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十五元宵灯会来到眼前。
大管家房仲不放心,亲自留下来照看,又安排了几个做事细致周到的丫鬟小子留下来,照看各房院。
汤老爷和大爷都是喜静之人,对平常的热闹都不参与,这种全城出动的热闹,他们更是避之不及。他们二人也待在家中。除此外,汤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到街上去了,去看那一年一次的元宵灯会。
这一天,上到皇宫帝苑,下至市井闹巷,全在庆祝这个特别的节日,大街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汤家几个小孩因为久关大宅,这下出来就像被关久了的小动物出笼,看什么都好奇,跟随他们的几个丫鬟和妈妈,跟在她们后面紧看着,时刻担忧着因为人多杂乱而闹出什么乱子来。
汤家几房媳妇儿也都在各自侍女的陪伴下,看着那街头流光溢彩的灯火。汤家三奶奶见到四奶奶在旁边,走上去,二人说着话,结伴看灯。春晓看见三奶奶和四奶奶聊的起兴,这看灯还有些时,就悄悄走开来,见到那银杏正像个孩子一样,看到绽放的漫天灯火欢呼雀跃。
春晓不仅捂嘴笑了。一个人能开心的这么容易这么简单,何尝不是一种快乐呢。
春晓拉起看的正专注的银杏,走到街边的一个僻静处。
“拉我到这里干嘛呢?人家正看灯呢,姐姐,你快看,又开了一朵。”银杏指着那天空。
“看了有一会儿了,还是开了,败了,烟消云散,有什么好看的。”春晓说:“我问你,怎么没见你娘跟你一起来呀?”
“我娘放心不下院里,就没出来,”银杏答,说着,银杏忽然发现了什么,惊奇的看着春晓问:“姐姐,你怎么穿这样的衣服出来看灯呀?太简朴了,给我,我可不穿。”
银杏努努嘴。
“这衣服怎么了?我们服侍人的,难道还想穿成花仙子一样,盖过奶奶们的风头吗?”春晓叹了口气,“哎,天生是做绿叶的命,就不要想着花枝招展。”
银杏见春晓情绪低落,有些不开心,就自告奋勇的说出心里话:“姐姐,其实我看吧,你一点也不比那三奶奶差,谁像姐姐你,天生一双含笑会说话的眼睛,还有一张灌了蜜的小嘴,像姐姐这样的人,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呢。”
“咦,你这笨嘴笨舌什么时候变成百灵鸟了呢?”春晓笑道:“看来,田婶最近没少拍你这个脑袋吧?”春晓佯装打了一下她的头。
“我娘最近可没工夫来拍打我,她忙着在学编织竹篮呢,”银杏不经意说道。
‘竹篮?跟谁学呢?”
“上次房管家编个小竹篮给景欣玩,四奶奶看到了,觉得小巧精致,可爱的很,就要来放些自己的小杂物,也是别有一番趣味,我娘看见四奶奶喜欢,其实她自己也喜欢吧,就要学怎么编成这个精致的小玩意来。”
“房管家教她喽?”
“也没怎么教,就是让她找来一些柔软细细的竹条,教她如何,她到现今也没学会呢。”
说到这里,那街上又是一阵烟火盛开,银杏的心早已被那烟火勾了去,她挣脱开春晓的追问,迈开步子往街中最热闹处走,“姐姐,快去看灯,难得出来一趟。”
春晓心里千头万绪,她自己都说不清这万千头绪从何而来,她自己理不顺,也没有一丝看灯的心情,她跟上银杏,看见三奶奶和四奶奶还在交头接耳,在这杂乱的喧嚣中,想交头说点什么并非易事。
烟花开了,谢了,声音此起彼伏。
云霄灯会后,天渐渐暖和起来。二爷、四爷还有随同的汤家长孙汤景獛,并做几个做事靠谱的小子,就要启程赶赴泗春了。
年年出门采石,老爷都会算定一个黄道吉日,将家中那把鸳鸯转香壶供奉在案,采石的人跪在案前磕几个头再起身。
那把鸳鸯转香壶,是汤老爷烧制出的第一把壶,除它之后,汤家烧制出的壶,都送到了宫廷之中,唯独这一把,汤老爷保留了18年,年年开春拿出来。
全部检查完毕,没有发现遗落什么,三驾马车载着几个即将远行的人,在汤家人的目视下,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消无声息。
等到大家都走进了院子,三奶奶见三爷仍旧伫立在大门口,转身过来同他说到:“还想着呢,是不是也想坐上那马车远去呀?”
