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JYD医院之道德沦丧的医术大比拼
ACT一·李莱克的忧郁
[你是那消失的盛夏，我就是枯竭的森林——]
冬日明亮的阳光，透过位于三楼会议室东面采光良好的玻璃墙，温暖地洒落众人的肩膀。却更加反衬出食指夹着笔不停绕圈的李莱克那眉宇间的阴翳。
“大家都知道现在已经临近年末，但是我们医院的收入还远远没有到达预期目标。虽说医院没有病人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个好现象。但为了迎接元旦的来临以及刺激一下各医疗小组那种疲惫懒散的气氛。我决定举行一场无伤大雅并能调动大家积极性的活动……”
年过五旬依旧相貌堂堂的院长夏莱因以尽量严肃的目光，一边说明下周将要进行的工作，一边环视着代表各小组前来开会的队长。
李莱克抱着鸡窝般乱翘翘的短发，萎靡不振地蜷缩在固定席位上，布满红丝的双眼如临大敌地瞪视着摆在面前的纸条。
“小李！”
怎么办？竟然只有这么少的一点点钱。
“小李！”
想买的东西全都已经向店家发出预定单了，那时以为存款加上这个月的奖金可以支付全额货款。自己果然太天真了吗？
“李莱克！”
啊啊——我心爱的钱哪！你是那消失的盛夏一去不返，我的钱包是这枯竭的森林百川干涸。
“李莱克！你是成心吗？”面对置若罔闻的下属，夏莱因院长的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在青白之间不停转换。
“没用的。”在JYD医院的医职人员和病人心中的地位，都远远高过夏莱因被称为影子院长的医务主任凯罗沉静道，“他从拿到工资条的那刻起，就形如废人了。”
“真的耶。”第二组的队长好奇地侧身，“哇，眼睛都可以不眨耶。”
“咳咳！”用超大声的咳嗽拉回众人被李莱克分散的注意力，装作没有看到某人不正常的样子，院长大人瞪圆炯炯有神的双眼，将重拳向桌面狠狠一砸，“此次活动名为——友好与竞争同在的医疗小组大比拼！”
院长被名为JYD上校的病毒传染了——一瞬间，除去木头人状态的小李之外，与会者均流露出这样的神情。阳光的照耀下，那眼神传达的信息是如此清晰，以至于因为被和上校挂上钩而老脸深感挂不住的夏莱因几乎是惊慌失措地解释：“我也是没有办法，所以才只召集队长来说明内情。你们都知道为了进口那套最先进的医疗设备，花了我们约一半的流动资金。在这种状况根本不可能像往年一样招待所有人去参加迎接新年的旅行！只好用这个公平的比赛来决定了。”
“这种单方面的决定，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所谓的公平吧。”眼镜闪过一抹寒光，凯罗沉声道，“对于做着繁重工作的医职人员来讲，一年一度的带薪旅行是他们期待已久的一点点微薄福利，怎么能因为那台本来就不该购进的愚蠢的性别转换器而抹杀掉呢！”
“凯、凯罗，你冷静一下。我没有说要抹杀啊。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让小队们相互比业绩，然后只有得胜的那组才能参加吧！”凯罗“哗”地站了起来，“身为主任，我不能眼看着这种罔顾职员权益的行为发生！”
哇——主任好酷喔！看着凯罗的英姿，其他人的眼中闪烁起感激的星星。
“但是……我也是万般无奈啊。”
“哼，如果当时能够拿出身为院长的威信，坚决地抵制住上校的无礼要求，不就不用面对如今的窘境了吗？”
“问题是……尽管明知是无理的要求，也没有人能抵制得住上校啊！”
唉——院长好可怜啊。看着夏莱因的汗珠，其他人的眼中闪烁起理解的同情。
“我也不是不能让步，这样吧。”凯罗退后一步，“旅行是一定要有的！但层次可以比往年降低。奖金是不能不给的，但可以适当缩水。”
面带沉痛与挣扎，夏莱因痛苦道：“好——好吧！”
“那小组比赛的事？”第二队队长怯怯不安地问。
“如期举行。”凯罗代为回答，“就按院长说的那样办。在这次活动中取得第一名的小组可以得到优秀小队的称号，以及在奖金中每人再加五十元的奖励！”
“喔——”好好没有干劲啊。二队和三队的队长沉默地交换眼神。又不是幼儿园里评选小红花，优秀小队的称号有什么用，五十元？老大你当是在卖泡面啊。不过如果不是主任的话，年底奖金和带薪旅行就都没有了，所以还是要怀抱感恩之心。凯罗大人，我们医院果然不能没有你啊！
“那么，第四医疗小队队长，你该醒醒了吧！”满意地看着其他人点头OK，凯罗转向始终未发一语的李莱克。
[你是那消失的盛夏，我就是枯竭的森林——]
口中念念有词的李莱克魂不守舍，掰着手指神游天外。
“必死医疗小队队长！”
“啊、啊、我在！”被必死二字刺激了一下，李莱克打了个机灵终于清醒了过来。毕竟就是因为这两个字，才导致了他这个月的薪水微薄成这样。大眼中噙满泪水，李莱克哀怨地仰望医务主任，“什么事？”
“好好努力。如果在这周内你们组的业绩成为第一，那就是本院最优秀的小队，而你这个队长不就是本院最优异的人才了么？”
“最优异的人才？”星光开始凝聚。
“而且还可以得到奖金再加五十元的鼓励呢。”深懂用人之策的凯罗拍拍双手不觉在胸前交握的青年，露出鼓励的宽厚笑容。
“加钱？”四周忽然变暗，两三个聚光灯出现在李莱克的头顶，在渐亮的光影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李莱克的表情，正一点点地从有着邻家少年般的正直纯朴进化为一个金钱奴隶应有的造型。
“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望着这样说完，并以同手同脚的僵硬姿态走出会议室的李莱克，二三小队的队长无言地叹了口气。唉，幼儿园小红花般的荣誉，也还是有纯真的孩子会乖乖上钩啊。
“那么一切就拜托大家了。当然，兼任第一小队长的我也会率领小队来用心对待这次活动的。”凯罗很认真地对二三小队长说完，夹起一迭文件陪着院长一同离开了会议室。
“凯罗，我刚才好紧张。”电梯门前，院长擦着额角的汗。
“没什么，我早就说了，按照我事先的剧本表演，一定可以顺利地缩减年终奖金并且节省下高额的旅行费用。”医务主任冷淡地按下电梯的按钮。
“是啊，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我本来以为他们一定会反对的。”
“直接说要减钱当然会反对啊，所以要先完全取消，再由英雄出马，帮他们多少要回一点，他们就会感到庆幸了。这就是人性的薄弱之处啊。院长，你要懂得利用人性的弱点。”
“嘿嘿嘿嘿。红脸角色你是越演越纯熟了，我这个白脸反派也要加强修为啊。”
