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煜泽也不答话,只是把玩着白玉瓷杯,修长的指尖,都泛出一丝凉意,略薄的唇形,此时正紧抿着.
七王爷又兀自喝下一杯,见他依旧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微微侧身,转向了坐在中间位置的沐晚秋:
"晚秋,你来评评理,他将一个朝廷要犯给私自藏了起来,这样做,是否太过份了?这岂不是公然与皇室为敌吗?"
沐晚秋眼底掠过一丝惊讶,君煜泽的为人一向张狂,不将世人放至眼底,是因为他有这个资本,除却对待她以及沐府的事情上,其它事情的处理上并不至于如此没有分寸...
"你一口咬定是我就一定是我了?"
君煜泽挑眉,深邃的双眼竟是露出极其无辜的神色来,水汪汪的一眨一眨,使人见了都有些不忍去大声呵斥他,
"既然是朝廷要犯被人救走了,你不发动人马去调查,却跑来我天下第一庄管我要人,这一步是否走得太武断了?"
七王爷酒量极浅,几杯酒下肚子,便有些东倒西歪的,他的手直直的伸到了君煜泽跟前,迷离的开口:
"武断?你说本王武断,那你自己对晚秋做的一切就不武断了?我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况且,此事本来就是你所为,这天下间能有这样本事的,除了你君煜泽还有何人?"
君煜泽皱了皱眉头,朝沐晚秋看去一眼.
他对这个女子所做的一切,果真如七王爷所言,太武断了?
即使将如烟被害一事暂时压下,他们之间隔着如此之深的仇恨,压着那么多条的人命,只要一想到那些,他便无法心平气和的去对待她.
被他凌厉的眼神扫到,沐晚秋如坐针毡,尽量回避着与他有眼神相接.
"煜泽,本王不明白你为何非要救下那个人,今天会单独前来找你,就是不想将此事闹大,希望你明白,尽管我们之间发生这么多事情,本王依旧不希望失去你这个朋友."
七王爷突然摇摇晃晃的起身,单手重重的压在了君煜泽的肩膀之上,身子歪歪的,大半个身子都重重的靠在了他的身上,一股子酒气扑而而来:
"希望你能好好的对待晚秋,那样一个柔弱无依的女子,你一个大男人,将她折磨到生不如死,难道就不会有一丝的怜悯之情吗?她可是你的夫人,你却让她去伺候你的妾室,这对一名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这样的痛楚她都可以一一忍受,你还有何不满意的?"
君煜泽没有吭声,却只是越发阴沉着脸,转过头去看了看沐晚秋,她正平静无波的端坐着,只是眼神直直的盯紧着某一处不放,显示出了她此刻内心的纠结.
命人将七王爷扶到客房,并未打算与沐晚秋再多说什么,而是起身欲走.
"庄主."
沐晚秋出声唤住他,
"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君煜泽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划过一道慵懒.
"你想跟我谈什么?"
他启唇,发出一声冷笑,
"是因为方才听了七王爷酒后吐真言,所以,胆子也越发的大了?"
沐晚秋摇头,缓步靠近他,抬起清亮的瞳孔,直视着眼前这个俊美却又冷酷的男子,一字一句,很是坚定:
"我想跟你谈谈晴儿的事情."
"晴儿既然已经跟了你,我希望你能给她一个名份."
沐晚秋的声音很是平静,无一丝波澜,望向君煜泽的时候,亦没有其它情绪.
她自己会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她本以处在一个看不见未来,也找不到出口的深渊里,可晴儿不同,晴儿原本应该拥有一个灿烂的未来,若是不是因为她,怎会...
"名份?"
他重复着她的话语,像是听到了一件极好笑的事情,冲着她露出倾世的笑颜来.
沐晚秋伸手,突然紧紧的址住他的衣袖,眼里皆是执着:
"希望庄主您能对晴儿负责,不管您有多恨着我,恨着我们沐府,晴儿她是无辜的,她只不过是个因为家中贫苦无依而被卖到沐府来做丫环的可怜女子,您这样做,无异于毁了她的一生..."
