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回总部开完年会，松口气，今年N城分公司业绩保持第一。奖金发放到位，市场部一片沸腾，大家都是为着这些实际奖励而来的。分钱，谁都不要矫情。
年初三在张励洋家吃团圆饭。刘伊一对我作揖：“小舅娘，新年好！给您拜年！”
我一口茶呛住，昨天还是姐们呢，今天高一个辈分。其他人大笑。我摸出一红包：“拿去，以后磕头实在些，额头没有印子不能给红包。”
一直吃吃喝喝到初八上班。
还没等我坐定办公椅，麦灵惜电话来了：“看邮件了么？N城分公司这是要捅大篓子吗？”
我一边开电脑一边答：“麦总，是开天窗了？”
“狼一样的团队里，有猪一样的队友，啧啧，真是要命。”
我开邮件，看最新一封来信。感觉如坠冰窟窿，整个被这个邮件炸懵了。市场部二十五位员工，实名举报谢辉奖金分配不公。汤慧君的奖金比其他诸位高10万。证据是汤慧君在微信朋友圈里晒恩爱的截图：老公威武，多出的10万奖金，我们能去看企鹅了。接着是一张牵手照，没照脸，不过手腕上的手表，就是谢辉常戴的那款。爆料者发送的附件里，有几张谢辉和汤慧君的亲密照，甚至有一段汤慧君向朋友炫耀奖金的录音。汤慧君得意洋洋的说：“光有个人业绩有什么用呢。要有手段，你看我们公司，团队业绩那么好，结果年终来个平均分配奖金。嘿嘿，好在老谢一早就操作好了，我这10万呀，等申请年假就可以潇洒旅游了。有能力，更要有关系，这年头，世界就这么疯狂。”录音的声音显得很清晰，应该是近距离无干扰状态下的。这个娄子可真大！我看了下邮件的其他抄送人，黄桦生、麦灵惜，还有P省总部蔡俊，其中蔡俊的邮箱地址是拼写有误。举报邮件的牵头人叫：宋誉。
“蔡总的邮箱拼写有误，邮件发送的时候惊慌了，虽然是大胆揭露，始终有心里压力。”麦灵惜分析到。
“谢辉这是要毁整个团队啊！”我头痛。
“看怎么处理了，如果蔡总的邮箱地址准确，我想你和黄桦生可以滚回总部受刑了。”
“为什么实名举报？大忌讳。”我真的无语，这种公司里的举报，一旦实名，即使是个人才，哪个上司敢用？谁的职业生涯里没点灰色？放着个纠察兵在手下，哪天闹翻天了，还要不要工作？牵头的人莽撞，附随的人想得简单。谢辉始终是个销售人才，他手里没有点后招？总部是要保卒？还是要保帅？
“宋誉这个年轻人，热血是好事，可惜这次要拉其他人一起做炮灰。”
“麦总，给我十分钟，我需要商量下对策。”我按下内线，准备找黄桦生。
“好，十分钟后给我意见。”
“SHIT！这个谢辉！”黄桦生看完邮件，惊不住的震怒。
他刚刚在过去的年终会上出尽风头，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市场部来这么一招，简直是要翻天。其他各分公司的老总，都要笑他好久的吧。
“黄总，现在是要直接上报总部？还是先谈话，等调查结果出来了，再拿对策一起上报？”我问他。
“通常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国内的。”他现在不再一派洋留作风，还是先征求我的意见。
“隐瞒不报，对分公司更不利，如果先内部调查，又是我们自己人，这样未免有作弊的嫌疑，毕竟谢辉在公司任职多年。我的意见是上报总部，调查组由总部指派，即使牵扯到各方利益，也不会影响到分公司的正常工作。不过为了不牵扯更多的人，我建议把实名举报改成匿名举报，这样不至于市场部到头来人心浮动。”
他深思许久，如果按照他的形势作风，必定是先自检，再上报。但我个人觉得自检风险大，因为不排除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剧情反转，到时候掌控不了局面。当然我主要还是考虑举报者的今后职场生涯，他们莽撞而认真的寻求一个公平待遇，到头来撞个头破血流，没有任何退路。
“好，我同意你的意见，那麦总那里能解释吗？”他又问。
“把伤害减小到最低，我去跟她说。”
麦灵惜听了我汇报，叹息，做事留一线，不知道是该夸我聪明呢？还是妇人之仁？若论她的铁腕手段，必定不会考虑其他人的因素。但她最终她也同意我的意见，毕竟我想要在分公司呆得更久，这些人才的流失，也是可惜的。