老奸巨猾地一对相视而笑，目的达成，愉快地步入电梯。
而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其实吃了大亏的医生们则还在口口相传凯罗在会议室上怒发冲冠为医生们的权益和院长争吵的那一幕。
“主任他可真是个好人啊！”
“对啊。不过院长也真是不好做啊。”
“总之，我们还是有奖金拿有旅行可参加，真该觉得庆幸啊。”
“对啊对啊。”
嗯，纯白无辜的小羊们，今天，也依然是恶魔手中的良民。
而良民中的怪异分子——头脑原本非常清醒的李莱克，则完全陷入了一条只能看到“目标=我要得胜=我要第一=我要加钱”的道路上，向着越陷越深的“面子与金钱之路”大踏步地前进着。
“不管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李莱克一定要与胜利同在！”额头上绑着写有金钱奴隶字样的布条，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年轻人，攥紧双拳咬牙切齿的发誓：“一定要胁迫那些可恶的家伙们，给我一并燃烧起来！”
想当然，他口中的家伙们，指的就是“必死”小组那四位各异其趣却对身外之物有志一同兴趣缺缺的邪恶搭档们。
“JYD附属医院年度医疗小组业绩比拼，胜利当然是我的！”
在白衣后面写着“神风”二字的有史最强护士长开始了他踌躇志满的巡视之路。
ACT二 队长的权威
“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好像还不行。再等等吧。”
“还不行吗？半个小时前就……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雅也医生好像很拼命的样子啊！”
“那么我们就识相一点，继续等待吧。”
在有乐麻生常年出没的地方之一——手术准备室前，隔着拉得密不透风的窗帘只能隐约见到两个错落的人影交叠晃动。几个脸红红的小护士拿着病人出院单迟迟不敢迈进，在门外交头接耳，另一群脸色发青的男人们则尽量绕道而行。
这是怎么回事？李莱克皱起眉头。
“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
“护士长！”小护士连忙立正，举起手中的病例夹，“有位病人要出院，我们要找雅也大夫确认一下，如果认可的话要签字才能……”
“我是说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李莱克低头看了眼手表，还没有到点心时间，雅也不好好工作，四处闲逛可不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就要以队长的身份好好和他谈一谈了，毕竟——事关他李莱克的钱包啊。
“最近……雅也医生常常来准备室找麻生大夫……”小护士不自然地四下瞟着，吞吞吐吐的同时玩弄着衣服的一角。
“喔。”李莱克没多想地点点头。大概是医务工作方面的接洽吧。也好，雅也初来乍到，找人帮他熟悉一下早日进入状况是对的，只是为什么要找麻生……
“那个……”小护士唤住正要伸手推门的李莱克，“现在……开门……不太好吧。”
“为什么？”李莱克深感奇怪，从头到脚地打量这几位护士，“时间就是金钱，做事情要雷厉风行！你们总杵在这里干什么？”
“真的不用了，我们找其他医生签字也是一样！”激烈地摇着头，护士们有志一同，生怕李莱克会反对般地抱着病例迅速逃走了。
“难怪最近病例册上总是只见到其他三组医生的签字。”李莱克解开一个心头之谜，同时又升起另一个不解之谜，“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总不会是因为害怕麻生而不敢进去吧，虽说他的死神知名度在病人中是很高，但是护士们一向都很乐于和他亲近啊。
额头上浮现小小的问号，李莱克握住门把，准备进去好好盘问一下，看看麻生最近是不是又干了什么会见接影响第四小组名誉与利益的事。
“不行了，雅也医生，我真的不行了。”
喀嚓——李莱克的手指僵硬地停住了，由内传出几近凄惨的哀求声正来自他那青梅竹马的伙伴——有乐麻生。
“麻生，你就再忍耐一下下吧，马上就结束了。”
随后，带着一点焦躁的劝哄很明显是那个叫做一尺八寸雅也的男人。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他们在做什么？大脑霎时纷飞起无数个问号，每个问号还都那么色彩缤纷。李莱克终于知道护士们脸红而又不敢进来的原因了，问题是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在李莱克流着冷汗开动脑筋的同时，恐怖对话依然持续传出……
“我真的已经受不了了。今天我还有手术要做，雅也，求求你，就到此为止吧。”
“嘿嘿。这可不像是死神大夫说的话呀，再说，是你先让我尝到甜头的呀。”
“如果你一定要……可不可以换一个地方，至少不要在这里。”
“这里感觉很好啊。”
“那……呜呜，可不可以请你小声一点。你每次吸的时候都好大声音。”
“我已经尽力压抑我自己了，但是你看它的这个造型，我没有办法啊。”
“你们在干什么啊？”李莱克终于脸色铁青地推开了大门。他再也无法忍受了。就算让他这双原本清明的眼睛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就算要伤害他这纯洁的心灵，他也一定要制止这样不洁的行为在他的眼皮底下进行。
“咦？小李？”衣着整齐地坐在窗台上的金发男人闻声抬头，双手捧着一瓶罐装酸奶，形状优美的嘴唇还叼着一根被咬得扁扁的吸管，正一脸愕然地盯着他瞧。
“你们……在干什么……”李莱克后气不足地坚持追问着。
“喝——酸——奶！”某人咬着东西口齿不清地说着，然后低下头来继续吸食已经所剩无多的瓶子底，并发出“嗞嗞”的声音。
“小李，救救我，我再也不能忍受了。”坐在手术台上，用力捂着耳朵的有乐麻生苍白虚弱地转向李莱克，“自从我把午餐里因为太甜而不敢喝的牛奶给他后，他就一直、一直和我要……”
“搞什么？明明是你自己说不要才给我的啊。”
“可是……你不要总是喝到一滴都不剩的地步好不好？”摆出无法忍受的POSE，麻生双臂支撑在手术台上，摇摇欲坠地捂住胸口，长长的黑发抚过他惨白的面色，看得出他经历了一种怎样悲惨的折磨，“呕，那种拼命吸罐装酸奶的声音实在太贫穷太刺耳了！”
额角青筋攒动，李莱克握紧双拳以惊人的肺活量忽然仰首怒吼一声：“八嘎！你们两个混蛋！受够了的人是我才对啊！你们知不知道我很郁闷啊？你们是不是闲着无聊太轻松了啊。要不要我帮你们找点事情做啊（持续发标五百句）……”