君煜泽任由沐晚秋这样抓着衣袖,她的力气对他来说,就像是羽毛轻拂过掌心一般,在抓痒痒,因此,对于她的靠近他并未流露出丝毫厌恶之意.
"是不是只要一牵扯你关心的人,你就会如此呢?像一只刺猬,拼命张开浑身的刺,为的就是能够最好的保护好她们?我倒想知道,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以你现在的处境,你凭什么来跟我谈这些?"
他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能让她无法挣开,静静的凝视住这张脸,如此之近的距离,他却依然能感受到两个人之间那无法跨越的遥远距离,
"你的那个丫环?你是希望她把你的位子给坐了,你反过来伺候她,还是希望她与你平起平坐?一起当个夫人?或是,你还有什么建议?"
见她一时语塞,他继续问道:
"让昔日跟在你身边伺候的小丫环,摇身一变,成为庄主夫人,你说,这样的转变,是不是会很好玩?我那些小妾们,是不是一个个会气得牙直痒痒的?届时,你和她将会成功的成为众人在背后评论的对象..."
沐晚秋轻咬着下唇,幽幽的开口:
"倘若你真的能让晴儿当庄主夫人,那倒是件幸事,晴儿是个好姑娘,她心地善良,又与世无争..."
君煜泽突然面带怒意甩开了她的手,
"够了,沐晚秋!你是打算一辈子活在你编织的美梦里不醒来了是不是?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在你眼里见到的所谓心地善良,所谓与世无争,仅仅只是因为还没有出现能让这样的善良,这样的与世无争变味的条件,如今有了,我会让你亲眼见一见你所谓的好姑娘是如何转变的."
随着他大踏步离去,马上便传来了消息,晴儿被封为晴夫人,可与庄主夫人平起平坐.
沐晚秋拖着有些疲惫的脚步回到北阁,不管怎样,晴儿有了一个名份,这总是好的.
是她将晴儿带到了这个人间地狱,如今她能当个夫人,也算是有了一丝安慰,细问过绿湖,晴儿被带走的时候眼神很平静,也没有吭声,就跟着前来接她的侍卫离开了北阁.
"晚秋,无论如何,希望你能替我去劝劝煜泽,他这样做,无异于将自己往一个绝路上在逼,这世上有何人,是能与朝廷抗衡呢?"
次日清醒过来的七王爷,郑重其事的对沐晚秋小声交待着,并大概告诉了沐晚秋关于此事的大致经过,因那日正好七王爷在皇宫,君煜泽前去劫人之际,被禁卫军发现之后,他也赶到了此,虽然那人黑衣蒙面,但自身形与武功招式,七王爷不难看出此人是谁.
因此,他不动声色的前来此,希望君煜泽能将那人交出来,他便不会再追究下去,奈何君煜泽却一口咬定,他并未做过此事,也未前去皇宫劫人.
沐晚秋将此事用心的记下,同时心里又多出几个疑问.
那名要犯究竟是何人,竟使得君煜泽要亲自现身前去皇宫将他给劫出来?
只是让她去劝说君煜泽,应该无异于是去火上添油.
"晚秋."
久未见过的上官茹来到北阁,见到正在院中细心替她的那些花儿们浇水的沐晚秋,轻手轻脚的走到她的身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最近怪忙的."
沐晚秋转过身来,唇角浅浅上扬,七王爷离去之后,霜儿与凌然已先后来过一次,自然是为了如今已成为晴夫人的晴儿而来.
只是这些人为何都只能看到现在风光的晴儿,却从来没有想过,那****失魂落魄的的憔悴模样?那个眼神,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她一般,当时只让自己看得一阵揪心不已.
"茹姐姐,快进去坐."
她放下水壶,将上官茹给迎到了层内.
"然夫人还有三月便要生产了,届时你便不用再住在这儿了吧?"
上官茹环视了一下四周简朴的几样家具,眼里掠过一抹疼惜.
"这些,得看庄主的意思,我现在就期盼着然儿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为这庄里,增加一丝喜气也是好的."
