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对流层里穿越着,头顶上暖黄色的光线让人昏昏欲睡,透过窗户,看着地面,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乌云沉闷的翻滚,这几年他开始习惯了每天睡眠时间很少,有时候不停地坐飞机,不停地在酒宴上大张其词,他开始慢慢习惯这种繁忙而渺小的生活。
眼睛慢慢的阖上,半梦半醒中,莫关山甚至能听见坐在后座上小孩的啼哭声,一边上坐的文艺女照相机发出的对焦声,那种极致的细微的声音,都因为深夜而变得喧闹。
等到再睁开眼睛,飞机已经差不多快到了,他的航班到的时候是凌晨三点了。
下了飞机,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小小的兰城出租车不是很多,但还是有几辆,他搭上车去了已经预约好的酒店,坐在车上,一条宽大的街上,亮着的灯并不是很多,甚至路灯有几盏都是坏掉的,昏黄的灯光,就在这个寂寞的城市等待着日出,等待着光明。
这个城市都蛰伏在黑暗里,等待着被点燃,被温暖,被漆上美丽的颜色。
酒店的服务很好,应该可以说是这个城市最好的酒店了,本来下属为他订的是总统套房,但是他从来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哪怕是现在他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去住那套大的不像话的总统套房,他依旧选择一件标配,环境很好。
躺在床上他就再也不能强撑着自己的睡意了,也没洗洗就倒在床上睡着了,重度的疲倦使得他一闭上眼睛就睡的死死的,哪怕是在这样强烈的白炽灯下,他的梦里依旧是漆黑一片,像是将要雷阵雨的天空。
西北的早晨风很大,仿佛是一个奔跑的巨人,一头摔在这片扎满摩天大楼的钉板般的大地上,他发出巨大的哀嚎声,痛苦的呻吟,唤醒了尚在睡梦中的莫关山。
刮好胡子,打好领带,穿上手工剪裁极其正式的西装,助理也不远万里的赶来了过来,和他先暂时敲定了他们能接受的最大的价格退让,等他们收拾妥当,军区的车就已经停在了酒店的门口。
走出来的是一个莫约二十岁刚出头的男人,穿着一身精干的军服,看上去很是彬彬有礼,莫关山原以为在这种环境中,所有的汉子都是那种粗蛮的狂野的不羁的。
“莫总,大校让我先来接您参观下我们军区”顺手恭敬的拉开后车门。
“谢谢你了”莫关山坐了上去,军车坐上去的感觉,和他往常坐的商务车很是不一样,好像视线一下子就变得宽敞起来了,若不是因为种种原因,他也想开一辆这样的军用越野。
过了大约两三层的检查站,莫关山才算是到了军营,训练场上多得是和自己身边这个小兵穿的差不多的人,扯着嗓子喊着‘努力拼搏保卫祖国’
“莫总,这是我们的训练场,别看咱们兰城小的,这里可是西北军区最好的陆军训练基地”小兵骄傲的看着这里,他来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于他而言,部队就是他的第二个家。
“这是我们士兵食堂”小兵帮着莫关山打了饭,“大师傅做饭很好吃的,不过在莫总眼中应该是献丑了”
“很好吃,和我们酒店大厨的水平不相上下啊”莫关山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整个食堂的卫生很干净,几乎没有人在吃饭的时候说话,都在低着头快速的扒拉着手里的饭。
不像是城市的那些饭馆,吵吵嚷嚷的,烟尘混杂,让人头疼欲裂。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和一般士兵不一样的男人走了进来,看影子估计约莫是一米九几的大个子,莫关山没有回头,只是吃着自己碗里的西红柿炒鸡蛋。
那个小兵站起来对着走过来的人行了一个军礼。
莫关山也随即站了起来,转过身,从脚到头的打量着男人,程亮的皮靴,健壮的小腿,蛰伏在军装下的肌肉,还有那张熟悉的脸。
小兵看两个人对视良久都没有打招呼的迹象,便道“莫总,这是我军区最年轻的教官,贺天上校”
说着将自己的座位腾了出来,贺天伸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莫关山也只能和贺天伸手握了握。
两个人的手指交缠到一起,就像是四年前,他们也是这样的牵着手,但是缺少了那种如火如茶的热情,两个人皆是示意性的一握,莫关山便抽出了自己的手指,那种属于那个人独有的掌心温度。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贺天心里有多膈应,当初,先来招惹他,最后不告而别的也是他。
最后的那一句我真的喜欢你,终究还是谎言,莫关山也想自己骗自己,可是谎言终究是谎言,只有像他这样的半知半解者,才该痛的肝肠寸断,死不足惜。
