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风平浪静、乏善可陈的一天。
吃过午饭,陈朝阳和罗诚、刘达蹲在路边上。他们无聊得全身在冒青烟,唯一找到的乐趣就是:对过往的漂亮女孩吹着很挑逗的口哨,然后等那些女孩们看向他们的时候,再用眼神调戏她们,再然后说一些半荤不黄的有关于男欢女爱的笑话。直到许久没有女孩路过,三人这才站起身来,一个接一个的唉声叹气。
刘达掏出香烟,递一根给罗诚。罗诚点了烟,陈朝阳伸手拿过去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样子很滑稽。罗诚将烟拿回来:
“小孩子别学坏样儿!”
“来一根?”刘达拿一根给陈朝阳。
陈朝阳直摆手:“这玩意儿不适合我!”
“怎么?有心事?”罗诚问陈朝阳。
陈朝阳叹了口气,突然感慨起来:“青春,就是一边欢喜一边忧愁,而且很多时候还弄不明白因什么而忧愁!”
罗诚也感慨:“是啊!尽剩郁闷了,没事儿就装逼玩忧郁,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看见自己脸上的痛苦,以显得自己有多与众不同、有多特立独行、有多酷似的!”
刘达应上话:“我说你们能说点儿地球人能懂的话不啦?没事儿别瞎文艺!”
陈朝阳甩了刘达一个藐视的眼神,站起身来,向后一挥手:“这货大大地坏了朕的兴致,来人啦,将这二货拖出去砍了!”
罗诚也起了身,“天皇陛下请息怒,刘达二货虽触怒圣颜,但罪不至死,臣提议拉出宫外弹小鸡一千下以示惩戒。”
“呦西!”陈朝阳一挥手:“准奏!”
刘达忽地跳起来拍他们的脑袋:“我弹你们头我弹你们头……”
陈朝阳和罗诚往操场里跑,刘达追过去。
这时,于婉婷出现在操场里,手里拿着一本书,想必是刚从图书馆出来。罗诚径直朝于婉婷跑了过去。陈朝阳则停下了脚步,看着罗诚跟鸵鸟似的欢脱地飞奔向于婉婷的身影,他忽觉心头不快,显明儿在吃醋,他恨自己手上没有一杆猎枪,把那只鸵鸟给崩了。
被刘达猛拍了一下脑袋,陈朝阳才缓过神来,这才提步朝于婉婷走去。罗诚同于婉婷打招呼,很亲切地叫着“妹儿”。于婉婷朝罗诚点头微笑。陈朝阳走过来。于婉婷问:“你们仨在干什么呢?”
陈朝阳转头看了一眼撑着膝盖喘着粗气的刘达,开玩笑对于婉婷说:“我们在玩肥猪抓帅哥。”
罗诚从于婉婷手里抢过书:“唷,这书我读过,这是本带色小说。图书馆借的?”
于婉婷面带羞涩,很诧异地望着罗诚:“不……不是吧?这是名著啊。”
罗诚笑:“《金……》还名著呢!”
陈朝阳拿过书来看:“呵呵,这书确实是该在中学被禁掉的。宣德图书馆主事的是谁啊,这种书都敢弄来?”
“带色?”刘达从陈朝阳手里抢过书去,“麦田里的守望者?范冰冰演的那部电影?还好啊,不黄啊?”
“没文化必犯二!”陈朝阳给了刘达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从他手里拿过书,交给于婉婷:“逗你玩儿呢!不过这书不适合你,真的!”
罗诚搭上话:“对,你太乖了,这书不适合乖孩子。这书通篇‘’骂个没完。我觉得你还是看你的莎士比亚比较好。”
“真的么?”于婉婷将信将疑。
陈朝阳淡笑着:“我觉得你还是看你的语文书或者英语书比较好,考试可不会考莎士比亚和塞林格。”
罗诚指着陈朝阳鄙夷道:“瞧见没瞧见没,这就是应试教育的牺牲品!”
