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星罗剑影
流月城中,风琊姗姗来迟,他向来自负,更不把华月放在眼内:“这么一大早,就打发了三拨人来催。你到底有什么事?”
华月本背对着风琊,手中抚着箜篌:“贪狼祭司,大祭司有话要我转达给你。”
华月转过身来,风琊即呵呵笑道:“原来是大祭司的意思,失礼失礼失礼。他找我干嘛?”
“上次那几个人,已启程前往星罗岩。他们好像对我流月城有所觉察,为免意外,紫微尊上命你前往下界,暗中留意他们言行。”
“上回那几个?……啧啧,大祭司到底打什么主……”
大祭司居然没把他们处死?大祭司到底打什么主意?
身后炉鼎,风琊的一翩黑色幻蝶附着其上。华月打断他的话:“大祭司谕令,岂是你我所能妄议?”
华月道:“若无紫微尊上旨意,你不可妄动。还有,这事不便张扬,一个人去就好,你可听得清楚明白?”
“哼!那我马上就去下界,行了吧?大祭司那边,我懒得再走一趟,你帮我复个命,就说知道了。”
风琊对她不屑,华月自知,但她并不生气,贪狼不知音律,尚不明白,这丧魂曲之原意。
她对风琊道:“传令已毕,我这就去见大祭司,还请贪狼祭司尽快成行。告辞。”
华月足下绿色传送阵成形复散,她刚走,风琊即道:“这女人摆什么架子。哼!要不是靠着沈夜,她凭什么位次排在老子之上!”
“想当年,老子样样强过那谢衣,也不知他是瞎了眼还是蒙了心,竟不选老子为徒,反倒选了谢衣!”
贪狼,贪狼星,北一天枢。
按流月城祭司一共有十四位,暗合周天十四主星。
至于流月城的部署划分,却不是十四部,而是二十八部,各分三垣安居,除二十八部之主,其余都是平民。
其暗合了三垣二十八宿,而二十八星宿在天文上与十四主星并无关系,只不过十四主星在三垣中各有名字。除太阳,太阴,以及太白金、岁星木、辰星水、荧惑火、镇星土五行星隔时镇守一宿,合以规律,并无长居所。
南斗六星,北斗七星除辅星第三禄存,吉星第四文曲。加之太阳太阴合,中天北极紫微为十四主星。
十四主星司掌不同,在流月城各领其位。
就如历任大祭司皆封号紫微。十四主星本无高下,但因司掌其位之人能力不同,也就默认了他们在流月城之地位。
但倘若,其人不淑,虽然封号未变,则说不定地位有别。
瞳是沈夜之下地位最高的,而华月的地位,仅次于瞳。
下列十四主星:
紫微星系:紫微(中天北极星)、天机(南斗第三)、太阳(中天帝星)、武曲(北斗第六开阳)、天同(南斗第四)、廉贞(北斗第五玉衡)
天府星系:天府(南斗第一)、太阴(月亮富星)、贪狼(北斗第一天枢)、巨门(北斗第二天璇)、天相(南斗第五)、天梁(南斗第二)、七杀(南斗第六)、破军(北斗第七摇光)
目下且说,祭司贪狼。
与他同来的属下参与道:“哎,大人得这么想,去也有去的好嘛。最起码,下界清闲哪。”
风琊点头:“说得对,去也有去的好处。那小子可是谢衣的徒弟……嘿嘿!”
另一随从道:“哎,再说了,眼下大人前边只有瞳和华月两个。瞳是个废人,华月又是女的,不顶用。大人多辛苦些,立些功劳,还怕将来大祭司之位不是您的?”
本来是奉承之语,风琊听罢,却斥道:“蠢材,这时节争什么争?教你们个乖。沈夜自是强横,但砺罂也不弱,鹿死谁手还真说不定。这时候算计权位,是嫌命太长?”
那人连忙道:“贪狼大人说得是,属下受教。那么大人,这就出发?”
“这个么,老子今日吩咐的事,那几个人办了不曾?”
“他们已经去往寂静之间,再有小半时辰,想必也就到了。”
“好,那老子这就走了。待有了结果,尽快让老子知道。”
寂静之间,便是神树矩木,沧溟疗养之地。
那两个被风琊派来的人正在那里给神树护养。不巧被沈夜撞见:“你们在干什么?”
沈夜的声音向来透露着不祥。
那祭司战战兢兢的回答:“启禀大祭司,风琊大人昨日巡视之时,发觉矩木一条枝干即将枯萎,故而命我等今日此时前来设法疗救。”
沈夜因怒而沉默,须臾道:“没有本座谕旨,任何人不得擅入寂静之间。你们,胆量不错。”
另一名祭司道:“紫微尊上,属下们不敢欺瞒,真是奉了贪狼大人旨意!要不就是借属下十个胆子,属下也不敢擅入城主安眠之所啊!”
第三人答道:“对对对,尊上明察,确是贪狼祭司亲口……”
沈夜不容他们争辩,而是问道:“此事风琊曾向几人提及?是否还有人证?”
那第二名祭司惶然道:“没,没有了!紫微尊上,属下们只是奉命办事,请尊上开恩!”
第三名也道:“请尊上饶属下这回,下次再不敢了!”
沈夜道:“既无旁证,便无法证明贪狼祭司曾下此谕令。何况按一贯规矩,入寂静之间前,务必向本座通报。你们为何不报?”
