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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清河少年

光和五年,一骑快马裹挟着尘烟,飞驰着从冀州奔赴洛阳,在一片平静的夜色中,缓缓拨动了时代的齿轮。

洛阳,大将军府,一个赤膊壮汉将手臂长的杀猪刀在石头上磨了又磨,时不时地打量一下在砧板上捆得结结实实的肉猪,心中思量着该在哪里下刀。

一名身着重铠的侍卫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手中紧握着一块黄绸子,“将军,冀州急报,有人意欲谋反,现……”

但他刚张口就被壮汉挥手打住。

“不要打扰我杀猪。”壮汉冷冷地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右手猛的一刺,杀猪刀瞬间没进了白花花的猪肉里。他旋即将刀一划,一直割到猪的动脉才拔出,那头猪仅仅惨叫了一声便哑了火,抽搐几下就只剩下鲜血喷薄还显出几分生命的味道。

壮汉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手法还是生疏了,可惜,可惜。”

他转过身,用沾满血的手拿过侍卫手中的黄绸子,小心地在杀猪刀上轻轻拂拭,像守着一个宝贝似的把它装进金质玉饰的木匣中,然后一脸嫌弃的丢掉了沾满血的黄绸子。

“有匪就剿,有贼就杀,反正这天下从来就不缺人。”壮汉说着伸了一个懒腰道:“给我草诏,把涉嫌叛逆的人全部抓捕斩杀,命零冀州刺史全面排查,不许放走一个。”说完他伸了一个懒腰,铜铃大的眼珠猛地一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写完了先给我妹夫——不——皇帝陛下看看,明天早朝再发出去。”

“明白。”侍卫说完,放缓脚步,抱着双拳一点点地退出了院子。

那时,大将军何进还不知道他随手丢掉的黄绸子上记载了怎样的惊天秘密,亦不知道那将引发未来数十年的动荡,将造就多少英雄豪杰。

那是一块足以引爆时代的黄绸子。

清河国,甘陵城谭家。

冬季的寒雪未消,诺大的庭院里已经隐隐有了春色,浅草红灯映得人声鼎沸,一片欢声笑语。

那是春节之后的第三天,谭家大宴清河氏族,以庆祝去年大丰收。

空气中弥散的酒肉香气,从白日一直燃到次日清晨的红烛,数以百计的梨木桌案,奔走不停地下人,一切的一切都处于紧张忙碌之中。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没有人在乎谁的酒杯翻撒,染了谁的血色罗裙,淡淡温存蒸腾在大环境的喧闹中,笙箫不止,人流不歇。寒风扫过,浪花洗刷过一般的天空澄澈的没有一次云彩,唯有乌鸦偶尔鸣叫,挑拨着所有人有些松懈的神经。

在清河,谭家虽不是最大的氏族,但跟崔氏这样的大氏族比也只是祖上没出过什么高官而已,论起排场,绝对是清河第一的。

在庭院的最中心是一座两层楼阁,楼阁上三人环坐桌前,看着一派歌舞升平景象,别有用心的谈着无聊的话题。他们中坐在最中间的是谭家家主,左边苍老一点的是清河相,右边肥头大耳的是皇亲刘公,无疑都是清河国翻云覆雨的大人物。

在楼阁一角,一个少年庸懒的睁开眼,长长的睫毛洗刷过视野,沉静如水的淡蓝色眸子缓缓扫过众人,再不耐烦的撇撇嘴,裹了裹身上的棕黄色狐裘,撑着有些麻木的双腿站了起来。他由衷的讨厌着院子里的所有人,那个满脸堆笑,锐意尽失的父亲,那个老奸巨猾,每年从他家要走十几万铜子的清河相,那个只是仗着皇亲身份不学无数的米虫刘公,他彻彻底底的讨厌。

他讨厌那种伪善的融洽,令人作呕的欢愉,亦讨厌父亲那花钱买平安的低廉梦想。

所谓氏族,用尽心力为晚辈买下官爵,再靠这些官员上下打点以壮大己身,让氏族变成世家,久而久之,官越来越多,官位也越来越大,就成了门阀。少年对自己的才华很有信心,即使没有家族为他买官,他也能在十年间跻身高位,拜将封侯。当然,这在沆瀣一气的官场中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只是眼下少年深信不疑,并且以此为由憎恨着整个世界。

一种不耐烦的情绪充斥在他的心中,让他白皙粉嫩的小脸不经意的颤抖,薄红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最终,他受不了这份聒噪,将筷子一丢,起身离开。

“羽少爷,老爷说不许……”侍女刚要劝阻,却在对上那对深邃的眼睛的一刻把话咽了下去。

少年淡淡的白了她一眼,甩了甩衣袖,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沿着院墙小心翼翼的避开人群,穿过花园,最后如释重负地溜走。

少年信步走在甘陵城的街道上,两个侍女四个家仆在他身后三五步的距离上缓缓的跟着,他们深知这位年仅十岁的羽少爷的别扭脾气,毕竟府上可是流传着“宁抗家主命,不违少爷言。”这样的话。

甘陵城的街道跟谭府恰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氛,地上覆着一层薄雪,踩在上面会发出细微的摩挲声,少年微皱眉头,心中抱怨为什么没人打扫。正月里面,各家各户象征性的挂起一个红灯笼,勉强为春天多加一丝生气。城中还称得上热闹的地方,除了几大氏族的流水宴会,也就只剩下几个牛鼻子老道的道场了。

有病不医,反而去求神拜佛,妄想靠符水治病,那种愚者,少年根本没有心情去看。

本来抱着寻一份清静的心情出来,却只找到一份寂静,这让少年很不爽,他不经意的扫视一眼,赫然看到郡府门上的“甲子”二字。

“甲子年么?天干地支,六十年的开始”他冷笑一下,照这个气氛下去,看来这六十年不会有什么好光景了。眼前的景象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病了,蔓延到全天下的病,少年固执的不想染病,有时却也只能无奈地徘徊期中。

