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后就是老黄河大堤,堤上有很多百年以上的老杏树。一到春天,满堤都是雪似的杏花,香气能把人浸透了……
三月里的一天,十七岁的她正在自家承包的一段堤坡上栽杏树——村长说这段坡树太稀,按规划须再补栽几棵——一辆吉普车戛然停在离她不远的一棵老杏树下。她吓了一跳,停住手往那边看。
车上先下来一个乡干部模样的人,又下来两个穿风衣的小伙子,其中一个从车里拽出一架扁盒的机器扛在肩上。
“喂,就你一个在这儿栽树吗?”第一个下来的人问她。
她心里有点怯,但还是点了点头。
“电视台的记者想补个镜头,你配合一下。”她还是点点头。
一个小伙子微笑着将那架机器对准了枝头上密密丛丛的、似开不开的、紫红色的花骨朵,而后慢慢移向她。她有些慌,拿锹的手竟抖了起来。
“请别往镜头上看……”她不再往那机器上看了,视线全让锹头扯着上下晃动,浑身的血宛如解冻的冰河奔涌着……响午从大堤上下来,她对谁也没说起这件事,恍惚做了一个梦……
过了些日子,乡里的熟人说她上电视了,还放了好一会儿哩。一时间,三里五村都知道了这件事……她却跑上大堤偷哭了一场。
这以后,每天登门最多的是媒婆。可她一个也不允,天天上大堤守护她的杏树。奇怪的是那天栽的四棵杏树,只有被摄入镜头的那棵活了。有人告诉她:这是一棵优良品种,叫红杏……
过了三年,“红杏”开始挂果了。麦收时节,那杏熟得淌蜜……她还没出嫁,常站在大堤上往远处眺望,如梦如痴。庄里人说:“这闺女傻了!”又过了两年,她终于订婚了。男方是一个收羊皮的,家里有拖拉机,大彩电……
出嫁那天也是在三月,堤上的杏花开得正灿。两辆小拖拉机开进庄里,将她接走了。前面一辆拉的是她和傧相,后一辆拉的是她的“嫁妆”——那棵银花满枝的红杏树……
有人看见,新娘坐上拖拉机时,泪水从眼里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