把市场部宋誉的档案调出来。26岁，W市人，财经大学本科，入职2年。一寸的证件照上眉目端正，梢显稚嫩。但当他被许助理带到小会议室，面对我和黄桦生的时候，并不显得慌乱，而是有股天成的傲气。是自恃甚高？还是天生养成？我不禁对他那份很是普通简单的履历产生一丝怀疑。
“宋誉，你邮件举报的市场部谢经理对年终奖金分配不公，照片，录音文件，是怎么获得的？”我问。
他挑下眉毛：“颜副总好象不怀疑我们捏造事实么？”
我是见过谢辉和汤慧君私下亲密约会的，对于谢辉公私不分，偏袒汤慧君是一点也不意外。但宋誉很快就抓住我语言信息里的意思，第一举报的情况属实，第二我关注谢辉良久。黄桦生对于谢辉这类有个性，能力突出，又不服管教的下属，早就有些头疼，所以事情一出，他未尝不是暗自落井下石。
“我在追查证据所得的途径，你能说说吗？”
“第一张截图是汤慧君的朋友圈发表的，她有个朋友是我的学姐，第二张是超市拍的，我遇上的，第三张是公园里，市场部程力军拍的，第四张是P省机场，我遇上的。录音文件是汤慧君和她朋友谈话时候录的，那女孩追求我，她做的卧底。”他的单眼皮下面，目光直视我。
饶是我表面平静，内心不免有下定论，这个人有傲气，还有一丝自大。
“事情的调查会交由总公司来做，但我希望这个举报，最好是匿名的。”我相信他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他有点惊讶，以为我和黄桦生会捂住这个事情，找他协商。没想到是署名问题。
“是出于对大家的保护，市场部大换血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我补充了一句。
他飞快的点头：“可以。我会同其他同事统一口径。”
“在调查没开始之前一切工作如常，能做到吗？黄桦生问到。
“我保证。黄总，颜副总请放心。”
N城分公司的重磅邮件，登上了总部开年会议的第一议题。我和黄桦生从P省回来，总部的调查组还没下来，公司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气息。
这天我在大厦对面的餐厅里等着上菜。刘伊一打来电话：“在干嘛？”
“在等饭吃。”我有气无力的说。
“不是说逢年过节胖三斤吗？还不减肥？”她笑。
“今天没什么力气减肥，我想来一打鸡腿。”我刚说完，旁边一个卡座有人扑哧笑出声来。我转头看，居然是宋誉，他笑荧荧的招手。我在员工面前，虽说不是一定要有距离感，但也没那么亲近。他像遇见熟悉的朋友一样，像我招手，我真不适应。您真是自来熟。我点点头，继续听电话。
“要不周末打网球？我都摸哪哪是肉了。”刘伊一抱怨。
“周末我同学结婚，我去做伴娘。”
“伴娘？”刘伊一呛着了“你什么时候那么接地气了？问题是，哪个新娘敢请你做伴娘？不怕被抢风头吗？”
“喂，有那么夸人的吗？我表姐兼我高中同学，我亲亲表姐。”
“哈哈，你和我小舅舅啥时候？我得开始攒礼金，免得你两下手太狠。”
“得了吧，少奶奶，你缺那点钱么？”这个时候菜上来了，我喝了口汤“不和你废话了，姐姐真饿了。”
等我吃完饭，服务员告诉我已经有人帮我买单了。宋誉？和他那么熟了？我自认为帮买单的一般都是比较亲近的朋友，但这是第一次公司员工帮我买单。贿赂？拍马屁？总之，我感觉怪怪的。
“颜副总，市场部打起来。”许助理敲门进来。
“谁？谁打起来了？”我问。
“谢辉的老婆和汤慧君打起来了！”
“他有老婆？结婚了？”我转头问周其深，他正好在汇报工作。
周其深一脸茫然：“谢辉的入职档案，写的是未婚啊。难道隐婚？”
“上班时间，闹这个，当公司是菜市吗？过去看看。”我真觉得谢辉最近犯煞，这总部的调查组还没下来，又闹这么一出正宫打小三，公事私事一块发作，N城还呆得下去吗？
我和周其深进市场部公共办公室的时候，见一瘦小的妇人，被汤慧君按压在地，头发凌乱。两保安在试图将双方分开，奈何两女缠在一起，不好入手。李吉星一直喊：“住手，住手，有什么事，好好说！急死人了，谢总去哪里了？！”围观的除了市场部，其他部门的好事者也过来看。
“上班时间用来看热闹？”我提高嗓门。
