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粉腮染赤,耳坠明珠直摇曳。云鬓浸墨,头插凤钗要飞翔。青葱玉指如兰花,轻移小步弱迎风扶柳,云袖轻摆招蝶舞,纤腰慢拧飘丝绦。身着月牙白及地留仙裙,外批同色烟罗,宽宽大大的水袖,婉风流转。
额前缀着一颗明珠,发出淡淡的光晕,更衬得她肤如凝脂,莹润如玉。长长的蝶形睫毛往上卷翘着,覆盖在那如星辰般的双眼之上。
上一次见她已是惊为天人,如今再一见,仍然恍然如梦。
“吴跃,朕将她带来了。今后,她便是你的人了,好好待她。”祺洛牵起她的素手,感觉到她浑身一僵,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左月国不容小瞧,你若不想两国交战百姓受苦,就乖乖的跟了这个使者吧。”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两国交战,百姓受苦!
这一刻,她真正的明白,她的心,空了。也死了。
当他出现在仪凤殿,面带着笑意,让她换身平常点的衣衫,带她出宫时,她虽然忐忑不安,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将她当成礼物送给了左月国的使者。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换来如此的下场?
他对她的恨,只会日益俱增,而不会有减淡的时候吗?
双眼一黑,她直直的倒在了祺洛的怀里。
失去竟识的最后一刻,她竟然还会眷恋在他怀中的那股温暖。
她,是否已无药可救?视他为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爱人,即使他一次又一次将她抛下万丈深渊。即使他一次比一次残忍的将她的心狠狠撕成碎片。她仍然奢望能够换来他的哪怕一丝温情。
一股气流直直的冲入她的脑顶。
无边的黑暗,将她团团围住。
当她幽幽转醒时,触入眼帘的,是吴跃。
“你醒啦。你的身子真的太弱了。看来我该好好的帮你调养调养。”吴跃的笑容明亮且温暖。还混合着青青的草地的气息。让人心驰神往。
但却不能激起她的丝毫暖意。
心,再一次迅速的往下沉。
她要跟这个只见了一次面的男子回左月国?原来只要她还有知觉,她便要去面对这一切。不管她的心有多疼痛。她仍然需要面对这让她难堪的一切。
“你,知道我是谁吗?”云浅有些虚弱的开口。
“知道啊,你是云浅。皇帝陛下赐给我的宝贝。”吴跃仍然笑颜未改。
“这是哪里?”他连她的身份也不曾对吴跃说明。只是云浅吗?吴跃可知,宇天皇朝的皇后,也唤做云浅吗?
“这是我暂住的驿馆,虽然比不上皇宫内富丽堂皇,但也算别致,云浅莫要嫌弃才好啊。”吴跃突然凑近了她,着魔了似的看着这张让他一直梦魂牵绕的容颜。
她直觉得开始朝后躲去。
这个人或许并不是心存恶念,他的眼神也在告诉她这个人的无害。
可她就是下意识的不希望他离她太近。
她竟然就这样从一国之后,便成了一个礼物,被送给了吴跃。
而她却开不了口说出她的身份。
“你,是不是怪我太过唐突便求皇上将你指给了我?”吴跃看着她明显的抗拒。脸上有着受伤的表情,喃喃的问道。
“是你求皇上将我指给你的?”云浅急切的抓住了他的手臂。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那他呢?是什么反应?想也没想便答应你了吗?”
惊讶于她的激动,吴跃还是如实的回答:“是的,皇上似是早料到我会这样说。因此,很爽快的便应允了。”
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都将她拱手送人了,她还在期望着什么?
手无力的垂下。再也失去了开口的力气。她重新躺回了床榻之上。
绝情冷酷到了这样的境界。怕是再也不会有比这更狠的事情了吧。
他是以一个歌伎的身份将她送人的吧。
“云浅,你是否不愿意跟我回左月国?”吴跃轻轻执起她的一只素手,看着她空洞的双眼。心里也跟着莫名的绞痛起来。
她的面容如此苍白,如此失色,犹如一个失了灵魂的娃娃般,静静的躺下。不再开口。他握住她的手,她却失神的像毫无知觉。
“你的心里,住着一个人吧。”他轻轻的将她的手放置她的身侧。温柔的替她盖上丝被。“你先歇息一会。”
感觉到他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眼角的泪,终于抵制不住的开始流下。
一滴一滴,顺着眼角,滑进她的颈部,生生的烫灼着她的心。
在这样无助与绝望的时候,她仍然会流泪。
除了流泪,她似乎什么也不能做。
她的世界,从小便固定的宇天皇朝的皇宫。长到十四岁,除了祺洛与父皇,她不曾注意过其它男子。
这个吴跃,他不是一个坏人吧?可是他却跟皇上要了她。他看中的,不过是这副对太子哥哥而言毫无吸引力的皮相吧。
闭上眼是黑暗,睁开眼,为何见到的,仍然是黑暗呢?
新月如佳人,潋潋初弄月。小窗凝坐独幽情。
“告诉我,怎样,可以让你的脸上露出笑容?”吴跃看着若有所思的云浅。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完美的唇角,一直紧抿着。不曾开口。
她如此美好,美好到他竟然不忍去存坏她的这份美好。
强行要了她过来,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我们回左月国之时,他会来吗?会来吗?”她突然问道。眼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打小一同长大的情谊,他真的可以看做是云淡风轻吗?
