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人在丛林中打探,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众人再也经不住她的劝说,纷纷改道,往相邻行省打探消息。
她说的不无道理。
再前行,她只带着秦才,往边境更深处走去。
一路上,遇到许多山寨,穿过许多村镇,走过许多高山,趟过许多河流。
秦才手握砍刀砍着沿途荆棘,问:“夫人果真跟着蒋伍长学过丛林生活吗?”
她挑眉:“不曾。”
秦才一愣,笑起来:“王爷……会在前方吧。”
谁知道呢?
就这么一路走,遇到村镇便借宿歇息。
许多村镇根本不用银子,都是易物交换。
他们沿途狩猎,寻觅珍贵药材,与人置换。
过得倒也还好。
只是蛇虫鼠蚁太多,用了从当地人那里换来的药粉,总算保得了性命。
这一日,二人行到一处村寨,见寨子辽阔,方圆不下二里,决定进寨打探些消息。
到了寨门口,只说是采药人,并不引人怀疑。
村民接纳了他们,放任他们进入。
甚至还将他们二人,引入了自家的竹楼里歇息。
天色尚早,远望寨子外头,有滚滚江水,不知通往哪里。
那江水清澈翠绿,闪烁着莹莹波光。
宽阔的水域那头,是连绵起伏的青山,不知几千里也。
萋萋和秦才在边境穿梭了这么许久,对当地人的土话基本熟悉,大概能听了明白。
二人给了家主些米面、银子,安心地住了下来。
晚饭是一种像红薯一样的块茎物,吃起来没什么味道。
说实话不好吃。
但这样的饭菜却是这家人最好的主食,若不是因为他们远来是客,又付了饭钱,恐怕还吃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萋萋默默吃着。
家主人和秦才淡淡的攀谈。
其他成员都默默地坐在火堆旁,并不言语。
谈着谈着,家主人忽然笑起来,眉开眼笑地说着好事。
大意是,这么一年多来,来他这里借宿的外地人挺多。
都是上山采药的。
不过,很多人被蛇虫咬伤,连治蛇毒的草药也不认得,根本不像是采药之人。
不过,人家给他银子,又给他米面什么的,他也不好意思戳穿他们。
但都不愿意让这些身份可疑之人住太久,总会天明就赶人离开。
他看萋萋和秦才十分沉稳,随身带的草药都是极品,一见就是真的采药人。
他也认得些草药,对能够采药并出山卖药的人很敬佩。
希望萋萋和秦才能经常路过这里,常住这里。
这本是拉近彼此关系的客气话。
有几分假也有几分真意。
萋萋却听出了其他的味道。
她问:“一年多来,很多人来这里采药吗?”
家主人道:“是的哇,都是克鹅山的。”
他很认真的指着窗户外那片黑黢黢的山脉:“就是那头哇,他们克那里都是走这里过的哇……”
她抬起头,望着那形似一只巨鹅的山脉,目光闪烁。
过了良久,才状似无意道:“那鹅山上果真有那么多极品草药,引来这么多采药人?”
家主人摇头不信:“我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哪里有草药,哪里有蟒蛇都是晓得的。鹅山上毒蛇猛兽多得很,永远不会有好草药。好草药都是有灵性的哇,不可能长在那种地方的哇!”
他下了结论。
她点点头。
那么鹅山究竟有什么呢?
究竟有什么,一年多来,引来这么多人?
她点点头,低头吃着手里的食物。
秦才道:“这些人从鹅山采到草药,还会从你这里回去吗?”