第一名祭司道:“可、可是,贪狼大人说,他已经……”
话未说完,便听一阵诡笑,黑色团雾笼罩着一个模糊的黑影从矩木现身道:“今日晴好,惠风和畅,不知,大祭司为何震怒呀?倒惊了我一场好梦……”
沈夜道:“这几人行事僭越,未经通报而擅入寂静之间,本座自当惩治。”
砺罂笑道:“呵呵呵,小事一桩,似乎并不值得大祭司如此在意呀。”
沈夜长袖飞舞,漠然道:“此乃上古旧律,岂容违背?”
于此同时,华月通过神农一族传送之阵出现。
“属下华月,参见紫微尊上。”
她刚说罢,即发现不同寻常:“今个是什么日子,怎么跪了这么些人?万一惊扰了沧溟城主,可如何是好?”
那祭司急忙道:“廉贞大人,属下们奉了贪狼大人旨意,前来疗愈矩木,想是贪狼大人疏忽了,未曾通报大祭司!廉贞大人,属下们这是无心之失,还望您求个情啊!”
华月听罢,其中原委,便悉数心知。
但她向沈夜问道:“紫微尊上,依您之意?”
沈夜断然的,只有一字:“杀。”
他回答的如此干脆,就一个字,便断送三人性命,任凭他们求饶,他的心,便如铁石,不可更改。
“尊上!尊上!找贪狼大人一问便知,并非我们擅自行事啊!”
“紫微尊上!看在我们任职多年的份上,就饶了我们这回吧!我们不是有心的!”
求饶之声伴随砺罂一阵狂笑。
华月问道:“风琊已奉命孤身离城,眼下不便查证。尊上,是否稍待几日再……”
沈夜道:“杀。要不要本座说第三次?”
华月听罢,只默默的叹了口气,她不反对沈夜的残酷绝情,只因她懂得沈夜必须如此的动机。
“是,属下遵命。”
“廉贞大人!廉贞大人!我们冤枉哪!”
“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在华月的乐音中……三人已化为灰烬。
沈夜见罢,道:“此间事了,本座还有其他事务,先行告辞。”
砺罂呵呵的一阵长笑:“大祭司慢走,有空不妨来陪我说说话,呵呵。”
沈夜转身向华月:“华月,稍后派人来清理干净,沧溟见不得这些。”
华月领命:“是,属下明白。”
沈夜走后,独留砺罂一魔,他看起来甚是得意,笑的也极为畅快:呵呵,疗愈矩木?堂堂神农所植矩木,也有今日……有趣,呵呵呵……”
沈夜同华月一道走出,在沈夜屋内,沈夜听罢华月之前的回报,怒道:“近来砺罂是越发不安分了。大约也只有本座房中,它才不敢肆意窥探。”
华月不语,沈夜道:“你不高兴?一路闷声不响。”
“你明明知道,他们几个是无辜的,为什么还非杀他们不可?”
“矩木之枝枯萎,预示着什么,难道我不曾告诉过你?”
也只有华月才会令沈夜费心解释。
华月道:“矩木枝枯萎,意味着矩木内部神农之血即将耗尽。而神血耗尽之日……便是矩木倾覆、流月城崩溃之时。”
沈夜道:“不错。虽然按理知道这一点的,只有沧溟与你我二人。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传了出去,不要说砺罂,就是一般族人,恐怕都会有所打算。”
“我知道,这几个人是不能留,但我们杀的人,真的已经太多了。如果说一切都是为了烈山部,那他们难道就不是我们的族人?”
沈夜道:“那么你就好好去想,怎么让这些人不要白死吧。”
华月听罢,仍旧默然。
沈夜道:“今日这事实在蹊跷,想必除本座之外,应是风琊最早发觉矩木异状。然而他对矩木所知有限,尚无法确定矩木将死,于是选择本座前去看望沧溟之时,令人疗愈矩木,以为试探。”
微顿,沈夜向身后道:“初七。”
他后方神农传送术下,现出一个人影,一身劲黑之衣,半跪,抱拳于地。
“是,主人。”
华月从未见过初七,但能感觉到他身上强大的杀气:“……这……这是?”
“他是初七,本座一手调教出的……”
他一顿,续道:“一柄利剑。”
华月念了念初七的名字:“初七?为什么之前我从未见过他,甚至未曾听过他的名字?”
沈夜其实并不想透露初七的信息:“举凡无双利器,与其把示于人,不如纳之于袖,如此方能一击制胜。”
他转向初七道:“你,立即去往下界星罗岩,暗中盯着谢衣之徒那一群人,顺便料理了风琊。”
初七的回答亦是亦趋:“是,主人。”
他面上遮着眼罩,未免他奉命立刻就走,华月急忙叫住:“等等!”
他对沈夜道:“风琊任贪狼祭司百余年来,纵无大功,亦无大过。当真不能留他一命?”
沈夜摇头:“妇人之仁。他如此在意后路,倘若砺罂自此入手,许以厚利,你敢说他一定不会背叛本座?”
华月答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于人?风琊虽然不讲礼数,却从来没有叛逆之举。何况尊上所说,也毕竟只是推测……”
沈夜冷笑道:“呵,恰好他不在城中、恰好本座前往寂静之间、又恰好知晓此事之人皆在当场。”沈夜道:“世上何曾有如此多恰好?此中心机,令人齿冷。”
华月又道:“尊上,若真是巧合,风琊岂非枉死?”
“那又如何?错杀一人算得什么,本座杀的人还少吗?”
沈夜如此回答,华月只得默然。
沈夜又道:“大局将定,凡可能阻我大计之人,除之便可,不需多言。初七,去吧。”
初七言道:“是,主人。”随之消失。
华月看着初七离开,沉思道:“既然矩木已有枯死之兆,想必不能隐瞒太久,尊上是否已有打算?”