沐晚秋双手举至身前,眼里,有一抹希翼.
"喜事?晴儿如今成了晴夫人,这不也是喜事一桩吗?"
上官茹菀尔一笑,只是这笑颜里,藏了些苦涩在其中,
"晚秋,你说,这庄内的女子,来来去去的,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真正能留到庄主心里去的女子,难道,真的只有那如烟一人吗?你看最近然夫人的日子,庄主对她似乎也已冷落了许多,我们这些大活人,难道真的要去跟一个死人争吗?"
沐晚秋伸手,轻轻握住上官茹的双手,此时,已找不出什么言语来宽慰眼前这个女子,她会如此悲伤,这双眼里,会盛满如此之重的哀怨,皆是因为,她是真正的爱着君煜泽,她会如此忧郁与失落,不同于凌然,不同于庄内的其它女子,她只是纯粹的爱着君煜泽.
"茹姐姐,我相信庄主他终有一天,会明白,谁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女子,而这个人,我相信不会有人比你更合适."
所有的话,到唇边也只转化了这样无力的一句,其实她很希望上官茹能够自这份痴情里抽身而退.
上等的丝绸制成的烟云裙,精美的珠钗别在云鬓之中,略施脂粉,原本便长相不俗的晴儿,此时完完全全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模样,已有两个月不曾露过面的她,此时出现在北阁,着实让沐晚秋惊喜不已.
只是眼底的那抹羞涩依旧让沐晚秋看到了从前的晴儿.
看着晴儿较之从前要红润许多的气色,她的心里总算有了些许安慰.
"小姐..."
见到沐晚秋含笑的双眸,晴儿有些艰难的张了张唇,喉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傻晴儿,你现在该改一改称呼了,怎么还叫我小姐呢."
看着晴儿这张怯怯的双眼,沐晚秋越发心疼.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小姐,是我的好小姐."
晴儿低低的说着,眼神里皆是酸楚,
"其实小姐您没有必要替我做这么多,让我当上夫人又如何?庄主的那些妾室们现在恨不得将我给生吞活剥了,那样的眼神,我见了都怕得紧."
沐晚秋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劝道:
"不管如何,你现在有了一个身份,要懂得利用这个身份来保护自己,明白吗?我现在的能力,根本无力保护好你,否则也不会发生那件事了...晴儿,我能做的,便仅有这些,但我内心仍然会永远存着对你的亏欠,假如不是我,你不用活在这样一个牢宠之中."
晴儿拼命的抬起脸庞,不让眼里的泪滚落下来:
"小姐,我会记住你的话,现在我该走了,庄主不允许我出来的时间太长,您一定要多保重,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说完这些,她飞快的转过身去,院门外,静静立着两名护卫,沐晚秋知道,那是君煜泽派来贴身保护晴儿的,实则就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给了晴儿名份,却以犯人的方式对待着她,自己前去祈求得来的这个结果,对晴儿会是最好的吗?
晴儿离去没有多久,便有人焦急的奔来告诉沐晚秋一个不好的消息:
在离开北阁之后,晴儿遇到了凌然,凌然倚仗着此时自己的身份无人可及,对晴儿极其讽刺挖苦,二人起了些争执,晴儿在慌乱之中推了凌然一把,凌然便大叫着肚子极疼,此时怕是马上就要生了.
闻讯而至的君煜泽与沐晚秋几乎是同时抵达了东阁的门口,晴儿正一脸慌乱不已的挂着泪珠手足无摸的立在一侧,霜儿正阴阳怪气的说道:
"晴夫人,你这一推,倘若把庄主的孩子给推没了,那你舒服了不过两个月的日子,又得回到从前咯."
沐晚秋上前一步,以在场的人都听得见的声音温婉却的说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然儿与孩子是否平安,你们在这儿争论是非好像找错了时辰."
君煜泽扫了一眼可怜巴巴的晴儿,又将目光重新放到沐晚秋的脸庞之上,此刻的她双眼里流露出深切的担忧,是因为假如凌然无法顺利生下孩子,会责怪她,还是仅仅只是在担心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