“哇哦。”咬着吸管的雅也悄悄向左侧问道，“原来他是这种个性？怎么和给我的第一印相完全不同……”
左边的人悄声回应：“大概是在刚才的会议上受到了和金钱有关的刺激……”
“你们知不知道事关我年底的奖金啊！”李莱克终于吼出关键性的一句。
“你看，我猜对了吧……”黑发青年小小声地说着。
“原来这就叫青梅竹马的默契啊。”金发的男人恍然大悟中。
受够了受够了，他真是受够了，讲了这么多，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李莱克摇摇欲坠地步出手术准备室。不，他不能就此认输。就算有乐麻生和雅也指望不上，还有炎医生啊！可靠的炎、勇敢的炎、美丽的炎、金光闪闪的炎、他毫不怀疑，炎会领导着他走向瑞气千条的道路。只要拥有这位耀眼的女王，第四小组一定是像凤凰鸟般永生不灭的！
GO！擦了一把伤心的眼泪，李莱克强打精神，继续他饱含期冀的巡察之路。
“冬天，真是一个让人感觉哀伤的季节啊。”
捧着印有小兔兔图案的粉蓝色瓷杯，红发的女医生尖长的指甲拨弄着落在杯子边沿的头发，氤氲雾气如烟缭绕，仿佛含着秋水般的眼眸嵌入一抹宁静的哀愁。
“是……这样啊。”
坐在美女对面的男人持续着擦汗的动作。
“每次、每次到了这个季节。我都无法抑制内心的疼痛。这种在寒冷的夜里独自入睡的寂寞，你也一定能够了解吧。”美女哀怨地说着，眼瞳和挂在颈上的珊瑚项链泛动起同样艳丽的色泽。
究竟是哪个混蛋，让一位魅力十足的女性这样伤心呢。男人觉得很同情。可是，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处境，更值得同情！
“我也曾经相信过爱情。”轻啜一口玫瑰茶，美女无奈地叹息，“但那不过是梦幻的拼图，在完成的刹那就等于宣告了结束。”
“那个……”
“你知道吗？上一个交往的对象，给我留下了难以弥补的创伤。”
“那个……”
“所以我决定了，下一次，我一定要选择非关爱情、充满理性考虑的对象，进行一场以结婚为目的地交往。”
“那个……”额角的冷汗越来越多，男人左移移右蹭蹭。
“你不耐烦了吗？你开始觉得听一个失落的女人倾诉很难忍受吗？啊啊，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原来我已经没有魅力到这种地步了。”伤心地拿出小镜子照了照，镜中的容颜精致而没有丝毫松懈的迹象。她依然如此美丽啊。
“我想……”男人很痛苦地捂住肚子站起身，“对不起，我要告辞一下。”
“呜呜呜——走吧、走吧。最终的命运就是所有的人都远远地离开我！”美女趴倒在桌上放声大哭，“我这受到诅咒的命运啊！”
“相信我医生，我真的很乐意在其他任何时候陪一位像你这样的美女聊天。”脸色苍白的男人斜靠在雪白的墙上，紧紧搂着被人捅了一刀还没有拨出的持续失血的腹部，痴情地回首凝望，“但是如果你不能帮我把伤口包扎一下，我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一，去见上帝；二，去见别的医生……”
“不用挣扎了。去见别的医生吧。”所有在外科门诊走廊围观的病人们异口同声地帮他做出一个较为明智的选择。同时想着，这个男人真有毅力啊。前两个都只坚持了五分钟，他却足足扛了有半小时。
“那么，下一个该谁了？”
照着镜子补了补妆，美女抬起无神的双眼，向外望瞭望。
哗——空出好大一片空地。
“最近的病人——还真是少啊。”美女径自将头转向窗外的柿子树，自怜自哀地继续道，“我的青春也像那光秃秃的树冠一样，步向了衰圮的时节。”
“啊啊。那个文艺女性是谁啊。”目睹了这一幕，感觉快要崩溃了的李莱克用文件夹挡住不想面对现实的眼睛，颤抖地拽住一个白衣行者。
“没办法，小李呀，因为这是冬天嘛！”被揪住的同事很无奈地加重最后三个字的发音。
“我想起来了……”李莱克凄凄惨惨地回忆到了重点。
娅米拉·炎的生日似乎就是在冬天的某日。而她和上一个男友分手的日子也同样是那个寒冷的冬日。每次到了那一天快要来临的时候。炎医生一年一度的“发情期”，啊、不不、是自觉来日无多想要结婚的病症就会无限膨胀。
“所以说，你应当体谅她一下，毕竟是女人嘛。”
“问题是为什么都没有人体谅这么贫穷的我……”
眉宇深锁，勇敢的李莱克迈着踉跄的步伐，趑趄不前地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艰难地进发。
虽说——那个人是变态中的佼佼者。
虽说——在平常任何一个时候，他都是不足以信赖的。
但在此时此刻，李莱克相信，那个地方一定会成为此次沙漠般的巡察路上唯一存在的绿洲。
原因只有一个！那里是不存在竞争问题的药房。不管你有多么不愿意，你都必须去那唯一的窗口拿药。嘿嘿嘿嘿。李莱克扭曲着身体，伏在黑暗的角落里窃笑不已。
“妈妈，那里有个人好奇怪哦。”无辜的少年指着黑暗中疑似人形的块状物。
“小孩子不要看。”当妈妈的一把捂住孩子的眼睛，快速地拖着她的手离开，“以后再也不能来JYD医院看病了，就算给军属优惠也不能来，这里太可怕了！”
一楼大厅。
由于医院早期的建造者相当注意采光设计的原理，处处使用了四分之一玻璃墙，即使是在寒冷的冬日，一楼大厅也能保证有充足的阳光。
阳光倾洒，每个排队的病人的脸上都透露着一份“认命”的安详，达成共识般地从支撑大厅的四根圆立柱最右边的位置开始每十人一组围成圆圈状，一边打牌一边等待。
很多人。
很多病人。
很多安静有序地在排队的病人。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李莱克背着手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但是……渐渐地，他终于看出了有些不对劲的异常。
“那个，”他疑惑地走过去，拍拍病人的肩膀，“药房在左侧，你们为什么都从右边排起？”
“和你有什么关系？”病人充满警戒地望着男性的护士长。
“没什么，我只是单纯好奇。”李莱克开始忐忑不安，踮起脚透过病人的肩膀望向在光线充足的环境中唯一一抹后天形成灰暗色的药房。
只见药房窗口前三尺的地方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大堂里显露出一种极度不协调的宽敞。
没错，病人们都在排队，但始终没有人上前拿药。排在第一位的人只是偶尔瞄一眼手表，其他时间都保持静立不动的姿态，而身后的人们也觉得正常似的毫无催促的迹象。
艰难地迈动脚步，李莱克穿透人群缓缓接近药房，远远地隔着窗玻璃，看到真希忙碌地在里面走来走去的身影。做了个深呼吸，李莱克转身执起第一位病人的手，用颤抖的音调问道：“老兄，请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排队却不进去拿药的原因好吗？”