沈夜道:“当务之急是尽快将城民送往下界。风琊这一闹,砺罂多半已有所觉察,需小心与他周旋。”
又问:“之前吩咐瞳泡制的那批矩木枝,可有眉目了?”
“昨天我派人去他那里,没见到他人,不过他留了封密函,说是已经准备妥当。他做的这批矩木枝,也可以吞噬活物七情。只是每株枝干上都已经设下咒印,只需念动咒诀,尊上便能于瞬间截断它们与砺罂的关连。”
沈夜似很满意:“好,不愧是瞳。本座会尽快与砺罂交涉,开始迁徙族人。你去选定投下矩木枝的地点,尽量隐蔽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遵命,属下尽快去办。”
于此同时,砺罂看着矩木沉思了半天,独自沉笑道:“呵呵,矩木枝枯萎,想必整株矩木也撑不了太久。”
“矩木死,则流月城必亡,看来也是时候,进行最后一步了。”
通往星罗岩的路上,本来人迹罕至,妖物也众多。
闻人孤身一人身犯险境。
她前后四面被围,多亏无异他们及时赶到。
“你们怎么。”
危险除罢,总是惊魂未定。
无异拉起闻人的手,闻人急道放开。
无异不会理会,只道:“跟我来。”
夷则阿阮自然不会跟去。
“你还来做什么?”闻人道。
“你这样不辞而别,不知道我们很担心吗?”
“我们已经划清了界限,以后各走各路。”
“我们何时划清过界限,倘若再遇上今日危险,或者我们迟来一步!”
“不会的!”
无异见闻人态度决绝,道:“你不必隐瞒,我母亲已经告知我一切。”
“付前辈她……”
“明知有多危险,夷则阿阮他们仍然来了,你觉得你再一味躲避,一味撇清我们,孤身犯险,还有意义吗?”
“我……”闻人摇头道:“不想再连累你们。”
无异道:“我知道,当我发觉你一个人走了,我很担心。但是,我更怕你会……像师父,还有那些捐毒人一样,突然间就消失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就那样,没有了。”
“对不起。无异,我……”
“闻人,无论前方有多危险,你都不是一个人,而且你不能替我下决定。”
他们商谈之际,那边阿阮发现一种蝴蝶,就要去追,夷则怕有危险,跟随而去。
“奇怪,刚才还在的。”
“你在找什么?”
“一种很奇怪的蝴蝶。”
夷则用灵力凝结成一只冰蓝蝴蝶送给阿阮,阿阮极是高兴。却忽然她刚才看到的那种蝴蝶再次出现,黑色的蝴蝶,而且数量级多。夷则发觉不对,即道:“退后。”
正听得一人之语:“于烈火中,于铁河上,在永无终结的暗夜里……愿神……佑护我的归途。”
在捐毒,他们曾与此人正面交锋:“是流月城的人。”
贪狼祭司风琊道:“看看我的宝贝骨蝶找到了什么?嗯?怎么只有你们两个,谢衣之徒呢?”
“他不在此处。”
“哼,别想骗我。看到我那些骨蝶了吗?只要谢衣之徒在这,我的骨蝶即能找到他,此刻先让我料理了你俩。”
骨蝶涌来,夷则即刻施展法术,却中途而止,阿阮不知,问夷则道:“夷则,你为什么停止施法?”
“并非我中止施法,而是法术忽然失效。”
只听风琊笑道:“这些骨蝶以灵力为食,遇到活物便会紧追不舍,直到把你们的灵力吸干为止。”
阿阮试着施展法术,果然未成,反引来骨蝶,“小心。”夷则挡在阿阮前面,他们二人俱是以法术修为,不能施展法术,极是吃亏。也难怪骨蝶会找他们,只因他二人皆以灵力法术为优。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间,那些骨蝶尽数焚火消失,随即无异赶来,道:“夷则,仙女妹妹,我们来晚了。”
“幸亏你们几时来到,多谢。”
“要以火毁去我的骨蝶,必须靠近才行,可你是怎么做到的?”风琊问道。
无异笑道:“烧去骨蝶的,不是我,而我的偃甲。自从上次偃甲失灵后,我就装了镇灵仪。”
风琊听到偃甲似乎很是愤怒:“偃甲,又是偃甲!从前是谢衣,如今是你,可恨可恨!”
“你和我师父有过节?”
风琊哼了一声道:“当年沈夜择徒,老子样样强过谢衣,也不知谢衣暗中动了什么手脚,竟让沈夜选了他!若非如此,老子如今至少也该与瞳平起平坐!此仇不共戴天,若非谢衣已被沈夜杀了,老子定要他生不如死!”
阿阮听罢蹙眉道:“要是我是那个大祭司,我也要选谢衣哥哥,至少他出语柔和,从来不会对别人疾言厉色……”
“你说什么!”风琊道:“哼!你以为烧了我的骨蝶,我就没办法对付你们了吗?”
他说罢,即从身周出现一群怪人,似无血肉,唯余筋骨。
阿阮见罢,惊道:“这是什么?僵尸?”
夷则未来得及解释,风琊便道:“什么僵尸,连魔偶都不认识。”
夷则道:“所谓魔偶,即是以生人沥血剔肉,食饲主之血而生,刀剑砍之不伤,雷火焚之不灭,永受饲主驱策,其炼制之法极其残酷。”
“谢衣那斯,说什么活人生命珍贵,不肯运用,直要弄那些木头铁块,真是迂腐。我这便将你们都做成魔偶!”风琊说罢,便吟咏他那有如信念般的唱词:“当赤色新月降临,当死亡鼓起银色的灰埃,愿神照亮我的归途!”
