松口道:“官位提高一等,赏白银千两。”
白银千两不算什么,他们多演几场戏,黄金千两都不成问题,重要的在于官位。
太医们听得一喜,个个都是眼露精光,却不敢抬头,深怕被皇帝瞧出端倪,纷纷下跪谢恩:“臣等,谢皇上隆恩,日后一定感恩戴德,报答皇上提携之恩!”
这些都是常听的话,轩辕权早已麻木,虚扶了一把,便转向儿子:“好端端的,何故去惹瑾侯?朕知道他的为人,必定不会胡乱用毒,是不是误伤了你?”
听这意思,根本不想杀了楚瑜。
并非不是除掉楚瑜的时候,只是这不是一个好机会。
要知道楚瑜的人身价值,还有百姓的拥护,除非害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不然不能借此除掉,不然引起民愤,后果不堪设想。
轩辕拓也明白这个意思,便应声点了点头,一副认错的样子:“是儿臣把话说重了,瑾侯也没有伤害儿臣的意思,确实是误伤,误会一场。醒来之后,儿臣反思了很多,及冠之龄,不应该那么不懂事。儿臣许诺,从今日开始,一定端正态度,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不让父皇与子民们失望。”
认错的态度不错,轩辕权显然十分满意,便没有怪罪,只是关心地问了一句:“你为何挑事呀?”
只听儿子叹了一声,依旧是认错的神情,耷拉着脸色,有一分委屈,有一分自责:“说起来,实在是儿臣不懂事。父皇下旨,让丫头跟着瑾侯学医,他们的接触便多了。儿臣实在不放心,便找瑾侯控诉,让他离丫头远一些。一来二去谈不拢,便起了争执,儿臣武艺不济,一掌被推出来杉木马车。”说明完,还不忘认错,“这事不怪瑾侯,都是儿臣不懂事,不应该为了学医的事情,生了情绪。丫头学医,也是为了咱们皇家,楚家肯外传医术,也是为了咱们皇家,儿臣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听他这么讲,轩辕权更没有怪罪,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明白了就好。多年来,楚家的医术都是传内不传外,朕想要安排一个内人进去,也不得法。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咱们必须把握住。三年前,你和三丫头是有感情的,朕很清楚,所以这是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说起三年前,轩辕拓便是一阵心虚,不过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像以前那么自信:“是啊,三年前,丫头对儿臣的感情很深,若非生了一点小矛盾,我们不会分开。也怪儿臣不懂事,年纪轻轻不知道如何珍惜。不过三年归来,儿臣明白了很多,也知道丫头才是唯一的妻子。”
还记得三年前,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便离京去了荆州,轩辕权还一度生气。
如今立功而归,又有机会夺得楚家医术,轩辕权自然高兴:“你有这份觉悟,朕心甚悦,也愿意撮合你们。对了樽郡王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明白他说的进展,轩辕拓依旧隐瞒实情,含着一分害羞和青涩,微微低下了头:“祁禛已经试探了丫头的心,她还是忘不了我,如今与瑾侯亲近,只是为了刺激儿臣罢了。还有丫头腹中的孩子,祁禛也查清楚了,确实是咱们皇家的子嗣。”
虽然不是第一次做爷爷,但多年才来一个孙儿,轩辕权自然欣悦:“果真?之前听母后说起,朕还怀疑,没想到……樽郡王那孩子,朕信得过,既然是他查实的事情,想必没有差错了。”
情绪大起大落,刚刚还沉郁到了极点,不知下一个继承人在哪里,如今便是喜出望外,恨不得跟任何人分享这个好消息:“这是三年以来,朕第一次当爷爷,若三丫头生了一个皇孙,朕便封作亲王;若生了一个皇孙女,朕便封作郡主,赐郡主府邸和封地。总之,只要是你们的孩子,朕一定重视!”
重视他们的孩子,便是重视孩子的父亲,轩辕拓听罢,亦是心中一喜,面上依旧谦虚:“孩子还没有出生,怎么敢让父皇这般操劳?”
即便不是自己的孩子,只要能借他得到名利,轩辕拓可以忍着绿帽子的痛苦。
若不幸生了一个儿子,那便在他成人之后,想尽办法处死,总之,他不会让别家的血统,混乱了皇家的纯正。
还没有意识到儿子的心思,轩辕权一味高兴:“这怎么能算是操劳,孩子是皇家的子嗣,朕理应给他应有的名分。虽说皇孙女也好,但……自然了,还是皇孙最好,那是你的儿子,将来也可以继承大统。朕与你说过,儿子是最重要的。”
轩辕拓乖巧地应了一声,微笑着点了点头,就像一只温柔的小羊,连语气都是软绵绵的:“儿臣知道,父皇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儿臣好。”
听得出有刻意讨好的意思,轩辕权也没有介意,毕竟每个儿子都是这样,只是讨好成分的多少不同而已。最主要的,还是要看儿子的本事,有本事有心思的人,才能继承大统,将轩辕家的皇位一直传承下去。
父子俩说了一会儿话,才想起外头的两件案子,轩辕权先一步起身,已经精神抖擞:“外头还有一堆杂事,等着朕处理,你先回去躺着,朕会给你找一个理由,让你风风光光地册立储君。”
说起外头的事,轩辕拓便是一脸担忧,跟着起身,忍不住叫住父亲:“丫头所谓谋杀案的凶手,肯定是开玩笑的,她的证据漏洞百出,父皇一定看得出来吧?”
既然一切只是闹剧,还要靠着凤轻学习楚家医术,轩辕权自然松口道:“朕知道,一切都是小女孩家家闹着玩,不会与她一般计较的。”
听了这话,轩辕拓还是不放心:“虽是闹着玩,但毕竟做了欺君之事,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这还没成亲,便是这般护着,连轩辕权都感觉到了里头的小甜蜜,跟着甜甜一笑:“她是你的妻子,也是朕的儿媳妇,自然不会伤害她。不过她欺君是事实,念及情有可原,朕便罚一些银子,这事就过去了。”
轩辕拓听着一笑,伸手入怀,取出十万两银票:“请父皇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