被李莱克白里泛青的僵尸脸吓到，男人生怕不小心沾染上什么有毒病菌般地甩开他的手，“当然是因为今天是星期二啊！”
“星期二又怎么样？”
“每周二、四、六不是九命医生值早班的日子吗？”男人一脸古怪地瞧着李莱克，好像在责怪他怎么会问这么没有常识性的问题。
觉得似乎明白了一点而开始头晕的李莱克强自镇定，冷静，李莱克，甩了甩头，他对自己说，也许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所以要在这三天拿药的话，就得等晚班的大夫来交接班后才行哦。休息时间有人代班的空当也是可以啦。真奇怪喔，难道你不是这家医院的人吗，怎么会反过来问我？”男人用几近苛责的眼神从上到下帮李莱克进行白眼光束扫描。
“这种、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行为暂且不提……”李莱克忍住晕倒的冲动，“你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内部的排班表……”
“傻瓜，我们是基地的士官啊，难道连自家医院的一点内部情报都搞不到手吗？”男人瞥他一眼，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即使是刚入伍的新兵也会在上级的教导下先行熟悉基地十大最致命的危险景点吧。当然，大概也只有不知真相的附近居民才敢接近排名第三的‘九命的药房’吧。”
“拜托……他有可怕到这种程度吗？”
“这个嘛……”很无辜地摇了摇头，男人干脆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我所在的连队这样口口相传的，他们说九命医生长了两个脑袋、四张嘴、九条尾巴、十二条腿……”
“你——”李莱克忍住掐死他的欲望，指住仅隔一扇玻璃窗的某人，“这么近的距离，你看不到他的脸吗？难道你宁可相信谣言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他看来确实非常漂亮。”男人严肃道，“但是我受过野外生存辅导，长官告诉我说，越是饱含毒汁的生物就越会拥有鲜艳明丽的外表！”
说得实在太对了——李莱克低垂下头，抖动着双肩一时无法驳斥。
“而且……”男人的语气微妙地转折道，“即便是从未曾听过这些善意的传言，只要稍微靠近一下那里，”他指着药房，“我身为军人的直觉就会警告我要快点后退。很难解释这是为什么，但就是有种不退开就毛毛的感觉……”
“哎呀，你也有这种感觉啊。”后面的一位病人深感遇到知音，“其实我也是哦。有种再接近就会停止呼吸的恐怖感，像是看四级恐怖片般的感受。”
“我们连有个比赛呢，”排第三的年轻人乐观道，“看谁敢在九命医生当班时上去搭讪。不过可惜的是目前为止所有的挑战者都在三尺之外就自动放弃了……”
“哼哼、这个是这样……嘿嘿、那个是那样……”类似于神精失常的冷笑低低地响起，声源处自然是低着头不停颤抖的李莱克，周边的人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哗地潮水般向后激流勇退。
事实证明，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
“我已经再也不能继续忍受了……”
某个穿着纯白色制服的年轻人缓缓地抬头，盛满哀伤的眼睛缓缓划过周边的人流，修长有力的手指伸向自己的脖子，在其他人提心吊胆地望着他以为这又是一起因工作压力而导致精神失常自杀的案例要发生时，他从直立领口内拉出一条坠子。
“多么想和平的解决问题，多么期待着一切如梦幻般美好的进行，可是，结果还是不行……”
凝视着长长的坠子，青年露出虚幻般的一笑，闭上眼睛，平静了三秒。再睁开的时候，目击者声称，在他的脸上出现了双重人格般与此之前完全不同的冷厉表情。
“嘟——”
坠子尾端的哨子放入口中，发出一阵火警般尖锐刺耳的高音长鸣。事后很多人坚称，那一定是军方研制出的秘密武器，普通的哨子绝对不会存在那样的听觉杀伤力！
“必死小组全员集合！”那个初看起来宛若邻家少年般亲切可爱的护士长用几近狰狞的面目仰天咆哮道。
“我这饱受摧残的耳神经啊……”娅米拉·炎两眼望天，保持着短暂的茫然。
“小李，你要负责修好我的眼镜哦。”绿叶植物遮挡了一半阳光的沙发上，坐在阴影处瘦削清俊的黑发青年则微笑着注视自己手中遍布裂纹的眼镜。
“你是不是炼过佛门狮子吼啊。”金发青年翘着修长的双腿，夹着香烟露出不怀好意地戏谑微笑。
“人家正在研究一个很重要的试剂。”银狐般的美男子颓然地吹了吹散落在鼻尖的发丝，“让你一打岔，又要重新做起了。”
“哦，开发新药吗？原来你对这个有兴趣啊。”雅也随口问道，“正在研究的是什么呢。”
“是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实用品哦。”回他以一个充满男人味的笑容，九命真希双掌交叠枕在颈侧一脸幸福的宣布，“专为情侣们制造的……哗……（此处做消音处理）不错吧。”
“哇哦，你还真是拥有想象力啊。”雅也笑着掸了掸烟灰，一脸佩服地说道。
“那是因为他是个找不到情人敏感带的笨蛋啊。”揉着耳朵的娅米拉·炎充满睥睨地瞟着九命真希。
“真是的，最恶毒的攻击也不过如此了。炎医生，不要一再打击我身为男性的自信心嘛。”
“在强调自己是男人之前，先把发型问题解决一下好不好。”
“好了好了，难得雅也和炎不吵架，真希你就别凑热闹了。”眼看着一直一语未发沉静地矗立在窗前的李莱克把手再次伸向了领口，麻生连忙阻止众人继续忽视队长权威的做法，以防超声波武器再次登场。
“各位，老套的说辞我已经腻了。”李莱克沉痛的嗓音传来，本人则眺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微蜷起的手指在玻璃上面进行规律性的敲击，神经质的节奏提醒着手指主人此刻一触及发的心境，“所以就让我们直话直说好了。”平板的音调一字一句地继续。
“小李，今天的队长会议上院长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你很不对劲哦。”心里有点凉丝丝的，有乐麻生试探性地问道。
“一周。我只要求你们一周。”李莱克举起一根手指，“在这一周内，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必须要战胜其他三组，成为业绩之王。”