魔偶本身就经过了比刀枪更残酷的历练,无异他们的招式对它们根本不起作用,但他们若真有神知,想必最想杀死的人便是风琊。
闻人等人上前战斗,无异忽然退了一步,随即唤出偃甲蝎来,但那风琊毕竟警觉,偃甲蝎未曾刺中他,反而那些魔偶纷纷亡却。
“可恨!”
“这个偃甲,是我按师父的图谱作出来的。你看,相隔这么多年,你还是没能赢过我师父。”
“该死的小子,你比谢衣更该死,今天不杀了你,老子誓不为人。以骨肉为祭,以热血为饮,开启黑夜背后的巨门。再度苏醒吧,服从死亡的权杖与长鞭,啜饮燃烧的灵魂!”
夷则下意识挡在阿阮前面:“他竟以自身血肉为引,重新召出了骨蝶。”
随着一个女子的呵斥,风琊的骨蝶再次纷纷跌落地上,那女子一身鹅黄衣裳,现身众人身前:“何方妖人,在此以邪术作祟。”
风琊恨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坏老子大事!”
“小仙息妙华。阁下擅入星罗岩在先,动用邪术于后,若再不肯退去,便休怪小仙无礼了。”
对方乃是修成仙身之人,风琊又两次将自身灵力用尽,此刻却是先走为上。
临走时,不忘向无异放下狠话。
无异道:“怎么,还没分出胜负就想走?回来!”
风琊又不会听他之话。
待风琊走后,无异方才现出苦态:“啊!好痛,控制这个四号偃甲本来就很吃力,方才它被打破之时,内部灵力增幅器碎了,灵力一下子逆流……”
“灵力反噬?”闻人道:“早知道,就不帮你出这一招了。”
乐无异道:“可我们赢了,这不是很好吗?”
息妙华替诸人治好伤道:“惭愧,小仙未能及时赶来,还望诸位莫怪。”
“这是哪里话,要不是仙人赶来,那我门就糟了。”
“这儿不是说话之地。小仙居所就在前方不远处,请诸位随小仙来。”
待到达居所,息妙华向众人说道,此处布有结界让众人放心。
阿阮好奇问道:“这位姐姐也是神仙?可我不记得你啊。”
息妙华答道:“小仙乃是天台灵墟中人。”
“天台灵墟……”夏夷则抱拳道:“在下夏夷则,太华观门下弟子。素闻灵墟白云先生座下,有一位息姓散仙,精擅岐黄之术,悬壶以济苍生,莫非正是阁下?”
“惭愧,正是小仙。既是修仙同道,夏公子也不必拘礼了。”
“此地凶煞浊噩,并不适宜修炼。不知前辈为何结庐于此?”
息妙华道:“实不相瞒,小仙仰慕神农大神医术,故而在人界寻觅大神遗踪。此地乃是上古神农封印凶兽之处,多年前小仙来到此地,发觉封印有所削弱。小仙只得留下,如此倘若有变,也好略尽绵薄之力。”
“原来这里真的有神农封印,通天之器读到的竟是真的!”
无异道。
“可恨。”
风琊受了伤,无异等人有神仙相助,他更是不能对付,独自怨道:“无论谢衣还是他徒弟,全都可恨可恨可恨!”
他方才以自身血肉为引,唤出骨蝶,用尽了灵力。而他养的那些魔偶没有了目标,正需要吸食他的灵力。
“可恶,魔偶快要开始反噬了,得想法子回复点灵力,马上回流月城去。只要去找沈夜,他一定有法子制住这些魔偶。”
他刚刚说罢,还未启程。
便听那边高处有人声,那人的声音干脆利落,没有感情。
“喂,你。”
“有人!”
那人眼睛带着流月城一贯的眼罩,正是沈夜派来的初七,见他转过身来,居高问道:
“对,是我叫你。我问你,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莫名其妙!老子从来想说便说、想做便做,有啥好愿的!蠢货,别挡路!”
初七手放于下颌,沉思道:“没有吗?忘了说,你就要死了。”
“嘿,看老子有伤在身,你……打算趁人之危?”
初七双手于空中一抹,一柄唐刀握于手上。
风琊见此,惊道:“这……这术法!你……你究竟是谁,摘下面具让老子看看!”
初七无论行为,或任何一个动作,甚至是说话,都不带半分黏腻,犹如他手握的唐刀一样,干脆利落。
瞬间初七出现于风琊面前,长刀一递,速度极快,风琊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初七道:“再会,贪狼大人。”
风琊身中要害,必死无疑,但他犹自惊讶对方的身份:“……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是……是你!”
初七对他的语言,不置可否。
风琊因疼痛而喘着气,口中道:“老子……不甘心……老子凭什么……永远……被压住一头……凭什么……”
他又问:“……方才……若是……老子许了愿……你会替老子……完成么……”
初七摇头,立刻答道:“不会,随便问问。”
那些魔偶此时纷纷向风琊走来,风琊只求速死,不愿承受死前之苦,求道:“杀了我……求你,快杀了我……”
但初七就立在那里,不笑也不动。
须臾,风琊死去,与流月城其他人一样,化为飞灰。魔偶也随之消失,只剩下流月城人身上都固有携带的魔契石。
初七见罢,道:“主人死去,魔偶便也消失了么?倒也省事。”
他的身上,固有魔气熏染,衣襟随风而动,也显得寂寞而沉重。
“常人若是得知自己将死,往往会许下许多愿望,简直就像一生都活在遗憾之中……而他却……”
初七右手成掌,缓缓靠近心脏:“……奇怪,竟遇到一个……和我一样、没有心愿的人。”
人活着就有心跳,但手捂胸口,此处是否空洞而乏味?