见三爷没有理她,她沉下声音说到:“没有那个安排就不操这份心,做自己该操心的事去吧,还呆立在这里做什么呢?让别人瞧见,倒落个闲话去了。”
三爷一句话没说,紧缩眉头,急匆匆走进院里去,没有等三奶奶。
三奶奶望着那走开的背影,心有不忿。
泗春,盛产瓷石奇石,这里是制瓷制陶人淘石的天下和首选之地,得之产石的天然地利,这里家家户户都有或大或小的制瓷工坊,人人都会上几样制瓷手艺。
石头,在当地人的心目中,地位极高。一块奇石,一块有收藏价值的石头,比一位达官显贵还要更受欢迎。大大小小的制瓷工坊,有数百家之多,但制作陶瓷的大户,还是只有一家寡头。那就是当地以生产青花瓷为主的青花伍家。当家老爷人称伍爷。伍爷祖上七代都以制作青花瓷为生,那青花瓷玲珑别致,无言中透露着隐隐的万千风情。
同京城中的汤家一样,这青花瓷同样是御供上品。宫廷里的上好青花瓷器,大部分来自这泗春的伍家。只不过青花瓷并不像鸳鸯转香壶,只知宫廷有,民间不得闻。青花瓷同样让民间百姓见识到它的风采。所以这伍家青花,民间也是热爱非常,每年生产的青花瓷供应到全国各地,即便这样,每年仍旧是供不应求。
于是伍家青花工坊是不断扩大,一年年招兵买马,全国各地的制坯、拉坯等民间行家高手,都被他闻名收拢而去,伍爷是个大方又豪爽的人,每年都有他不惜以重金收罗的各地民间制瓷高手。
强匠必将出精品。这几年的青花,越发制做的有了风情。那一只只不会说话的瓷品,都像是含有千言万语。
这青花伍家,家大业大,自然是藏石颇丰,当地每年采集到的上好石头,都逃不过伍爷的法眼,伍家藏石之丰,藏石之巨,自然是当地首推。汤家每次到泗春来,都会与伍家先联络,只有在他那里,才能采集到制作鸳鸯转香壶要求更高、更挑剔的上好石头。
经过遥遥路途上的车马劳顿,汤家二爷、四爷一行人于一个中午到达泗春县城。得之于当地石头,泗春也因石藏富于民。这里物产丰饶,民众藏富,小小县城,酒楼林立,商铺酒肆一排排,大街上人流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丝毫不逊于那繁华京城。
二爷一行人在一家气派的大门前站定。这是位于泗春黄金地带的一处气派院落,高墙林立,朱漆大门,大门上一双金环门把手在阳光下闪闪亮着光,那大门顶上有块乌黑锃亮的大匾,上书“青花伍家”四个闪闪大字。
随同来的一个小伙计,拍打着金环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慈祥老者望着门外的车马人群,二爷走上前,对老者说到:“老伯您好,我们来自京城,我是汤家汤子夏,来这里拜见伍爷,烦请您老通报一声。”说完,二爷双手抱拳。
“您稍等。”老者点点头,复又将门虚掩上。
二爷在门外刚站定落神的功夫,大门吱呀一声敞开了。
伍爷满脸笑容,举拳向二爷道:“辛苦辛苦,汤二爷快里面请。”声音洪亮,精神抖擞。
二爷走在前面,车马及一行人跟在后面,走进伍家大院,院内树木葱郁,宅院齐整,倒不见那制瓷经常用到的石头,想来这泗春藏石第一世家,院中应该有各种石头才对。但在这青花伍家大院,处处可见那练武用的树桩,打拳树等,乍一进来,倒像是那练功场。
见到众人看着院中的物件好奇,伍爷爽朗的笑了一声,解释道:“人人都以为我伍通世家藏石,制瓷,家里最多的摆设,就是石头了,可他们都猜错了。我前半辈子以习武为好,武术才是我的心头好呀。如今因为老父亲年老行驰,我只得挑起这青花伍家的牌子来。习武的爱好,也只好在这院子里过过瘾啦。”
一行人笑着,听着,就走到伍家上房院来。正值中午,伍家早已安排了厨房加饭菜。在伍爷和二爷、四爷寒暄当口,那开门老者示意饭菜已摆好,于是伍爷就招呼一行人先吃饭,席间杯盏交错,热情寒暄,饭菜之丰,自是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