“到底这个比赛有什么好处？”雅也很勉强地问。
“还用问吗？”真希优雅地拨开垂在肩上的银发，“看小李也知道一定是关于钱啦。加多少加多少？如果在四位数上我就考虑。”
李莱克依然背对着他们，将紧攥的拳头打开，缓缓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数！”
“呀，五位数？”冰色的眼眸略显吃惊，院长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了，“那我就考虑一下吧，我的试验室也该换一些仪器了。虽说我并不缺钱，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咳咳。”李莱克咳了一声，然后用力张了张五指。
“五百啊。”炎大声失笑，“我就知道。哪可能是五位数。九命你就别用你那个奢侈的脑袋在那里刺激小李了。”
“咳！”李莱克干干道，“五十。”
“什么？”四个人异口同声。
“五十。”李莱克再次重复。
“……”
雪片般的沉默过后，炎喃喃自语：“完了，我的耳朵出问题了。”
“我也是，我竟然连续将五百听成五十，我得去神经科看一下。”真希用力按了按耳朵。
李莱克恼羞成怒，“五十！五十又怎么了！你们这些人不要小瞧它哦！总有一天，为一元钱也要哭泣的日子到来时，你们这些混蛋就会知道五十的重要性了！”
“小李你别激动。”黑发青年露出谦虚亲切的笑容，“我会努力的。虽然加不加这点钱对我无所谓，但小李需要的话，我就当成是自己的目标般认真争取吧。”
“谢谢，不过你真的不用太努力。”李莱克不报期望地说着。你不努力就能让人死一片了，你再努力不知道该变成什么样子。
“哎呀，李莱克，你少拿你那弃婴般的眼神看我。”炎受不了地打了个寒战，“我不是不帮你，问题是我一向都很用心工作，和这几只不可同日而语。你还想要我怎么更努力啊？”
“……”对于这个问题，李莱克不太敢回答。转过头，又看了看真希和雅也，“你们呢？”
“嗯……”用慵懒的姿态打了个哈欠，真希很无聊地审视自己染成银色的指甲，喃喃道：“一点诱惑力也没有的事，我为什么要白白……”
“真希。”李莱克忽然冲过来握住他的手，大眼泛动着深情的目光，“只要你想办法在这周抵制住关于你的不利谣言，让药房的工作能正常进展，我可以在下次免费当你的药剂成品试验对象。”
“不会吧！李莱克！你再考虑一下吧。”炎吃惊地看着他，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摇晃他的肩膀，“五十元！五十元你就把自己卖了。别这样好不好，天哪，姐姐给你五十，你可千万别落入九命的魔掌啊！”
“这不仅仅是钱！”李莱克严肃地驳斥，“还有荣誉！荣誉你知道吗？当然，你想给我五十我也很赞成。来吧，口袋在我的左边，尽管支援我吧。我是不会拒绝善心的无限期借贷的。”
“小李——”旁边忽然响起一个颤抖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正看到银发的美男子伸出舌头轻舔自己唇瓣这性感的一幕，那注视着李莱克的眼神正一点点地由冰度升至沸点，一边充满魅惑地笑着一边深情款款地说，“就让我们一言为定吧。”
“嗯！”
两个人重重地握了握手。
“太好了。终于找到新药的试验对象了。”甜蜜而陶醉地微笑着，九命真希陷入个人的妄想世界中。
“那么你怎么样？”李莱克将目光投向最后也是最难搞定的一个人。
“我拒绝。”雅也简短表态。他没兴趣参与这种无聊的内部集团竞争。
“……小李，”麻生微笑着在李莱克耳边轻声建议，“你可以答应给他买巧克力。”
“不行，”小李麻利地摇头，“我哪来的钱给他买巧克力！我只能付出与金钱无关的肉体。”
“……”
“这就是灵与肉的区分。我的灵魂是高贵纯洁的，是不能出售的。”小李“哼”的一声扬起了高贵的头。
“那你要怎么说服他……”
“雅也。”李莱克郑重地将头转向他。
“求我也没用。”金发帅哥轻轻地摇头，间或露出坏心眼的微笑，“我是超铁石心肠的。我的兴趣就是欺侮人。你可千万别来求我哦，否则我会更加使坏欺侮你。”
“你不是在刚来的第一天就向炎医生发起挑战了吗？”听了雅也的恶劣发言，李莱克毫不动摇，一脸正色地提醒他，“不是要用医术和炎一拼高低吗？难道那只是随便说说的？”
“当然不是！”立刻想起了巧克力蛋糕和被称为矮子的仇恨，雅也目光深沉地瞪视着娅米拉·炎。
后者当然毫不示弱地回他以一记火红眼必杀。
“你们完全可以借这个机会一拼高下啊！”金钱的奴隶李莱克已经丧失了全部良知而拼命地鼓动着，“看看究竟一周之内，是炎治愈的外科病人多，还是雅也治愈的内科病人多。我是见证人李莱克！啊啊！多么激动的限时大挑战啊！”
“……你……不是说过不想当这个见证人吗……”同样是那天的在场者，有乐麻生忍不住微讶地说着。
“我说过吗？”李莱克一脸正色，“怎么可能！我当然是最佳见证人的不二人选。走遍JYD医院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样道德与良知并存的正派青年了。”
“……你说是……就是吧。”
“女人，敢和我来比吗？”雅也斜睨着炎。
“笑话，原来就是我先挑战的。”炎冷笑。
“哦，火焰挑战者，那就来吧。”他欠扁地冲她勾勾手指。
“哼，恶劣甜食男，比就比吧。”谁怕谁啊！要不是忧郁症发作一时不想理他，她怎么会忍他嚣张到今天！
“哼哼哼哼。”
这里，两个人不善地斜睨着对方，持续冷笑着。
“我的新药呀。”那边，有人用唱歌般的声音合掌轻轻吟唱中。
“哈哈。终于解决了。大家加油喔！我相信你们呐！”元气十足的健康青年（他自称的）李莱克，则双眼星光烁烁（金星来着），朝气蓬勃地发出打气的声音，“GOGOGO！”
“金钱，”缩在绿叶植物掩蔽中的黑发青年缓慢地转过脸，用空洞的黑眸注视着书外的角度，“果然是与万恶之源等同的定义啊……看到此处的各位们，想必你们都同意我的发言吧……”
就这样，第四小组终于认真起来了，向着李莱克领导的目标之路进发！
号外号外：JYD医院的问题人物军团即将华丽表演联手行动，有病的没病的，都请注意，这周开始，尽量对JYD医院绕道而行！
否则——后、果、自、负、哦！
ACT三 各显神通
“我听说，您的外号叫做死神？”穿着粉红毛衣的少女一脸期待地仰望身披白衣一举一动都轻柔优雅的黑发青年，极其感兴趣地热切问道。
“呵呵，好像有过那种称呼呢。”缓慢地移动手中的听诊器，黑发的医生露出无比温柔的笑靥。垂落在白皙颈侧呈微湿质感的发丝轻轻飘逸，不觉地牵引住少女流离目光的凝聚。
“为、为什么呢？”不知不觉就口吃起来，“你看起来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受到恶魔刻意的诱惑，少女以强烈的语气开始大声地为初次见面毫无关系的医生辩护起来。