人生是否空洞而乏味,你是否需要承担什么,而留下事迹与后人评说。
上古时代,妖兽作乱星罗岩,此地人类部族向神农祈祷救援,神农遂将昭明之影投入此地,化为火龙伏英。
昭明之影主剑之凶煞,与众妖搏斗,火龙沾染不少妖兽之血,以致凶煞更增,狂暴不安。
火龙自身凶煞之气持续扩散,无法克制。神农将其封印,并以灵力凝山顶泉水,流入地下埋众妖尸骨的岩层,泉水净化邪毒,随着毒性渐渐消减,火龙的凶煞之气也得到了有效地克制。
只是神农却再也没有回来,照明之影便未能再回归天界。①
息妙华仰慕神农,多年前游历至此,发觉神农封印即将削弱,于是留在此地,以防生灵误入。
经无异等人说明来意,息妙华方指点众人进入。
火龙盘伏在那山洞之中。
神龙岂肯有人擅入领地,炽热的空气使得众人不能忍受。
即便神龙一个张口,也几乎让众人俱都骨髓化灰。
时,夷则为救阿阮,挡下神龙一击,封印奔溃,现出妖形。而其妖气伤到阿阮,阿阮复昏迷过去。
无异闻人,俱都奋力抗战,但久战不下。禺期突然出现,此地炽热,呵斥众人撤离,不想阿阮被夷则所伤流出之血,竟使神龙现出原型,乃是昭明之影。
夏夷则曾受昭明之影一击,强自支撑,此刻危险一去,心下宽松,竟也昏迷过去。
因此地具有神农之力,每一次灵力激荡,阿阮总能回忆起一个黑衣人影,这个人给过她一个重要东西,却想不起他是谁。
出了神农封印,众人皆在息妙华处安身。
息妙华承无异闻人之请,替阿阮疗伤,阿阮醒后,即问夷则如何,息妙华道:“夏公子之前有过封印,如今已彻底奔溃,恐不复人形。”
阿阮听罢,道:“上次夷则现出原型,就是我替他输入灵力,此次我再次替他输入即可。”
息妙华道:“实不相瞒,之前封印夏公子的灵力乃是白金之力,而姑娘灵力属木,金木相克,才制封印崩毁。”
阿阮久不能反应:“如此说来,是我害了夷则?”
“不知者不为罪,姑娘不必自责。”
阿阮即问还有无救治之法,息妙华否定其语,只得一句:多加修行。
言谈间,阿阮道自己是巫山神女,息妙华否定道:“此事绝无可能。”
息妙华道:“早在上古之时,巫山神女恋慕上仙司幽无果,悲怅之下香消玉殒,归葬巫山。此事众仙皆知,绝无讹误。”
阿阮缓缓道:“司……幽……司幽……我记得他……他……穿着黑衣服……他是……他是……”
“阮姑娘?你怎么了?”
“我不要紧,我只是……以前的许多事,我都记得不大清楚。但我记得,司幽他,他曾经给过我一件东西……我……”
阿阮问道:“司幽他……现在在哪儿?”
“据闻司幽上仙已故去上千年。只是相隔年月毕竟太久,小仙也知之不详。”
阿阮黯然道:“司幽,他已经……死了吗?他那么厉害……也会死吗?这是骗人的吧?我都还好好活着,他一定也还在,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阮姑娘,若真有许多事你回想不起,说不定是病症所致。可否容小仙细细诊断一番?”
“平日里沉默寡言,果然是其心难测。”
“一直是个病秧子,储君之位,不会落入三皇子头上的。”
“三皇子竟然是妖!快!快杀了他!”
“你们……都住口!”
夏夷则从迷雾中持剑走来,心中满是杀意。
圣元帝正与那僧人弈棋,他捻着一颗白子:“红珊当众现出妖形,众臣以死力谏,朕……当年亦是斩杀无数妖人,才换得当今盛世平安,又怎能对妖无所芥蒂?”
“众臣劝谏,称妖女入宫,玷污皇家血脉,已然动摇国本。朕又何尝愿意赐死红珊?朕也考虑过留不留夷则……”
“住口!”
“朕放出红珊被囚的消息,只是为了诱他前来,将他生擒……”
“我杀了你!”
夷则提剑便刺,圣元帝手中的白子忽然变成黑色。
他面前出现两个人……那是他的两个兄长。
他们面目狰狞,质问夷则道:“你是何人,竟敢冒充我三弟!来人啊,杀了他!”
四方涌入无数官兵包围夷则。
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口选佛号:“阿弥陀佛,回头是岸。”
夏夷则提剑转身向后,那个老僧正在前方合掌。
“回来!不准走!”
官兵的呐喊声忽然退去,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微怒叫道:“回来!不准走!”
夏夷则再次转身,圣元帝,老僧,皇子,官兵宫廷俱都不现。
只有阿阮,一个绿衣女子微笑的在那里:“夷则,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能帮你,如果我都撒手不管的话,你怎么办呢?”