他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他,是皇上。
“云浅,他是皇上,后宫有无数佳丽,你何苦为他执着。你跟了我,我可以保证这一生,只有你一个女人。”吴跃在她面前坐下。对待这样一个瓷人儿,他连说话也不由得将声调放到最低,唯恐会吓着了眼前的人。
“你不会明白的。”云浅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神彩,那是一种梦幻般的色泽。
对她来说,无论祺洛如何待她,他始终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她唯一的爱。
即使他将她送了人,她却无法去恨。无法恨他。
“是不是因为,他是皇上?”吴跃试探的问道。她的眼神,好温柔,那是一种在看见了心爱的人之后才会有的眼神。只是他清楚,她现在的眼里见到的,不会是他。
“因为他就是他。”云浅轻声却坚定的说道。
即使他不爱她。她的心里也不可能将个占据她整个脑海的身影给移走。因为已经植入了脑髓,若是将他除去了,她可能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吧。
“皇帝陛下明日会来,为我们完婚。”吴跃不敢再去看她的双眼,侧过身去,低低的说道。
她露出了极淡的笑容,恬静,却耀眼,仿若在冬日里瞧见了春暖花开。
吴跃静静的凝视着她,她本该清亮通透的双眸又染上一层水雾迷蒙。只是那滴泪,却愣是没有滴落下来。一直盈盈的在眼眶之中打着转。
她明日便会成为他的人,为何明知她的心里装的是另一个男人,却无法放手让她离开?将她留在身边,哪怕只留住她的人,也好。
“完婚。”云浅低低的吐出这两个字。
一声幽长的叹息。
出自于吴跃。
这个女子,她的眼神为何如此哀怨。哀怨到他不敢去直视。
当她再一次披上大红的嫁衣,像个木偶般任人摆布的时候,等来的,却不是祺洛,他只命一个太监前来。拿着一只锦盒。
那个里面装着的,是青儿的发钗。
他时刻不忘记提醒她,青儿在皇宫内,她若是不听话,他马上会将青儿杀了。
她平静的接过锦盒。
“回去告诉他。只要是他要求的,云浅一定会做到的。”
太监的唇角动了动,最终,没有说话。恭敬的回皇宫复命去了。
皇宫内
“她说了什么吗?”祺洛高大的身形立在御书房内,背朝着前来复命的太监。
“娘娘说,只要是您要求的,她一定会做到。”太监低垂着头,匍匐在地,小心谨慎的答道。皇上的行为果然是另人匪夷所思,竟然将皇后娘娘给送了出去。即使再不得圣宠,她毕竟还是先皇最宠爱的公主啊。竟然沦落至如斯田地。
“还说了什么吗?”他微微侧过了身。
“没有了。”太监大气也不敢出。
“她没有哭?没有昏倒?没有大声指责朕吗?”终于他整个人转过了身,眼里,竟是布满了*血*丝。俊逸的脸庞有些许憔悴。
“没有。娘娘的表情很平静。似乎能理解皇上的一片苦心。”太监尽量将声音放柔和。
“苦心?她理解朕的一片苦心?你这个狗奴才倒很会说话。给我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他的声音很平淡。轻轻的一挥手,便有两个人上前将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的太监给拖了出去。
云浅公主,他要她从最高的云端之上一路跌至谷底。
以补偿这么多年以来,他所受的煎熬.
当她昏倒在他怀中的那一刻,看着她惨白的小脸。他竟有种莫名的心疼。
这不该是对她所有的感觉,对她,应该只有厌恶与憎恨。怎么可能会心疼。
父皇,他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气得从棺材里跳起来吧。他视若珍宝的云浅公主,如今要远嫁至左月国呢。那个吴跃的为人,表面上谦虚有礼,温和无害。实则发起怒来,对女人心狠手辣残忍至极也是出了名的。他喜爱美人,尤其是绝色美人。倘若美人不听话,他多的是办法去折磨她。
今夜,是他与云浅的洞房花烛夜呢。依着云浅的性子,一定不会允许那个男人碰触她吧。
吴跃,他不会怜香惜玉的吧。
脑海里闪现过那张天仙般的脸庞。梨花带泪,楚楚可怜。
“洛儿,你要睁大眼睛看着。看着那对母女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很快,云浅的容颜便被击得粉碎,是的,他一定会亲手将她一步一步送进无底的深渊。
此恨绵绵无绝期。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佛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真是讽刺,她竟然又要嫁人了。半年内穿两次嫁人。
一次是风风光光的成为凤仪天下的皇后。
这次是被当成礼物赠给吴跃。
“云浅,你真的太美了。”吴跃温柔的掀开了她的盖头,“世间怎会有你这般如瑶池仙子般的可人儿呢?”
对上她水雾迷蒙的双眸。
“今夜,你不该再想着其它人,我会让你成为我吴跃的女人。”他轻轻抚着她柔嫩的脸庞,指腹轻移,带着阵阵灼热。
每一次移动,都在烧着她的心。
这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男子,今夜,便要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成为她日后永远相伴的良人了吗?
怔怔的看着他的双眼,这双眼里有温柔,有情意。
她轻轻的扒开他的手掌。
“吴跃。”她轻唤。
“嗯。”他紧挨着她坐下。
“我叫云浅,宇天皇朝的皇后云浅。”她凝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
烛光挣扎着燃尽了最后一滴,房内陷入黑暗。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