“因为——”与少女真挚的目光相对，是毫不动摇的恶魔的笑容，骗死人不偿命的温柔目光轻落在少女因紧张而不停眨动的睫毛，眯起两弯月牙般的眼睛笑眯眯地说，“我可以预测别人的死期哦。”
“好棒！”完全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少女更加兴奋地加大了音量，“我的死期也可以预测出来吗？帮我算一下好不好，医生！”
“真是个任性的孩子啊。”支着下颌，溢出一声伤脑筋的叹息，但还是托起了少女圆圆的脸颊，因为极度瘦削穿起白衣很有几分仙风道骨味道的青年认真地审视着少女琉璃色的大眼，“嗯……”
“怎么？看出来了？”回应他暧昧不明的“嗯”声，是少女嵌入一丝紧张而更显期待的“告诉我嘛告诉我嘛”这样一连串的迭声。
“好可惜……”大哥哥般的医生双手交加托着下巴，用无比怜惜的音色做着清冽无情的宣告，“你不是长寿的面相呢。太过美丽的生物，总是会无可奈何地夭折，就像开在春天那些朝生暮死的花儿般……”
微湿质感的黑发泛动着珍珠般的光泽，散落包围在青白色面孔的周边，配合被银边眼镜与长长的睫毛所阻挡而令人无法看透的深邃眼眸，荡漾着温柔笑意却吐出恶魔话语的红唇，还真是有种无法形容的妖异。
“我是太过美丽的生物？”少女洁净纤妍的脸蛋似乎没有沾染丝毫不悦的神情，反而在青年的注视中慢慢地渲染上一层属于春天提早来临的绯红。
望着少女越发痴迷沉醉的表情以及扮演死神越来越得心应手的麻生，从早上开始就僵坐在一旁监工的李莱克露出实在无法理解的神色。
“那个……”指住一旁粉红色的画面，李莱克僵僵地转过发硬的脖颈，向与麻生坐在同一间诊断室里的神经科大夫咨询，“他那样不是很招人讨厌吗？”至少如果是自己的话，绝对不愿意听到有谁预测自己活不长久的。如果有人当面这样讲，一定会当成恶毒的诅咒而立刻挥拳打过去吧。
但是很显然的是，那个脸色绯红的女孩子可不是这么想的，就像他从来不知道冷清清的神经科竟然也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
“反正也无伤大雅嘛，就随他们高兴好了。”确实是可以用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推脱。因为失眠与紧张生活而罹患忧郁症而在神经科挂号的多半是与生死无关的心理类病患，好像在思想上也就更倾向于相信一些罗曼蒂克虚无缥缈的东西。麻生要怎么陪他们玩他是不管啦，只要能增加病源就好。问题是他这个正常人怎样也无法理解究竟为何会有这么多女孩子乐意跑来听那个有乐麻生胡说一气呢。
“这个嘛。”看着宁肯排队也坚持不肯来自己这边看病的女孩子们，坐在另一张桌子旁的女大夫好笑地眨了眨眼睛，“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啊。”
“太过分了吧！”对于如此没有耐心的回答，李莱克表现出了瞬间的愤慨，他可不是呆子呢。
“哎呀，不是那个意思。这么深层的女性心理学，你这种年轻的孩子怎样也无法了解的啦。”笑着摇头的女医生大概觉得这种奥妙的情结不是李莱克的思想能够理解的，一早就放弃了讲解。
“可是……”失落地压低了声线，李莱克视线轻轻转向另一侧，抱怨地说着，“麻生也只大我两岁而已啊。”
“他和你不一样啊。”因为同事突然发挥起死神魅力而没有事情可做的神经科女医生一边翻看病例一边耸了耸肩膀。
“哪里不同？”李莱克明显不服气地问道。
愣了愣，从病例中抬起头来，对上李莱克固执而孩子气浓烈的大眼，女医生无奈地向后一指，“比方说，他这句招牌台词你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吧。”
她使用的是非疑问性质的陈述句。
配合著作为背景音乐响起的正巧是麻生对女病人微笑着的告别结束语：“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要是想要提前被杀的话，就来找我哦。我保证是个最温柔的死神呢。”
青白色的面庞上轻挑着神经质的眉毛，用极度正经的表情说着荡漾人心的话语，明明是清秀的五官却忽然漂浮起一抹因为与本人气质不符却反而更显诡异的艳丽。
“啊啊——你这个家伙！没事学九命那套干什么啊！”不自觉地就发出这样哀鸣的人正是有着想流鼻血冲动的李莱克。
“不是你要求的吗？”目送女孩子魂不守舍地离开，这才伸了个懒腰，辛苦地捶打着一边的肩膀，有乐麻生不解地望着抱头大叫的李莱克，“我可完全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啊。”
“你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就不要说这种让人误解的话！”回应他的解答，是李莱克唾沫横飞比手划脚地抗议。
“真是奇怪，明明是他说要我不论手段一定要提升业绩的嘛。”咋了咋舌，注视着李莱克仓皇逃离的身影，麻生不禁向隔壁的女同事如此抱怨道。
“呵呵，有乐，省略句可不是能够随便乱说的哦。”
“我哪里有说省略句……”
“真是，玩弄人心也要有个限度嘛。”
“我哪里有玩弄人心……”
“啧。我就说，无意识的犯罪者都是最可怕的！”
好不容易让混乱的心跳重归平静，却因为走在通往药房的道路上，而又不得不忐忑不安起来。李莱克插着口袋，一边走一边蹙眉沉思。尽管真希充满自信地说过没问题，但一想起那些九条尾巴之类的谣言，他就不由得头痛起来。
迈步一楼的同时，李莱克做了个深呼吸，警戒地扫描着是否又出现什么异状。结果发现和前几天巡察时一样，取药的病人们依旧很有规律地排成长龙阵。
完了——李莱克脸色一白。
他就知道！与看起来没什么威胁而极具欺骗性的麻生不同，变态基因过于外显的真希根本是一看就会让人提高警惕的存在。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将过往的流言完全推翻呢。
胸口不由得一紧，随之涌起一阵名为苦涩的漩涡。啊啊，看来第四小组要争当第一的美梦只能像长出翅膀的奖金一样从眼前飞走了……
“哟，你不是已经拿过一次药了吗？”
“有什么关系，多开一副给朋友带去也好。”
“哼，那干吗不一次开好？”
“真是的，你不是也很想多看一眼嘛。”
就在李莱克的眼前浮现失败提前到来的幻象时，耳朵却自动接收到如上的对话。
莫非、难道……李莱克给自己再三打气，终于鼓足勇气睁开了惊惶不安的双眼，这才发现比起前次，这回的排队是标准正常化由左向右的。之所以给他一种队伍不曾移动的错觉，不过是因为前面开完药的人又自觉地回到队尾再排一次的缘故罢了。