“我没事,让开。”
“你总是说,你没事、你无妨、你不要紧……我不知道这么说着的时候,你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每次听到,我都会觉得,你真的很可怜……”
“不,我不曾难过。我早就已经……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明明很难过,却又不敢或者不能哭的人,其实都很可怜……”
强烈的恨意,在阿阮的声音中,渐渐化为悲愤。夷则沉默了一会。
“你说得对,我,真是太可怜,而又太可笑……装作不在乎、装作毫不动容……我可以骗过别人,却骗不了自己……这个胸膛里流动的,早已不是血,而是冰渣和毒液。如果再不去恨他们,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活下去,所以终有一天,我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到那个时候,我和你们……终将道长而歧……”
阿阮微笑靠近夷则,头靠在夏夷则肩上。
夷则有些措手不及:“你?”
“我在这儿,不用怕……”
“胡说……什么……你……”
“夷则一定不会变的,一定一定不会。”
“是吗……可惜……你或许不曾听过,佛经有言……不孝父母、或至杀害者,当堕无间地狱……而你天然纯净,必能长留光明中……”
阿阮明眸青睐,望着夷则问道:
“那么,我陪你去好不好?”
夏夷则的心情,终于在阿阮的目光中平复,淡淡的道:“若是能够,只望我随你去才好。”
“阿阮……”
夷则缓缓醒来,他睡梦中的担心丝毫不减,再看看自己一身妖形。
“若是……能够……”望着自己的双手,夷则道:“然而封印已奔溃,她若是见到我这副样子……她被我妖力所伤,会不会不敢再接近我?不管如何,先去看看她再说,哪怕只是悄悄的看一眼。”
息妙华收手,摇头道:“阮姑娘,小仙再三忖度,仍觉姑娘并非仙身,更接近草木之灵。”
“如果我不是巫山神女,那我是什么,我又怎么会知道上古的事情?”阿阮问道。
“请恕小仙无法判断,不过,据说巫山神女与别不同,乃是神农赋予灵性而成,后来才获封仙位。那……巫山神女原本是灵体也未可知?”
“是吗,我却不记得了,不行,我要回天界一趟,你知道天界之门现在在哪吗?”
“小仙区区一介地仙,怎知这等事由,更何况据说若不是身负火神祝融、风神飞廉一般的广大法力,便无法开启天界之门。小仙修为微末,怎敢作此妄想?”
“奇怪,现在回天界竟然这样艰难?那么,神农神上呢?他去哪儿了,你知道么?”
“姑娘竟未曾听闻?神农大人早已绝迹三界,这几千年来从未现身。有传闻说,神农大人早已如盘古大神一般……”
“怎会,这样?”
“另外,阿阮姑娘,小仙还有一事告知。”
“什么事?请说。”
息妙华,微一犹豫,问道:“不知你苏醒之后,是否一直晕眩乏力?”
阿阮点头道:“从醒来开始,是有点不大舒服。”
“果然如此。莫非你从未觉察,你的灵力正在流散溃失?”
“灵力流散?这是什么意思?”
“常人灵力便如瀑下水潭,常汲常有,往来相继,罕有干涸。”
“而姑娘灵力虽精纯强横,却如一只满水瓷瓶,一旦倾倒流溢,便覆水难收。”
“意思是说,我的灵力不能自己回复,用着用着就没有了?”
“不错,然而又不仅于此。譬如此时此刻,姑娘虽未曾动用法术,灵力却仍在流逝,只不过其量微小,难以察觉。”
“那么,如果灵力全部用完了,会怎么样呢?”
“小仙也从未见过如此情状,故而无法断言。但想来,应是十分凶险。”
阿阮听罢,不知该如何相信,夷则本见她正与息妙华相谈,未曾上前,此刻听得,亦是有所惊骇。
息妙华叹道:“唉,小仙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姑娘。但这三界之中,花无长好、月无长圆,何曾有谁真的永生不灭?”
“嗯,我明白。这些话,神农神上也曾经说过。”
息妙华忽然道:“小仙当年原本专研五行法术,后来之所以投身医道,是因为一位道友盛年染病而亡。然而,即便医术再如何高妙,即便神农大人亲临,生死之事也终究无法可想……对么?”
“是这样的。神上也说过,死……是一件最无可奈何的事情。”
“是啊,生死人、肉白骨,永远都只能是幻想罢了,时光一去便再不回头,所能为者,唯有怜取眼下光阴。”
原来息妙华相续往事,是知阿阮初闻此等消息,定一时难以接受,故而出语安慰。
“我知道,我只是。”阿阮微微沉默,后道:“这件事,你可不可以不要跟别人说?他们会担心的,我要一个人……想一想。”
“好。总之姑娘珍重,若有小仙能够襄助之处,请尽管开口。”
阿阮此刻仍旧记挂,怕旁人担心。夷则听到此处,心中有所触动,碰到了旁木枝叶,被阿阮察觉。
“夷则,是你吗?”
夷则走过来,道:“我来看看你,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息妙华见他二人相会,借言他事,告辞了。
阿阮仔细看着夷则:“你有没有事?让我看看。”
夷则握着她的手,怜惜道:“我没事,阿阮。”
阿阮微笑望着他:“夷则,你放心,我输一些灵力给你,你就会尽快好起来。”
她说罢。就要运法,夷则握住她的手,道:“阿阮……方才你与妙华仙人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夷则心底又是感动又是怜惜:“我夏夷则何德何能,能让阿阮姑娘你如此倾力相待。”
“夷则,你说什么呀。我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啊。”
夷则胸中情感激荡,问道:“阿阮,倘若以后,我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阿阮奇道:“夷则便是夷则,还会变成什么样的?夷则闻起来很冷,却香香的,像雪花一样。”
夷则将阿阮推开些,再次问道:“阿阮,我背负着太多事,将来必定是要下地狱的,你跟着我,不后悔么?”
阿阮微笑道:“夷则去哪里,阿阮就去哪里,地狱应该很孤独吧,那阿阮陪你好不好?”
