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怒火,他的狂热,此时纠结成一股强大的气流,狠狠的抨击到她的脸颊,那种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她一整颗心,都开始揪紧,疼痛不已.
从来都清楚,他们之间,除了那刻骨铭心的恨意,不会再有其它.
只是为何此刻她的心里,竟滋生出如此令她难以承受的痛楚?
"我替我的父亲向你道歉,向你死去的双亲,以及,慕容家那么多条鲜活的人命道歉,虽然以我这条命消除不了你的恨意,也赎不了罪,但我仍然期望我能做点什么."
她的喉间开始涌出不断的苦涩,语气变得异常沙哑与低沉.
看着她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即使身形在止不住的颤动,却没有像以往那般死死的抵触着自己,从前的她,即使明知道逃脱不了,却本能的会生出抵抗的情绪,这样说来,她是已完全认命了?
"光凭你一个人,你能干什么?你能做什么来挽回我曾经受过的痛楚?沐晚秋,你是将你自己的命看得太值钱,还是将我双亲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看得太不值钱?"
他的话语出离的愤怒,手掌却不受控制的松开了她,因为看到她惨白着脸,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的身子一向极弱,只怕是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折磨.
他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仅是因为不能让她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她沐晚秋,不能以这样的方式了结她这条烂命.
"我清楚你心里的恨,你的苦,我全明白,这是我们沐府欠你的,你在我身上一点一点拿回去."
她以最谦卑的姿态,垂首,缓缓的启唇,此刻,不管他想要做什么,她均不会反抗.
"你不配,你不配!"
他止不住的冲着她大声吼道,
"想以这样的方式让我放过你想要保护的人?你休想!"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北阁,也将那灼热的气息一并带走,沐晚秋却依旧能自空气中残留着的方才的凝固气氛而感受到心底里的失落.
仅仅因为知道了那个真相,她便...再也恨不起来,这种微妙的变化,是否,在君煜泽将这一切对她坦白之后,也有了这样的感觉?
"夫人,夫人!"
不多时绿湖便急匆匆的赶来,眼里有着止不住的惊慌:
"方才庄主的脸色很吓人,我与晴儿正往您这儿走来,晴儿没有留神便撞到庄主怀里去了,庄主一声不吭的便将晴儿给带走了."
沐晚秋急了,回想到方才君煜泽所说,心里的不安越发的扩大起来,难道说,他想将晴儿...
不敢再往下想去,急急往君煜泽居住的院落赶去,却在门口就被他的护卫给拦了下来:
"庄主有令,任何人也不能进去."
冰冷的眉眼,不带一丝情感.
"请你让我进去,我的丫环方才被庄主带来此了,庄主今天的情绪极不稳定,我害怕晚了进去就来不及了."沐晚秋低声下气的请求道,君煜泽会将晴儿拉到他的寝室来,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敢再往下想.
"夫人,您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吗?任何人也不能进去."
护卫的神色,皆是不屑,冷眼看着沐晚秋绝美的脸庞上流露出的焦急神情,没有一丝的怜惜.
而此时,从寝室内也传来隐隐约约的响动.
这使得沐晚秋的心揪得更紧了,倘若晴儿出了什么事情,她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
"你还真是个狗奴才,这可是庄主夫人,连她你也敢拦下吗?"
凌然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此,见此情形,竟是上前来,一同质问着该护卫.
那盛气凌人的模样,以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无一不在诉说着她在庄内的地位,是他一个小小的护卫无法动摇到的.
"然夫人,这是庄主亲自下的命令,我们哪敢违抗啊."
护卫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那我现在想进去看看煜泽,你觉得,我能不能进去啊?"
凌然挺了挺肚子,慢慢的迈开步伐,边自语道:
"你最好当心,不要碰到我,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护卫被她的话语震摄到,开始往后退了两步,此时沐晚秋则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才刚一踏上台阶,便有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近看,正是晴儿!
她发丝凌乱,眼神空洞不已,撕破的衣衫此时胡乱的包裹着她的身子,露在外的肩头处还有触目惊心的一大片淤青,她像是没有看到沐晚秋的存在一般,径直朝前走着,一步一步,像个失了生命的破布娃娃一般。
"晴儿,你怎么了?晴儿!"
沐晚秋急忙伸手拦下她,扶住她的双肩,轻声询问道.
她的声音,使得晴儿的眼睛,恢复了一丝清明,用力的眨了眨双眼,透迷朦的视线,看清楚了沐晚秋那满含关切的眼神,泪水终于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绿湖也赶紧上前,将晴儿的衣衫整了整,看着她死死抱住沐晚秋放声痛哭的模样,也已知晓,方才出了什么事情.立在院门口没有踏入的凌然,眼里,掠过一丝复杂.