陈朝阳不以为然,淡淡然道:“对,你不是牺牲品,可高考的时候你一定是悲剧。就目前而言,中国高等学府的数量绝不能满足中国高考大军的需求,而且大学教育机构一本、二本等级分明,如此便需要一个机制来完成筛选、调配、分类等等工作。这一问题相继另生枝节,便形成了如今中国令人深恶痛绝的‘应试教育’,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这才是中国应试教育的成因!你以为教育部教育局他们想整这么多事儿啊,要怪就怪中国这十三亿人口吧!”
听了陈朝阳的胡扯,于婉婷、罗诚、刘达都沉默下来,感慨着叹息不已,一个个摇头又叹气,像是有多无可奈何似的。
见众人听得入神,陈朝阳以为自己的观点得到认可,继续胡扯:“问题总是连着问题再生成更多问题的,这是一个圆周率般无限却不循环的概念,或者说是一个老树根枝般庞杂的系统。在‘大整合’理念之下,各种问题被微观得如同细胞,相互依存,又相互独立,以此形式共同组建一个大的整体,且这个‘整体’是无远弗届,无极宏观的概念。无数人吐槽中国高考,认为应试教育要遗祸千年,但是应试教育只是中国教育体制问题的一小部分,十三亿人口的问题、就业问题、国情问题……搞不好还关系到国际民生问题。不要以为自己有多聪明,不要以为自己比教育部门的领导还要聪明,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人考虑问题都像你……”陈朝阳手一指罗诚和刘达,“……像你们这么简单,人类文明估计还停留在远古时代呢!其实呢,照我看,这考试制度对社会稳定是有一定的好处的。最起码的,让那些考不上大学的学生丧失了表达愤怒情绪的具体理由,顶多只能埋怨一下,有本事你去考啊,机会已经给你了啊,你考啊,考不上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恨不得谁。这让领导阶层处于了一种只摘花不带刺的有利位置,即便民众会对此不满,但是他们只能在心里抱怨,而没有公然表示愤怒或者反抗的具体理由。如此造成的更多的负面影响最多也只是集体无意识式的集群压抑而已,不至于会再来一次‘五四运动’。最恨那些脑子简单还学别人讨论时政的,我说你时间有多,不晓得去撸管啊!”
陈朝阳说得激动人心,别人的心是不是激动到不一定,总之他自己是蛮激动的,说得后面连续爆粗口,如同格斗游戏人物的怒气值挤满后爆大招,一激动,自己都没意识过来就爆出去了。这会儿才意识到于婉婷在场,尴尬得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亏得于婉婷没有介意这些,反而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大加赞赏:“你的哲学学得真好!”他哪里是哲学学得好啊,只不过平时闲得蛋疼的时候喜欢关注网络上的那些胡扯的言论而已,没想到今儿还用上了,让他狠狠地将自己的“假学识”做“真学问”给炫耀了一把,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罗诚和刘达对陈朝阳也竖起了大拇指。刘达赞叹道:“你丫太渊博了!”罗诚也赞叹他:“神童就是神童!大脑结构非比寻常,考虑问题全面透彻,在下佩服得恨不能当即对你五体投地,介于你承受不起,所以拥抱一个以示激励。”罗诚撒开手,“来,抱一个!”