夷则闻言,仿佛就像梦中所言。阿阮就是这样,为别人付出,还是只为夷则付出?
总之……有一人若此,夫复何求。
夏夷则将阿阮揽在怀中,阿阮闻着他身上独有的香冷之气,忽然道:“是不是以后,我就要对你负责?”
“什么?”
“谢衣哥哥说过,神仙不能随便给凡人抱,如果抱了,就要对凡人负责。”
不知道此语一出,惊不惊得到让夷则失魂落魄。
“你……谢前辈他……我……”
好吧,此次就饶过夷则。
且说无异。
用通天之器查过了光的下落,想在息妙华处证实。因时刻已晚,是闻人独自去了。
长夜无眠,无异一人来到了院中。
他望了望圆月,师父谢衣就似乎很喜欢望月。
“唉,还是没有能保护闻人和大家。就算学了师父的图谱,我比起师父,还是望尘莫及。”
禺期忽然现身,急匆匆的样子。
“禺期?”
“小子,吾有事找……”禺期话到一半,忽然住口:“罢了罢了,小子还是慢慢晒月亮吧。”
禺期急匆匆闪退,惹得无异一阵纳闷:“到底怎么了啊?”
他话音刚落,禺期忽然再次现身:“不行,小子,吾还是得找你。”
“好!你说,我一定帮你。”
“我想见见那个阮丫头。”
“什么?你俩不是一见面就吵吗?”
“少废话,到底去不去?”
“不是我不带你去,只是天这么晚了,我们两个大男人去人家女子闺房,不大好吧?”
“那就叫上那懂事姑娘一起。”
“闻人去了息前辈那,一时半刻回不来。禺期,你到底为啥找阿阮妹妹?”
禺期这才缓缓道:“我只是觉得,她隐约有几分故人影子。”
“啥?你也有故人?”
“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今天很晚了,人家也是要休息的,改天再见也不迟嘛。”
但见禺期不语,乐无异邀请道:“那什么,你别暴躁,今天星星很多,不如陪我一起看?”
“这等无聊事,吾不屑为之。”
“当真不要?”
“不要。”
“我刚才看到一颗星星居然是金的。”
“它在何处?”
也难得,禺期这数千年来,经历过多少剑主,又跟多少剑主看过星空。
也许乏了,他一睡剑中也是数百年光阴,也许无异是一个不讲究杀伐的人,晗光之凶性不得已完全展现,所以,他才能与他安静的看看星空。
但见那天上的群星,或可以用来铸剑,或可以用来制作偃甲。
反正是各投所好。
禺期对上古之事知之甚多,说起星星来历,也丝毫不差。
但无异忽然问起昭明为何崩碎,禺期却再次陷入那痛苦的回忆。
投身剑炉,血肉融化……
见禺期旧病发作,无异心中自责。
但好在,无异用自己偃甲的理论,讲明了:“刚者易折”四字原理。让禺期千年来大梦忽醒。
原来,制作不论偃甲还是神剑,虽然每个部位用上了上好的材料,只可惜,向偃甲的灵力流,必须有一方是弱的,才能很好的导动,否则,容易崩溃,且偃甲依赖灵力运行的各个部件,一般是用木头所作,比核心部件弱,否则用强的话,易与导灵栓相冲,发生烧毁。
禺期恍然大悟,当初的昭明内有强大的剑心,剑身乃是昆仑之巅的霜雪精魄玉魄和包蕴上古神祗盘古余威周天清气所凝的星屑合成,强强相克,不能长久稳定。时间一长,强弱微有差池,便难维持。
说了很多以往偃甲失败的经验,无异续道:
“师父的偃甲图谱上说,强极则辱,刚者易折,宁可多用木头,也少用些灵性宝物。要不然,做出的偃甲虽然当时很强,但只要过上一两个月,就一定会坏。”
“强极则辱,刚者易折……原来如此!嘿!痛快,痛快!”
“禺期?”
“好小子,吾数千年来不敢想不能想之事,今日终于有个了局。”
禺期感慨道:“这一迟就迟了几千年哪,好在终是来了。”
“当局者迷,能帮上你,是再好不过。”
“得意忘形。你这小子,出了模样那有半分像你亲爹?他要是看到如今的你,不知道该有多痛心疾首。”
“你记得兀火罗?”
“哼!吾怎能忘却,二十年间,他用晗光杀了一千二百五十六人,这数量仅次于初代剑主。”
“这么多人,他们曾经都是活生生的啊!”
“唔……其实除去这个,你爹为人倒也不坏。”
“除去这个?”
“你听是不听?老人家说话,别插嘴。”
“好好好,你说,我听!禺期前辈您请。”
“咳咳……待吾想想……哦,对了!当年你爹刚被封了将军,得意忘形。有一天,他喝得大醉,索性纵马出城狂奔。然后嘛,他就遇到了你娘……”
今次禺期高兴,跟无异说了这许多废话。
告别息妙华,一行人准备前往南海。
尚未启程多久,而夷则即被一人劫持,那人身带拂尘,眉目清逸,似是道家中人。
闻人惊道:“请问阁下是谁?为何劫持我们的朋友。”
阿阮亦现出敌意。
夷则道:“无异你们退下,此乃在下……”
那人斥责道:“住口。谁允你出言抗辩?”
夏夷则亦道:“……劣徒知错。此三人乃劣徒至交,望师尊勿要责怪。”
乐无异道:“这是夷则的师父?这么凶!
