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在铁栅栏前,上次失败的攀爬给他带来的刺激还记忆犹新。他又用戴着机械手套的双臂试了下,确定高压电不会再导向手臂,而且手掌有了这层防护,也不用担心被上面的铁丝爪牙划破。单是十米多的高度,在北岸看来没有丝毫难度。
黑暗,潮湿,寂静。北岸孤身一人站在雾中,无法看穿黑暗和雾墙,却对铁栅栏的位置了如指掌。他等待着驱雾光束的靠近,能稍微驱散电网周围的雾气,减少弧光放电的范围。
骨折的左手隐隐作痛,这应该不会成为太大的难题,他在心中演示了无数遍的攀爬过程,没有忽略任何微小的细节,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心中估计的时间差不多,果然黑暗的视野中,亮出来一点米粒之光,从远方缓缓转过,是那道光束,每一次看到,都能给予他希望,只是这希望之光似乎越来越微弱。当光束再次从他头顶划过,雾气消散,只是程度不同以往,存留下来的还有许多。
机不可失。
有了前面一次的攀爬经验,北岸提速踏上提前挖好的助力台阶,纵身跃起,利用绝缘的机械臂只在电网上停留了两次,便顺利地到达顶端,一鼓作气翻过了上层的圈状铁丝网。再生躯体足够强横,并不在意那十多米的高度,便选择了翻越后一跃而下。
意料之外的是落地的时候,脚下传来的触感并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软得像踩在海绵上一样。浓雾和黑夜使得北岸连脚下的情况都看不真切,他俯下身用手去触摸,是草皮。只是长势惊人,铺了厚厚一层。
北岸回头看看铁栅栏,心中顿悟,这些草皮下面恐怕埋藏着给铁栅栏供电的线路,浓密的草皮正好可以起到隐藏线路的效果。
他刚想起身却一个趔趄,衣服被什么钩住,回头看向铁栅栏的内侧,才明白,这一侧的表面布满一个个尖利的倒勾。北岸的衣服只是搭在上面,就被轻易钩住,可见尖利程度。
如果从这一面进行攀爬的话,那些倒勾应该连他的手套都能穿透。如此一来,则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与其说铁栅栏是防备外面的入侵者,现在看来,不如说这防守设施是针对想从里面进行攀爬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这个留在北岸心里的谜团,跟周围的雾气一样让他如坠迷惘,前方等着他的就是人界的第一个任务,他却看不清前进的道路。夜到深处自然寒,雾气夹带着寒气侵袭了北岸的心境。冰冷成了这黑暗最好的调料。进入电网才一瞬间,情绪就被迷惘和低落取代。
嘀![尖锐的短鸣声]
突然响起的警报声,非常响亮,比在耳边还要近,是从体内传出来的。北岸被拉回到灵魂体的冷静状态,只听声音还在继续,“侦测到有毒气体。”
“原来是中毒,产生了幻觉。”北岸惊醒。他本身没有情感,但再生躯体是有的,那一瞬间的疑惑,竟被负面情绪趁虚而入。在意识到之后,阎力源源不断地流转,灵魂体重新夺回了再生躯体的掌控权。
这种毒素影响的是情绪,本身无法直接作用在不属于人界的鬼差灵魂体,但是藉由再生躯体居然能实现间接传导,让北岸产生本来不应该出现的情绪变化和情感。
北岸心里想道,“这个本是用来拟人的设计,现在却成了弱点,真是隐患。”
如果说拟人化的痛感是一种愉快的尝鲜,现在的情绪变化对北岸来说则是一种糟糕的多余。所幸再生躯体自带了预警,惊醒北岸,“目前影响的只是情绪,不脱离毒气的作用范围,不知还会有怎样的后果。”
北岸用的是阎力呼吸,并没有与外界进行气体交换,他不知道那些毒素是怎么进入再生躯体的,回想着自己进来之后的一系列动作,心里猜测道,“难道是......?”