"晴儿,你不要怕,我现在带你回去."
沐晚秋待她哭得有些累了,这才轻言软语的出声安慰道,紧紧的拥过她的身子,与绿湖一块儿,将她搀回了北阁,打来热水,替她清理着身上的伤口,看着那一道一道的鞭伤,沐晚秋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拿着刀子狠狠的捅下去一般的痛苦,假如不是因为自己,晴儿原本可以出了这天下第一庄,找个好人家嫁了,她的下半生可以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而现在,她却落得这般的下场,这完全只是因为自己啊...
直至帮晴儿弄完这一切,她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偶尔会看着沐晚秋牵强的露出笑脸,沐晚秋明白,她这是在安慰自己,不要难过,她没有事.
"夫人,您别难过了,这样的事情,避免不了的."
绿湖看着那个独自走至院中落寞不已的身影,此时她正极快的拭去眼角的泪,尔后,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远方,良久,她才喃喃的低声说道:
"都是我害了晴儿啊,当初我应该狠下心来让离开我身边的,都是因为我太懦弱,我习惯了晴儿陪在我的身边,我习惯了她的照顾,才会酿成如今这样的下场..."
她的心,痛得几乎无法顺畅呼吸,如此单纯美好的晴儿的一生,就这样葬送在了她的手里.
君煜泽,但凡我想要保护的人,你都要一个一个亲手去毁掉,这就是你发泄仇恨的方式吗?
一连好些日子,晴儿总是神情恍惚,沐晚秋看在眼里,也唯有急在心里,这种时候,她不敢问晴儿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当时晴儿冲出来时的情形,所有在场的人都已猜测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君煜泽也自那日起,未再来过北阁难为沐晚秋.
踌躇良久,她终于走到了那座透着威严的阁楼门口,掌心里,皆是细密的汗水在流动.
"庄主在里面吗?"
她咬着唇,询问着守在门口护卫.
"正与七王爷议事呢."
护卫轻声答着.
她正迟疑不决之际,七王爷的身影,竟是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见到她的存在,七王爷原来染着一层怒意的冰霜脸庞,此刻像是化开了的雪水一般,有了一丝温情.
"见过七王爷."
她盈盈行礼,将心中的疑问压下,是何事,竟让七王爷如此动怒?
"晚秋正好你来了,便劳烦你带我去见见凌姑娘吧,好说本王也算是她的半个娘家人."
七王爷露出一抹浅笑,似是想将方才的不愉快全都弃至脑后一般,眼里,多了一丝别样的神彩.
沐晚秋点头,暂时将要进去找君煜泽的念头压下,转而引着七王爷越过回廊,穿过花园,再往前,便能直抵凌然居住的北阁了.
一路上,七王爷不再开口说话,只是偶尔,会不自觉的将眼神移至身侧女子那宁静温婉的脸庞,望着这样一张脸,他的心里,总觉着像见到了三月里最和熙的春风一般温暖,心态也会前所未有的缓缓柔和下来.
对于他的到来,凌然自是喜出望外.
而直到此刻,七王爷方才知晓,晚秋竟是此时与凌然同居住在此院之中,而搬过来的目的则是为了好好照顾已怀有身孕的凌然.
"真不知道答应将凌然送给煜泽,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啊."
七王爷临行前,语气中皆是止不住的沉重,本想着送一个与如烟一模一样的女子来到煜泽的身边,能使得他对晚秋的怨与恨慢慢的散去些,可眼下,晚秋的日子,似乎依旧不太好过,她才是正室的夫人啊,为何要让她来照顾凌然呢?这样想着,心里的苦涩便越发的像生了根一般,抹也抹不去.
"王爷您对晚秋的恩情,晚秋真的无以为报,还望您不要自责,晚秋一切都好."
她垂下眼帘,不让他看穿她此时心里有多无助,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
七王爷正要说些什么,君煜泽远远的走了过来,他立时便止住了声,且脸上又重新有了愠色.
"既然还没有走,那就陪我去喝上一杯吧."
君煜泽上前,无多大表情的轻轻拍了拍七王爷的肩膀,又淡淡了扫了一眼那个纤弱的身影:
"沐晚秋你也一块儿来."
七王爷直觉的想要拒绝,却在听到他的下一句之后作罢.
三人举步至庄内花园的一角,那儿有个八角亭,此时虽已近傍晚,火红的斜阳染红了大地的一切,鼻息处还能闻着隐隐流动的花香,倒也惬意得很.
"煜泽,人在哪儿,交出来吧."
几杯酒下肚,七王爷的话变得直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