天色已晚,月亮升到半空中,城中的石道上蒙上一层惨白的光华,月光与冷雪揉在了一起,白茫茫的一片让人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幻。在这片惨淡的光芒里,似乎一切都是纯白色的,不再有阴暗的角落,不会有凶神恶煞鬼魅般的突然出现,但充斥着白色的视野又像一张张天神冷笑的脸,直入人心的恐惧让人对他们喜欢不起来。

神不怜人,那么人也不必敬神,在这个畸形的世界里,神不过是另一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鬼魅罢了。

忽然,他的眼睛被某个不和谐的东西刺痛了,那是一个黄的发灰的身影,蜷缩成一团伏在墙角,如果不仔细看,绝对会认为那是一块石头,亦或者只是柳树下一捧积了许久的黄土。若不是冬天的白雪让他破烂衣服之下那裸露的古铜色皮肤分外明显,他绝对会完美的融合进环境中。

狐裘少年有些好奇地走上去,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伏在地上的破衣少年微微抬起头,目光凶狠的瞪着他。

“他的眼睛不像人。”这是狐裘少年唯一的想法,破衣少年的目光像是一只守护自己领地的狼,竭力的排斥着一切有可能成为危险的人。狐裘少年没有见过狼,但那种感觉他在许多官商眼中看到过,却从未有人能像破衣少年这般纯粹狠辣,仅仅一眼便让他心存畏惧,不敢再靠近一步。

见狐裘少年没有前进,破衣少年再度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地面,时光仿佛凝结,雪花静静的飘落,柔和地吸收掉所有的声响。

那种等待的时光,真的很漫长。

忽然,静寂的世界中发出沉闷的一声,狐裘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破衣少年已经将一只肥硕的老鼠提在手中。老鼠的头部已经严重的变形,除了四肢还回光返照的颤抖,再也看不出一丝生命的气息,刚才破衣少年稳而准的一击几乎完成在转瞬之间,在老鼠从洞中探出头的一刻精当地砸在它的头部上,节奏把握得让狐裘少年大吃一惊。

抓住了老鼠,破衣少年咧嘴一笑,左手在脸上一抹,将脸上的雪和土抹到一边,将死老鼠抛进了背后的木筐里,随后背起和他差不多高的木筐,起身要走。

狐裘少年快步跟了上去,却又停下脚步,小心地维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是好奇与鄙夷之间的那个微妙的宽度,短短数步,却是世家与平民两个阶层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当然,因为一只老鼠而被无视的现实激起的自尊心占了更上风的位置。

“你,刚才在干嘛?”狐裘少年问道。

破衣少年理都没理他,好像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的信步离开。

狐裘少年彻底被激怒了,从小到大,他从未被这般无视过。只见他摆了摆手,几名家仆立刻心领神会,冲上去三下两下把破衣少年按倒在地上。

“你们干嘛!”破衣少年吼叫道,但十岁大的孩子毕竟敌不过四个成年人,三拳两脚之下木筐中的东西散落一地,他也被死死按住,只能微微地抬起头。

狐裘少年扫了一眼零落一地的东西,心中顿时翻涌起一阵恶寒,那真是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除了刚才的老鼠,还有几根野菜,巴掌大的柳树皮,不知从哪里淘来的烂菜根,还有一块白中带黄,像是浸了冰雪的抹布一样的东西。

“这都是些什么?”狐裘少年用脚尖点了点“抹布”,蹲到破衣少年身前,狐疑的看着他。

站在一旁的侍女接过话来,“羽少爷,这叫盐布,是用来煮菜……”

狐裘少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噤声,这小少爷的脾气真是可怕,可怕道在他不愿意的时候说话做事,错了是错,对了也是错。

所谓盐布,就是用盐水浸泡过,再晒干的布,做饭是放在锅里滚一下,就当是向锅里加盐了。盐布制作简单,工艺粗糙,向来只有穷的掉渣的平民老百姓用,而豪门大族只**盐,不屑于使用盐布,所以狐裘少年从未见过这东西。

俗话说,草根树皮观音土,混上盐布一锅汤,那种日子狐裘少年没经历过,自然也没办法将眼前的东西跟吃的联系起来。

“你就吃这个?”

破衣少年听了如此无脑的问题,不禁破口大骂起来:“废话,不吃这个吃什么?去年闹蝗灾,南郊的人都跑光了,没人卖粮,不吃这些吃什么?难不成吃两脚羊?”

狐裘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家中疯狂庆祝的丰收到了破衣少年嘴里就变成了灾年,也不懂什么是两脚羊,但眼前的这个破衣少年的傲骨却是他在其他平民中不曾见到过的,而那些稀奇古怪的生名词更是深深吸引了他。

“给我讲个故事,我就让你吃顿好的。”狐裘少年让仆人放开了破衣少年,认真的说。

“管饱?”

狐裘少年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谭府为三百人准备的宴会,难道喂不饱你?”

“好,我跟你去。”破衣少年说完拾起散落一地的“食材”。他的理念是:即便吃饱了,也要留下存粮,因为在这世道里,你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塞进嘴里的是米还是土,亦或者只是一阵塞北吹来的寒风。

破衣少年边拣边说:“你是谭家的人,他们叫你羽少爷,所以你叫谭羽对吧。”

“算你说对了”狐裘少年点点头,反问道:“你呢?”

“我叫白九,白家老九,二哥说我长得俊朗,也可以叫白俊。”

许多年后,白九和羽少爷这两个名字都被人们遗忘,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足以左右天下的名号——白帝白俊,青帝谭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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