李莱克紧张又疑惑，三步并两步地分开人流，一瞬间，被眼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所震慑，迟迟无法移动脚步。
所谓真正的美丽就是可以超越不同种族不同口味获取压倒性的绝对胜利——就是指眼前这个男人吧。
透过撑起的格窗，可以清楚地看见，优雅的药剂师大人今日穿着一袭裹着金边雪白的沙漠游牧民族服饰，鲜艳的金红二色相间的方巾从头顶披下柔软地绕过肩膀遮掩住三分之二的面孔，只露出一双如冰的眼睛。眉心妖娆的一点红在方巾的掩映下只能看到一抹银边的额发成为互为衬托的底色，构成的是一种人类无法抵御的夺人心魄的神秘妖丽。
原来如此。李莱克心想，面前这个男人确实不用考虑什么对抗谣言的方法。他根本就是只华美的孔雀，偶尔展开矜持的羽翅，摇一摇凤冠般的锦翎，自然会有前仆后继的牺牲者不顾一切地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了。
“COSPLAY药房么？亏他想得出来。”
沉静地望着异域扮相的美男子，李莱克嘴角慢慢浮现一抹了悟的笑意，旋而将视线投向了那些以基地军人为主，前一天还视真希如洪水猛兽现在却仅仅因为外表的魅惑就放弃了自身生命安全警戒的病人们。
“咦。”看到那个排在前面的男人，李莱克眼中闪过一抹异彩，“你不是前天那个基地的士官吗？”
“啧，话很多的小子又来喽。”男人也认出了李莱克，不太高兴地压低了眉头。
“话多是我的习惯，真是不好意思。”李莱克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地站在他的身边，“你那军人的直觉休假了吗，难道今天接近排名第三的十大危险场所心里就不会毛毛的了？”
“那是因为男人的本能觉醒了啊。”对方以毫不讳言的轻松神态悠闲地予以回敬，“即使承认屈服在美丽的诱惑下也并非是件丢脸的事情。”
这种直言不讳的风格反而激起李莱克恶作剧的欲望，他靠近一步兴趣盎然地讽刺道：“你不是参加过野外生存辅导？你的长官难道没有告诉你‘越是饱含毒汁的生物就越会拥有鲜艳明丽的外表’吗？”
“越美丽就越危险这句话确实没错。”男人表示赞同，“不过越危险的事物就往往越发具有不可抵抗的诱惑力这句你有没有听过呢。”
“真是！”李莱克哭笑不得地总结，“人类这种生物还真是够任性的，总能找出一堆符合自己行为的理论来将自己正当化啊。”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药房内的美人眼神危险地探出头，“小李，总之你有说这些话的工夫，就先进来一下。”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进入药房，李莱克的双眼闪闪亮亮的。深知他的这种闪亮绝对是出于经济利益的考虑，九命真希不能苟同地瞟他一眼。
“怎么了？你累了吗？”李莱克殷勤地转身，麻利地帮忙倒茶。
“呵呵。不用表现得这么乖。”接过茶杯的同时，带笑的声音甜甜地说道，“反正现在付出的辛苦，我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的。”
沉浸在喜悦中的心瞬间打了个寒战，李莱克连忙将话题扭转至安全的位置，“呃。还真是出人意料啊。只不过是换了身衣服，竟然就有这种令人惊讶的效果啊。”
“只不过换了身衣服？”缓慢地重复着，只露出一双冰眸的美男子瞟了一眼李莱克，半晌，投降地说道：“嗯。反正在你这个只对钱有感觉的人看来也就只是这样了，事实上我可是调动了全身细胞而在进行华丽的表演哦。”
“是这样吗？看来愿死在花下的人真是不在少数。”干脆地承认了自己在这方面相当钝感的李莱克，画蛇添足地补充，“平常你也这样做不好吗？”
“真是的，我凭什么要做这种事。”慢悠悠地包裹好病人递来的药单上的药，真希回首冰眸一扫，“我可是在为了约定的事情而在命令自己忍耐啊。”
“知道啦。新药的试验品！我不会爽约的！”哼，真是个多疑的家伙！李莱克不爽地活动了一下瞬间发僵的脖子，“对了，你叫我进来干吗？”
“有件事觉得有点奇怪……”拥有恶魔般美貌的男人相当认真思索的样子。
“我可是不管再看到什么都不会惊讶了呢。”自认心脏已经被锻炼得相当强韧，李莱克心满意足地喝着茶。
“我贴在药房门前的牌子你有没有看到？”
“没有。”
“真是的，这样也算是队长吗？人家很努力地在促销呢。”
“到底是什么？”尽管没什么好奇心，还是听话地伸头看了一眼，“耶？开到幸运三号药的人可以得到九命医生的深情一吻？”
“不然你以为那些病人为什么要开好几份药。”真希白他一眼。
“可是，幸运三号药是什么东西？”
“是一味药的代称，是哪种当然不能说喽，提示是治疗流行病中的一种常见药，而且必须是从雅也或者炎那里开出的药方才能兑现奖品哦。”
“哗，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李莱克感动得双目泛起一片激动的泪光，“在开发自己的同时不忘拉伙伴一把，这就叫团队精神啊！”嗯，可以考虑提升九命当副队长了。
“问题就在这里啊。”迷惑地眨了眨眼睛，美形药剂师递来一叠药方底单，“我今天收到的药方里，大都是其他医生开出来的，炎和雅也的药方简直少得可怜，这样下去，你的目标恐怕很难实现呢……”
“什么？他们可是主力军啊！”脸色由青转红的李莱克霍地站了起来。
“千万冷静。”药剂师伸出一只手，“敢吹哨我就先用毒药灭了你。”
“别这样。”深知这绝非口头威胁的护士长干干道，“我没了，你的新药也就没有试验对象了。”
“所以我只是提醒你。”
“谢谢。我要去看看炎和雅也在搞什么了！那两个可恶的家伙！”
重重地甩上门，护士长大人如风而去。
“呼。”喝了口茶，药剂师妖丽地微笑着，“这样才对嘛。怎么可以只让我和麻生牺牲呢，要下水就要大家一起下水才公平。雅也，休想独自逃开哦。呵呵呵呵——”
事到如今，还会因为情绪冲动而与人约定一分高低这种无聊事，让一尺八寸雅也的内心产生了强烈的自我厌恶。是在上一个停留的地方待太久的缘故嘛，已经很久没遇到敢那样嚣张地向他挑衅的存在了。
并且，还是个女人。
吞云吐雾地吸着香烟，雅也沉浸在不想回忆的往事中。当时真正挑动他的临界点的并不是甜食也不是那家伙竟敢叫他矮子，恐怕……是那黄昏夕照中燃烧着的那对火花般的眼眸吧。
那种不肯轻易屈服，无所畏惧，深信自己是全世界最强并将这种意志贯彻至每个细胞中的眼神还真是让人怀念呢。在某个地方，在他身体的某个地方……还铭刻着那种记忆，刻录着他对曾经最为熟悉的某人相似的印象吧。
“呵呵。”掐断尚未燃尽的香烟，他轻笑。原来如此啊，与其说想要击败这个名为炎的女子，不如说想要抹杀掉、下意识地想要抹杀掉那么纯洁的骄傲吧。