“死开死开!“陈朝阳躲闪到于婉婷旁边,罗诚没敢轻举妄动。
那天,他们四个在操场上针对中国教育现状发表了言论以及交换了意见,只是这些都不过是他们无病呻吟式的牢骚而已,想必教育局也不会采纳。后来陈朝阳和于婉婷聊得更是投机,从文学到数理化、从兴趣爱好到人生哲理、从人生到理想。罗诚几度想插话都插不上,最后识趣地叫上刘达离开了。陈朝阳和于婉婷坐在操场的看台上聊到午自习铃声响了才起身回教室。
走进三楼的时候,陈朝阳放慢了步子。他等于婉婷先走,有意识地同她拉开距离。像是出于对心爱之人的本能保护,他不想无端起了流言蜚语搅扰了她。他实在不愿这么纯洁的女孩子再受到任何伤害。他突然感觉自己对她起了一种犹如对女神一般的敬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中的女神”吧,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只在心里挂上她的容貌,时常惦念着供自己偷偷欣赏。
那天,和于婉婷分开后,陈朝阳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不舍。才下瞳孔,又上心头,于婉婷的容姿在零点零一秒之后搅乱了陈朝阳的整个思绪。他感到困惑不已。此前他将尹朵儿归列为红颜知己,原来错了,原来于婉婷才是。他不明白这是为何。为何会弄错?或许是自己和于婉婷更加的相知相解惺惺相惜,相互之间的共同语言更有层次、共同话题更有深度。而和尹朵儿则纯粹只是玩乐上的,用来排解孤单寂寞的玩伴,像是酒肉朋友那样的关系,就像和罗诚、刘达这样的关系。但是,他又觉得,和尹朵儿在一起更能放松自己,不似和于婉婷在一起这般拘谨,而且还要紧绷着神经装得一本正经。
那么,谁才是真正的红颜知己呢?又或者可以这么问:红颜知己到底该怎么定义呢?
彼时,尹朵儿呆呆站在教室的窗前,看着远处操场的看台上,陈朝阳和于婉婷在谈天说地。她不动声色,铃声响了,走回自己的座位,等着于婉婷回教室。
“你不老实!”
于婉婷还未落座,身边尹朵儿冷不丁说出一句话,吓了她一怔。她侧过头看着尹朵儿:
“啊?”
“你勾引别人男朋友,你当小三!”尹朵儿严肃地盯着于婉婷,声音阴阴沉沉怪渗人的。
于婉婷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朵朵你误会了,我和他只是闲聊了两句,真的。”
尹朵儿继续顶着严肃的表情盯着她,没有说话。于婉婷既心慌又紧张,与尹朵儿对视了几秒,觉得尴尬,闪闪缩缩地转开了视线。
突然,尹朵儿嘿嘿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逗你玩儿呢!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我们是姐们儿,男朋友借给你一次两次的解解闷又何妨呢!”
于婉婷拍了拍胸口,“你刚刚真吓到我了!”
“好玩吧!”尹朵儿笑了起来,“婷子,我们家陈朝阳同学帅吧?下次再要借可要收租借费的哦。”
“呵呵,帅!帅得跟什么似的!”于婉婷看着她笑。
“跟什么似的呀?”
“就是跟什么似的嘛!”
两女孩针对这个“跟什么似的”来回打着乒乓,直到班主任进到教室,两人相视而笑,停了闲扯。
像是一只被挤压的气球,也不知压到什么程度才会爆裂,这种不能预期的恐惧感让人感到惴惴不安。尹朵儿变得越来越敏感,她对于婉婷的怀疑愈发的重,这源于她时常看到陈朝阳主动找于婉婷说话,他们在操场、在食堂、在课间操结束的时候拥挤的人潮里……像是一个怀疑老公会外遇的小妇人,她紧张、焦虑、惶惶不安,甚至神经兮兮。然而,面对这一切,她只得压抑着,她不敢对他有任何的不满,她害怕失去他,她害怕任何一件小事情都将成为他放手离开的借口。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虽说“爱是长久的忍耐”,但麻木的忍让从来不是爱情需要履行的义务。尹朵儿想破这一点,她觉得自己有权力为此而争取些什么,她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会疯掉。那几天,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于婉婷耳边哼唱: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她试图提醒于婉婷。但是毫无效果,她还是偶尔会看到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
毕竟只是怀疑,而且无凭无据。但是尹朵儿总是感到心里没底。终于,她作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