其他部门的人，虽然很想围观，见我出声了，都悻悻的走了。我示意许助理关上市场部的门。汤慧君彼时还穿着A字裙的工服，但丝毫不防碍她的掐架动作，很勇猛，很泼辣：“谢辉老婆？你充其量就是一个和他上过床的保姆，你甩结婚证来给我看看呀！什么玩意，跑来警告我！是不是现在谢辉都不碰你了，饥渴了？。。。。。”果然很飙悍，语言很污。在场的市场部员工，都面面相觑。周其深被我瞪一眼，不是自持一双慧眼么？怎么招这种员工！被压着的妇女，呜咽着：“不要脸的，雷劈死你们。。。”
“小许，拍个视频，我倒要看看放网上有没有人观看。”我并不上前拉开他们，吩咐许助理拍照。
两个纠缠得难解难分的女人，突然就住手了。小范围围观，他们觉得自己的委屈得到了申诉，但放到网上，好事的网友会让他们的行踪、事迹，扩大，再诋毁，再离奇，然后生活就该充满了窥探和打扰。所以在许助理没拍到一分钟，就都分开了，狼狈的看着我。
“李吉星，给你半个小时，把谢辉找回来。小许，把汤慧君和这位女士请到小会议室。周其深把公司前台右手边那杂物室布置下，以后做普通访客接待室，拟个通知，以后办公室范围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整得个工作场所像闹市，忒不象话了。
“女士，您是谢辉的爱人？”我等她在会议室坐定，情绪稍微平静些，才开口。
“是的。。。我们虽然没领结婚证，但按照老家的规矩举行了婚礼，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今年春节，谢辉借口说回公司参加客户的开年会，早早就回N城了，结果我妹妹有天在大街上碰到他和这个女人一起逛街，我才知道他们两在一起鬼混！我们老二才满月啊！这个女人真狠心，她想拆散我们。。。”她泪流满面，凄然，悲伤。
反之，汤慧君很是镇定，在一旁翻着白眼，有点不屑：“颜副总，虽然在工作场合发生这样的行为不妥当。但这个女人，一来办公室，就冲上来打人，我是出于自我保护，才动手的，这点其他同事可以做证。还有，黎女士，你既没有和谢辉领结婚证，那就是非法同居关系。他是单身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哇！果然是市场部一姐，口才扛扛的！可惜三观不正，瞎扯有一套。
员工的私事，作风不正派，只是他们道德层面的指责，我亦不能审判他们。现在的社会道德底线那么低，我也看不惯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小四。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分明是男女都有错，谁也别怨谁。
“不管你们双方都有什么理由，但公司是盈利性机构，是工作场所，两位在众多同事、看客面前大打出手，一是影响了工作，二是影响了形象。我建议你们当事三方私下解决，不要再闹到公众场合来，能做到吗？”
两人均点头。这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谢辉满头大汗闯进来，狼狈：“颜副总。。。。”
我站起来，点点头，扫他一眼：“你们自行处理，不要闹得其他人没办法工作。”
他耷拉着脑袋。威严，谁不会啊？原来狂傲得不行的他，现在像颓败的公鸡。叫你粘上这屁事，想摘？晚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事情过了一周，总部派人来了。刚开始，谢辉还以为是沸沸扬扬的两女掐架，作风问题，顶多影响升职，不会有大问题。谁想到，总部连审计人员也带来，市场部帐目被翻了个底朝天。多报的差旅费，招待费，办公室费，假发票问题，一起抓了个正着。我和黄桦生被批了个狗血淋头，还好保住了其他市场部其他人，经过这个事，黄桦生和我生出了点革命友情来，惺惺相惜。谢辉在业界算是玩完了，汤慧君也被辞退了，唯一得利的是李吉星，但他的能力达不到经理级别的要求，于是总部还是平调了S城的市场部经理来顶替这个位置。一时忙得人仰马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