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白俊终于到达了谭家堡,一进寨门便看到了望夫石一样的刘嫣,和在她身后谪仙般挺立着的崔琰。
不速之客,他心中想着,但想归想,他也只得下马走上前,恭恭敬敬的一拜。
“拜见刘嫣……不,代甘陵王殿下及崔使君。”他说着,内心中强忍着恶心感。
“谭羽呢?我要见他。”刘嫣急切的说道,明显的有些等不及。
“少爷在甘陵城,额,不,是清阳城处理事务,还需个十几日才能回来。”
“贱民,我现在就要见他!”刘嫣喊着,右手扬起差一点就要落下,幸好崔琰及时握住,小心地摇了摇头。
白俊看着刘嫣那气的有些发酸的脸,心中暗骂谭羽为啥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个苦差事。他倒是在城里吃喝玩乐过的好不自在,未婚妻啦,政敌啦全都要自己来对付,凭啥啊!
“殿下如果真的等不及,亲自去一趟清阳城不就好了,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想拴住自己的未婚夫,隔着七十里可不行啊。”
白俊嬉皮笑脸地说,语气中充满了戏谑,他知道,黄巾军最近一直在骚扰着甘陵一带,尤其是这短短七十里路,崔琰绝对不会把刘嫣放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我……”刘嫣哑了火,转头对着崔琰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崔琰干咳了两声,毕恭毕敬地说:“君子凡三请而见礼,既然谭公子觉得我们诚意不够,明日再来便是。”说完,他拉了拉刘嫣的袖子“殿下,今日谭公子不会来了,请殿下先行用膳,保重身体。”
刘嫣挣扎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白俊则如获大赦似的转身便走,跟崔琰这种人说话最没意思,一句话一个词都要说的纹丝不差,麻烦得要命。
车队一到,谭家堡内就开始忙着做饭,炊烟阵阵饭香馋人,没过多久几十个汉子就围在了几口大锅前敲着碗等待了。
饭食很简单,每人两碗粟米粥,一张巴掌大的黄面饼子,再配上一锅杂菜汤,大家伸筷子随便夹。男人们互相开着玩笑,聊着没边没际的话,时不时的笑作一团,这样的一顿饭纵然简单,却吃得轻松快活。
白俊和少年骑手们围坐在一锅菜汤前,气氛并没有别处那般热火朝天,倒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因为在他们中间莫名多出了一个女娃娃。
代甘陵王,刘嫣。
刘嫣也是来吃饭的,但是对这这样一顿饭,她除了皱眉头什么都不做,时不时的像瞪仇人似的瞪着装傻充愣的白俊,活生生的把饭局弄出了尴尬气氛。
崔琰一面暗悔着为何没有带足够的点心,一面旁敲侧击的打着圆场。
“白少侠,你是少年英雄,难道不应该吃点更配得上身份的东西么?”
崔琰说道,言外之意你的这些破烂放到这根本是侮辱了我们的身份。
白俊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说:“啊,我每天都吃这个,赶路时候还吃不上呢,再说了,就是我家少爷来了,也得跟着兄弟们吃大锅饭。”
白俊边说边观察者崔琰和刘嫣,刘嫣的不爽已经写在脸上了,随时都会爆发的感觉,但是崔琰依旧平和温润,没有一丝愤怒之意。
谭羽说崔琰不可小视,果不其然,但是白俊并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
“欧,你看我这脑子,我忘了,我们这些泥腿子哪能跟崔大公子比?人家身娇肉贵的吃不惯这些东西,照顾不周还望崔公子多担待着,毕竟大锅饭做不出崔家小灶的味道来。”
崔琰眼神中微妙的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就被温润如水的目光掩盖下去,让人以为刚才仅仅是错觉。
只见他缓缓拿起碗筷,默默地盛了一碗粥,又从锅里捞了几根杂菜,随后面不改色的,像吃着山珍海味一样优雅地吃了下去。
他的动作轻柔缓慢,行云流水,身子标准的跪坐着,后背挺得笔直,少年们都看呆了,他们从未想过吃饭,原来也可以这么好看。
一碗吃尽,崔琰放下碗筷,双手抱拳说道:“多谢白少侠款待。”
或许崔琰对于白俊来说算不上好人,但是白俊不得不承认,崔琰是君子,气度也好,风度也好,纯粹的真君子。
“九子,不好了。”一个骑手纵马飞奔,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白俊身边,他是哨骑,负责巡视周遭,侦察敌情。
“怎么了?”白俊放下手中的碗筷,警觉地拿起手边的折枪。
“黄巾军,黄巾军来了,好几千,一大片,全是,全是黄巾!”骑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白俊没有多话,三步并作两步的登上瞭望塔,探着身子望向南方,太阳的光芒下,远处的小山坡上像是翻涌起了金色的海浪,漫过山坡,瞒过田野。
你可曾见过春风吹过,漫山的蒲公英盛开着金黄色花瓣的时候,那种不知何时就注定化为一片惨淡的白色尸骸的景象?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千万人的声音响彻天地,大锅里的水随着声音震起圈圈涟漪,乾坤都在与这些人共鸣。
“蛾贼,真是不容小觑。”白俊暗暗说道,不敢怠慢的对着堡中的人喊道:“铺盖卷都打好了么?全员准备撤离。”
堡内大概有一千人,男女老少闻言全都走进自己的物资,把早早备好的铺盖卷一背,毫不犹豫的向着北面跑去。
“义兵随我殿后!”他说完跳下瞭望台,吹了一声响亮的马哨,换来自己的战马。
崔琰见状,一把拉住白俊,他思索了一下措辞,最终说道。
“白少侠,你们就这么一走了之?”
“不走还怎么样?在这死扛?”白俊像是回答白痴问题一样。
崔琰急了,真急了,谭家堡是一个纽带,没有这里,甘陵三大据点(清阳城,张氏,崔氏)就会彻底被阻隔开来,其中紧要,谭羽不可能不知道。
况且,比起清阳城,这里才是谭羽真正的根基,能就这么丢了?
崔琰的脑子有些跟不上,只是本能的告诉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崔大少爷别碍事,这兵荒马乱的,万一伤到了代甘陵王殿下,你担待得起么?”
白俊一句话,堵得崔琰哑口无言。
没有办法,甘陵国不能没有王,否则凝聚各方势力纯属妄谈,尽管不想,他还是不得不以刘嫣的安全为重。
“殿下,”他拉起刘嫣的手“这里不安全,我们走吧。”
刘嫣还有一丝犹豫,但对上崔琰那不容质疑的目光,只能一咬牙,对着白俊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跟着崔琰走向崔氏的马队。
白俊就那样目送着崔氏那三辆兵车,五十余骑的马队离开,他是真的羡慕,五十骑,真的是一支他只能想象的部队。
崔氏号称甘陵国第一世族,名不虚传。
“九子,都准备好了。”一名骑手走上来对他说,“人也都离开了,这个距离,黄巾军不会追了。”
“很好,我们也准备撤退。”白俊冷静的说“告诉地道里的兄弟,小心着点,别把自己也给埋了。”
“放心,那几个属耗子的,命大得很。”骑手拍拍胸脯说。
“那就好。”白俊眯起眼睛,看向黄巾军的方向,心中回想着谭羽的话。
“你知道黄巾军为什么叫蛾贼么?因为他们喜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