“莫总,你好!”莫关山的眼神陌生的让他心里一滞,像是被蝎子咬了一口,说不出来哪里疼,却哪里都疼。
“那就由上校带您去会议厅吧”小兵说完一溜烟就跑了,可能得出来,小兵很害怕贺天,几乎一瞬间,那些抬起头的小兵又开始了沉默的吃饭之旅,只剩下莫关山和贺天两个人干瞪眼。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眼神却在无止境的交流中,贺天大腿一跨,将自己的餐盘放在桌子上。
当他看见莫关山的哪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那种思念膨胀到几点后的心愿达成,让他激动地不知道该摆出怎么样的一种坐姿。
“尝尝炖牛肉”贺天夹了一块炖牛肉放在了莫关山的碟子里,看着莫关山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不好意思,我牛肉过敏!”莫关山将碗里那块色泽上佳的牛肉放回贺天的碟子里。“贺上校,过得挺滋润啊”
是啊,过得真不错,当年不告而别,留下她一个人傻逼的站在原地,他也不是傻子,他知道他对贺天的爱让贺天闪躲,他也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也不需要他用这种胆怯不负责任的方式离开他。
当年的不告而别就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的身上,一下子把他对贺天的爱撕扯的片甲不留。
过得不错,四个字里包含了多少的嘲讽,嘲讽他们的爱单薄的可怜,嘲讽贺天的不告而别,嘲讽他们四年没了联系,变成了最后那个真正的陌生人。
贺天低下头扒拉了两口米饭。
四年之后在相见,他变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总裁,不会在依赖他的温暖!
四年之后,他变得孤寡,说话咄咄逼人!
四年之后,他们之间只有一条看不见的鸿沟,爱,情,所剩无几!
“四年不见,你也过得很好啊”贺天顿了顿,像是想了起什么“你以前牛肉不过敏啊!”
“人是会变得,何况是四年了”莫关山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陈述着一个事实,他早就忘了,忘得干干净净,哪怕是有丝丝缕缕的爱,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了“你说呢?!”。
“啊”那种心好像被猛地砸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不知如何接话,过往心口处变出一个大洞,死命的绞杀着他的心脏“对…”
莫关山吃完了饭,随意地擦了擦嘴角,看向窗外。
一望无际的训练场,各式各样的训练仪器,因为春天的来临,地上能看出来有丝丝点点的嫩芽发出来,那种一小块一小块发起的绿色,让人觉得莫名的舒服。
贺天带着莫关山去了会议室,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以这一种方式见面,猝不及防,也让人心疼痛。
快到了会议室,贺天突然站定,转过头,贺天点了一支烟,递给莫关山一支,只看见莫关山极其熟练的点上烟。
“聊聊?”贺天吐出的烟圈随着风摇摇摆摆的消失殆尽,他想和莫关山好好说说话,他想告诉他,其实这四年他真的很想,很想他,当年迫不得已的离开他,成了这四年来他心上,最大的一条无法痊愈的伤口。
“嗯”莫关山拉了拉领带,被发胶固定的精美的发型任由着风呼啸的吹过。
“莫母还好吧?”
“挺好的”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安静的气息在凌乱的风中烧灼滚烫。
“红毛竖起来真丑”贺天伸手在莫关山头上揉了一把,却发现没有了自己想象的那种柔软,而是被发胶固定着。
“滚”
“越看越丑”
“滚”
两个人倚在栏杆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不知道说什么,但是贺天也不想就这么放走心中思念许久的人儿。
“你想过从前吗?”贺天将烟夹在手指中,好像是忘记了抽,烟自己慢慢的向后燃烧着,直到烫到了贺天自己的手指,贺天才将烟头扔在地上,用皮靴捻灭。
“会吧,不多,忘得差不多了”
“你真的全都忘了吗?”贺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这么一个可笑的问题,他只是想得到莫关山的一个答案,一个让他重新燃起希望的答案。
“忘了啊”莫关山突然捻灭烟头,拿出西装兜里的南京香烟,塞到了贺天手里,向贺天挥了挥手,大步跨向会议室,等到走到会议室门前时,莫关山会过头,对着贺天大喊一声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