“我……还真是孩子气呢。”
丧失斗志地将腿架到桌面上，他颓然地仰头看着天花板，有些泄气般地说道。
“……大夫，我不管你是不是孩子气啦。我到底得的什么病，你已经沉思了三十分钟了。”坐在沙发上的病人陷入了极度恐慌，脸色苍白地抖个不停。不停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才让医生时而忧郁时而轻笑，就是一语不发呢。
“啊，你啊。”回过神来，雅也百无聊赖地望着对面的小男人，忍不住皱了皱眉。一点点感冒就跑来医院糟蹋医药费，还真是有钱有闲。不吓吓他，不是辜负了他那种受惊小鹿般好像很期待得个什么绝症的表情吗？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流行病。”雅也放下腿正姿端坐道貌岸然地注视着对方。
“啊？”男人惊恐地张大嘴巴，完全没有考虑世界上是否存在罕见与流行矛盾并存的病症。
“换个说话讲就是病毒性感冒。”欣赏着他的脸色，雅也悠然地揭开谜底。
“啊？”男人一再发出愚蠢的声音，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病毒的多样性与感冒的流行性导致了这种病相当常见却存在致命危险的可行性。生活在二十三世纪的阿卡索爱伊达教授曾经研制出了完全抵御这种病症的绝对性免疫药品，但是在推广的时候遇到了不可事先考证的麻烦，就是所谓的病毒变体嘛……”
“等等！”猛地听到这么一大串话，男人发晕且困惑地摇了摇头，试图抓住云山雾罩中的重点，“简单说就是感冒而已吧。没什么大碍对吧！”
“真是。”雅也脸色一变，严厉地说教，“如果只是想听医生说你没有事，那就不要来医院看病。去找人算命不就可以了么？只要花钱就可以听到想要听到的虚伪言辞。总之人类就是这种生物。”
“……”
等李莱克进到这间诊疗室的时候，面带菜色的男人已经接受雅也大夫气势惊人的复杂性诊断报告足足一个小时，眼见有人进来简直是热泪盈眶地夺路而逃。
“你都是这样给人看病的？”李莱克额角发出小青筋噼啪爆响的声音。嗯哼，那就不难了解效率奇差的缘故了。
“偶尔，视我心情而定。”
“你真是个败类！”
“不好意思，这种话听太多了。”
“你不懂得时间即金钱的原理吗？”李莱克愤慨昂扬地迫近，“用最短的时间解决病人才是我们第四小组的原则，你像个午夜牛郎似的在那里唠唠叨叨浪费掉的可是我们大家的奖金耶。你以为你在提供免费心理门诊吗？真是太可耻了！”
“……呃，如果是这种原因，倒是初次领教。”露出饶有意味的笑容，雅也反身跨坐在椅子上，指尖相抵悠然地欣赏李莱克气急败坏的表情。
“不是说好要和炎一决高低吗？”真是够辜负他李莱克的期待。
“啧，同样的激将法使两次就没有效果了。”他提醒他，“我是不知道女暴龙怎么想的，反正我这个人啊，虽然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却很讨厌给自己找麻烦呢。冷静地想一想，就觉得很无趣了。让我按照别人的尺度办事未免不合我一尺八寸的风格。休想指挥我。”
“呜——”
回应他的是留着短发拥有褐色健康肌肤的元气青年迅速从双眼涌出的泪水。
“啊？”如果不是搂着椅背的话，就要栽下去了，雅也瞪着骤然间就变得泪汪汪的李莱克。
“我可是为了得这个第一名，连身体都出卖给恶魔了。你明知这点却依然不肯配合我。这个世界简直太冷漠了，我就好像****着身体站在雪地中一样，啊啊，多么寒冷无情的人世间啊。”
周围仿佛陡然变暗，李莱克的头上打起两三盏雪白的聚光灯，在透明的光束中，青年双手交握凄凄切切地站在那里，眨着蓄满泪水的双眼，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大片雪花飞舞的幻影。雅也肩膀僵硬地露出了被东西噎住喉咙的表情。
“OK、OK！”投降地高举双手，雅也脸色难看地宣布认输，“我会好好看病，你离我远点。拜托你。门在那里，GO GO GO吧。”
“呵呵，就知道你可以信赖的。”
“啧，到底谁像恶魔啊。”看着李莱克目的达成得意洋洋地离去，雅也忍不住升起这样的想法。
“你的身高？”
“啊，一米八五左右吧。医生，我的病到底是……”
“勉强合格。”
“耶？您是说我的健康勉强合……”
“你的家境怎么样？是不是长子啊？有没有私房？你结婚后是要打算和母亲一起住还是单过？对了，最重要的一点，你会做饭吗？”
“……”
这是与雅也所在的内科相隔不远的外科诊疗室内正在进行的交谈内容。
拥有耀眼美貌却处于结婚狂想中的女医师以及因为身高刚巧合乎及格线而被迫接受身家审查的男患者——如果九命在场的话，一定会说这是个适合***的题材呢。
但落在李莱克眼里自然就不是这么浪漫的主题了。
望着女医生脸上那朵在春天来临前都不会消失的桃花，想到自己为了取得优胜不惜允诺恶魔的代价，李莱克的脸色因为担忧而一点点地失去了全部血色。
同一时间，院长室内两个老奸巨猾的人正在进行密谋者们的清谈时间。
“那么，凯罗，这周的结果要怎么算？真的像预先约定的那样，统计出一二三四的排行吗？”
“院长，您真是太老实了。年底这么多事，哪有时间和人力去玩统计数字啊。关于第一名该选哪个小组我心中早就有了内定答案了。”
“哦。那是……”
“当然要选小李所在的第四组嘛。”凯罗斩钉截铁。
“这个，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唉。事先有允诺第一名的团队有自行决定旅行去处的权利啊。如果选其他组优胜的话，一定会超出预算太多的。但是小李那个欠缺想象力的贫穷者大脑所想出的地方一定相当便宜……呵呵，所以喽，让他当第一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哦！”
“你考虑得还真周密啊。嘿嘿……”
“哪里。这是为了节省开支而进行的必然性选取。”
所以……
李莱克同志啊，这位内定的必然性第一名组长人选，你根本就没有必要那么努力啊……不过这件事的真相当然是成为永远埋没在黑暗中的秘密了。不然的话，为了这个而与恶魔签下药品实验契约的小李不就太可怜了吗？
一周之后——
“哇哈哈哈！我们第四小组竟然胜利了！”
求仁得仁的李莱克愉快地接过医务主任递来的鼓励奖金，开心地大笔一挥，在旅行首选地一栏填下“温泉旅馆”——这个看起来就给人贫穷感觉的卑微志愿。
这个……也算是十全十美的幸福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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