闻人羽抱拳以礼:“见过诀微长老。晚辈乃百草谷星海部天罡,无意冒犯真人。但是……请问真人为何现身,又为何困住夷则?”
阿阮道:“他就是那个封印夷则的人?
对于阿阮的敌意,清和真人并无生气。
他道:“我身负要事,本无暇他顾。然而昨日小徒封印彻底溃散,我只得仓促前来,带小徒回太华山请罪。”
“请罪?”无异道:“我不想干涉你们太华山,只是,夷则到底犯了什么罪?”
阿阮道:“就是,若说有错,那也是他爹错的最多。”
清和真人道:“私自离京,擅破封印,小徒屡犯大过,怎能轻饶?”
乐无异笑道:“看来他只有坐着等死才是对的。不过,你这个师父,做得很悠哉嘛!他被人陷害时,你在哪儿?他到处找你时,你在哪儿?他冒险回长安时,你又在哪儿?等要请罪,你就来了?”
无异语气不忿,夷则连忙制止:“乐兄!”
闻人羽亦道:“无异,你别这样,诀微长老德高望重,不会不讲道理的。”
无异上前两步:“德高望重又怎样?他是封印夷则的人啊,夷则一路受了这么多苦,他却现在才出现!如果换了我师父,如果……”
提起师父,无异心中突现一丝酸楚,仍旧坚定道:“如果换了师父,他一定会马上赶过来。”
清和真人听罢,仍旧不愠不怒。
他摇头道:“若非要事缠身,我或许也能随心行事。夷则,为师来迟,令你受了许多委屈。但今日既然我抽身而来,便无人能再诬陷于你。我诀微长老门下,对错是非自有我来赏罚,不容他人指摘。”
夷则没有言语,他自然知晓,师父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阿阮听罢却道:“这个师父,好像也不怎么坏的样子。”
闻人羽道:“我说了啊,听说诀微长老人很好的。你们别急,先好好把话说清楚。”
乐无异却道:“要是真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夷则问道:“师尊,不责劣徒阴谋弑兄之过?”
“你不曾为之,为何责罚?”
清和真人道:“为师离山多日,远在千里之外,对京兆局势不甚了了。然以为师所知,你绝非罔顾人伦、弑兄求荣之徒。”
“师尊……多谢师尊。弟子知错。”
“既已知错,便回山领罚。其余诸事,待回山后,为师自会替你主张。”
夏夷则忽然道:“师尊,请恕劣徒不能从命。”
“你说什么?”
“师尊,劣徒已经答应这几个朋友,要与他们去做一件十分重要之事,请恕弟子眼下不能回山。”
清和真人斥道:“荒唐。你可知道,朝中正商议立储人选,你再迁延下去,哪里还会有脱罪之机?到那个时候,被斩草除根的,难道会仅仅是你一人?”
夏夷则忖道:“已到了这般境地?”
“为师还知道一件事。有人请动了血玲珑罗咤,前日正午,他已离开长安。”
夷则听罢,忽然莫言不语,须臾,见他向清和跪下道:“弟子知错。既然师尊愿保弟子周全,那弟子这便随师尊回去。”
清和之心,终于夷则还是能理解的,他扶起夷则,叹道:“唉,起来吧。”
闻人羽道:“夷则,此话当真?你不要一时冲动,就……”
夏夷则回过身来,正对诸人,启齿道:“在下之所以隐忍至今,不过因为看中你们籍籍无名,同行正是绝好掩饰。”
他并不顾诸人的惊讶,更不看阿阮一眼:“如今既得师门庇佑,自然不必再利用你们。”
乐无异急道:“这种混账话也说得出口!你脑壳坏了?”
而阿阮却听到,只字不能言语,她只是继续听着夷则说道:“师尊会设法替在下洗刷冤屈,随后在下便能重回帝京。你们与皇位,孰轻孰重?”
阿阮听罢,道:“可是,夷则,我们都已经说好了的!你怎么好随便就反悔?”
夏夷则轻笑:“游戏之言,何必当真?”
阿阮缓然道:“原来你是……说着玩的呀。”
她嘲笑道:“哈,我居然……当真了呢。”
她顾不上分析夷则为何这般快就变卦,只觉得心里无限伤心。
清和真人,叹口气,夷则自幼几乎是他带大,夷则心思,他焉能不知:“唉,几位小友,近来小徒负累良多,多谢费心。就此分别,对你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清和道:“夷则,时候不早,随为师走吧。”
夏夷则再不犹豫:“是,师尊。”
法阵消失之前,他只能听到阿阮不可置信的言语:“等等!我不相信……我不信,你不会说话不算的!”
但是,夷则就那么走了。
“阿阮妹妹。”
“阿阮,你不要信他的话。他这个人一向……他作的决定,从来不肯跟别人说。也许他只是不想再连累我们……”
阿阮在石阶上抱腿而坐,闻言抬头道:“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明明他就答应过我,过去的事,怎么可能就那样……轻易……被否定过?”
“阮妹妹……”闻人试图安慰,却找不到言语,她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一次太华山,向夷则问个清楚。”
无异自然点头。
他们动身走后,那名名叫初七的暗杀者,现身在他们曾经出现的地方。
“太华山……莫非还得跟去?”
初七摇摇头:“唉……这些家伙毫无章法,也只能尽快请主人示下了。”
【本章人物】贪狼祭司风琊廉贞祭司华月贪狼祭司属下二人沈夜三名祭司砺罂初七闻人羽乐无异夏夷则阿阮地仙息妙华圣元帝寂如僧人大皇子二皇子官兵禺期诀微长老清和真人
①:参看游戏词条“星罗岩和火龙伏英”。后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