想起当时从他手中逃脱的那道人影根本没做停留,北岸快步离开,径直在雾气中奔出数十米远。
果不其然,毒素的警报停止了。
北岸心下大悟,肯定是他刚才用手去拨动草皮的时候,那个触动,启动了草皮下的毒气。
相隔而立的另一边,铁栅栏附近是没有生长植物的,而这边却铺满了浓密的草皮,除了掩盖供电线路,竟也充当无影无形的杀人利器。
这么偏僻的地方,铁栅栏、电网、毒草皮......层出不穷防御手段,在这里面也不知道还有几多危险潜伏着。这些东西针对的对象,与其说是森林中的猛兽,不如说是——人类。既防从外面进入的,更防内部想要出去的。北岸越来越看不懂,这里是否隐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再生躯体的毒素警报虽然停止,但是残余的部分还没完全排出,虽然明白了源头,却不知悉其入侵途径,触碰草皮的双手是带着“手套”的,也没有用到再生躯体的呼吸系统。他能做的只有更加小心,生怕再触发其他未知的危险。目前积累在他体内的毒素,影响已经够低,北岸直接忽视了它们的存在。
只是,他又遇到了一直存在的问题——迷失方向,就他走动的这数十米,铁栅栏在哪个方向也分不出来了。
没有发现危险,北岸就地等待光束,直直站立着,不敢稍动。没有视野,他不敢随意前行。这样的情形已出现数次了,却没有习惯过来,无形之中,恐惧像一只大手把他的心脏抓住,灵魂体感受的到再生躯体那出自本能的情绪。北岸一度怀疑是不是又是毒素在作怪,但那个警示音并没有响起。
北岸的时间观念不比胖猫,他无法估算驱雾灯再次照射回来的具体时间。在此之前,他把自己想象成一桩死物,只敢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
“距离上次照射的时间过去得有点久了,是我错觉吗?”北岸心里想道。时间缓慢,等待的过程很不好受,未知增添了恐惧与不安。北岸采用了最死板的方式,在心里默默地读秒。这次他确信光束的照射周期的确过了。
只是......
让他更加震惊的是接下来出现的场面,与驱雾光束的微弱不同的是,翘首以盼的光亮终于出现,程度却超乎以往,凝而不散,炎炎夺目。明暗的交替并非渐变,而是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
“那就是胖猫所谓的‘白昼’吗?”北岸的反应一点也不慢,看到异常的亮度就意识到那是什么。
一边是旭日初升,一边则是积累了一夜的浓雾,双方同时出现就势同水火,一开始强光还带着一层蒙蒙的光晕,这种胶着的拉锯战随着越来越炽热的艳阳高升,出现了一边倒的趋势。终于,第一道曙光划破了笼罩了一夜的黑暗,北岸不得不遮挡自己的眼睛,白光炫目,视力为之所夺。
光明看起来像是战胜了黑暗,但是一夜下来到底积累了多少水雾,恐怕无人能知,蒸腾而起的水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满天上的云朵,按照这个趋势下去,那些云朵很快就会形成积雨云,到时如果天色暗下来。很难说明,究竟是谁战胜了谁,也许没有一个绝对的胜者吧。
短暂的失明之后,被剥夺了一晚的视力,终于能够看见更远的地方了。北岸先是解除了阎力呼吸,再生躯体呼吸到了铁栅栏内部的第一口空气之后,才向周围看去,他站立的位置还能够清楚地看到铁栅栏,一晚上的时间前行了百米不到。他身前是另外一片森林,属于内围的。空白地带跨度跟铁栅栏外的相似,也就数百米,但是这边铺满了浓密的草皮,表面看起来平静无波,却没想那是能让他中毒的元凶。
“如果胖猫在的话,不知道能不能看清草地下面的情况?”
北岸自己没办法做到,踩在这些软软的草皮上,那颗悬着的心跟着忐忑不安,与草皮接壤的是森林的边缘,进入森林就可以顺势摆脱毒草皮了。
“嗯?!”当他走进森林的刹那,眼前的光亮迅速收缩,头顶再次被树荫遮掩的同时,一个巨大的问号从北岸心底浮现。北岸的警戒一直提在心上,不敢在铁栅栏内有丝毫的放松。在森林里面,他呆得太久,非常熟悉了,以致于他能敏锐地发现这个地方的怪异——太静了!
现在他更能意识到胖猫的重要性,如果有它在,就能在扫描周围的环境之后,为北岸排除不必要的危险。现在他只能自己亲自上阵,多有节制的阎力,此刻缓缓缠上耳朵,听觉地图展开。把所有声音的相应位置进行标注,出现的万千世界却不完整,一半正常,一半虚无,所有的声音以森林的边缘作为界限,泾渭分明。北岸还是首次遇到这种情况!
听觉地图的异状让北岸更加警惕,起初以为只是他的眼睛没有适应一时之间的光暗转换,不料用阎力强化的视觉,看到的森林仍旧是一片漆黑,外面的光线并没有照射进去。
北岸怀疑是不是再生躯体出现了故障,遂退回到阳光下。在其所站的位置阳光和风声,一样不缺,风吹向森林,还能看见森林上层的树叶在随风摇曳。一旦走进去,那些声音、那些光线就又都远去了,静滞的森林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无光也无声,空感森林!
但是北岸确信,这里面一定不会没有的是危险!
“树叶随风摆动的间隙,那么强烈的光线,难道也穿透不过去吗?”北岸站在空感森林的边缘想道。只有从他身后照射进去的光线,头顶是没有光线照射下来的,他抬头看了一眼,树冠层并没有让一丝光亮投射到地面。
“一丝声音也没有,里面难道没有生物吗?”北岸用手去触摸最近的那株树,从远处看去高大的树身,通过触感传送回来的感觉却非常怪异,他感觉不到那株树的生机,入手的竟是一株死物。北岸心下震惊,树木本身居然是死物。
那从远处看见的,这座貌似正常的森林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