这句话问到了点上。
家主人摇头,又点头:“来了好几拨人,有时候十几二十个,有时候三五个,很少从这回去的,都是克了鹅山就没影子了。”
如此,萋萋对鹅山愈发怀疑。
她与秦才对视一眼,很容易从后者的眼中看出跟她一样的意思。
她不再多问,闷声吃饭。
这一夜,他们歇在小阁楼里。
因为伪装成兄妹,所以并没引得他人怀疑。
天没亮,他们起身,匆匆出门。
好客的家主人正等在门口,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我就晓得你们要走。来采药的人,都是清早八早就要走的。来,给你们带些蛇药。鹅山上,有一种金钱银灰蟒,是剧毒,咬了人就要死的。”
他手中拿着一包药粉,递给萋萋:“那些假的采药人,我都不给他们蛇药的。你是好人,我给你。我活了五十八岁,虽然没看过好多外头人,但是我一眼看你,就晓得你不是坏人。”
她真不知道,原来这山寨农夫还会相面。
不过,听了还是很感动。
她将蛇药收下,小心翼翼保存,又从身上掏出银子,递过去。
家主人摆手推辞:“我们一家人,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困龙塆的,用不上好多银子。”
萋萋看着他,见他肤色黝黑,脸部沟壑纵横,沧桑羸弱。
实在不像是个五十八岁的老人。
倒像是个七十岁的老者。
她微微一笑:“多谢你,老伯。”
作别家主人,二人没再打探消息,径直往鹅山去。
直觉告诉她,鹅山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或许,就关于潇阳王。
她将专治金钱银灰蟒的蛇药分给秦才一半,认真道:“保命要紧。”
那老伯应该不会害人。
二人这一次走的飞快。
到了大江边上,却傻眼了。
如此宽阔的地界,插翅膀也难飞越过去。
除非有桥,或者是船。
仰头四顾,并无船只,也无行人。
如此天险,难以逾越。
萋萋紧蹙着眉:“那些人如何过去鹅山?”
这些人有来无回,至少也到了鹅山地界。
他们难道还能被大江阻拦住。
她不死心,领着秦才沿江奔走,试图寻找路径。
找了一天,没找到。
二人又饿又累,只好选了僻静处生火造饭。
冬日的边境虽然不冷,夜里也是有寒气的。
江边有鹅卵石,干净又通坦,若是野兽袭击他们,很远就能看到。
如此,夜幕降临时,二人便靠着篝火,就近睡觉。
睡到半夜,隐隐约约听得窸窸窣窣之声。
萋萋睁开眼,目光却冷得如冰。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条水桶粗的大蟒蛇游近了篝火,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月色不算清晰,所幸篝火还有些火苗。
那蟒蛇可能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情况,不敢靠近。
借着火光,萋萋能看清它完整的样子。
这是一条七八米长的大蟒,浑身银灰色,泛着阵阵寒芒。身上遍布着金色的铜钱状花纹,看上去竟有几分奇异的美感。
金银交替,像是宫廷里专司制造的金绞银。
很有点华丽气息。
她愣了愣,盯着蟒蛇直勾勾地绿豆眼,忽然灵机一动。
临走时,老伯给了她一包蛇药,专门治这种蟒蛇,却不知管用不管用。
若是一击不中,她很可能被这巨大的家伙绞杀。
可若是一击得逞,当下便免除了这危险。
蟒蛇浑身油光水滑,这皮囊实在是个难得的好物件。
她心思胡乱动着,却不料夜色中,又有许多金钱银灰蟒游了过来。
大大小小都有,唯独一直盯着她看的那一条最巨大。
可能是蟒蛇的王。
她惊愕了。
冷汗从她的脊背流向她的腰部。
但她不敢做声,也不敢转动脑袋,生怕一个不注意,蟒蛇就对她发起攻击。
秦才醒了过来,与她背对着,看鹅卵石上成群结队的金钱银灰蟒,傻眼了。
他胆子大,开口:“夫人,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眼瞧着越聚越多的金钱银灰蟒,她目光一闪,狠狠蹙起眉,倏地摸出了手中的药粉包。
然而,蟒蛇却动了。
它忽得蹿向她。
速度比闪电还快。
径直去咬她的脑袋。
蟒蛇巨大,张开的大口,不说吞下一个萋萋,就是吞下一间房子也不是不可。
只一眨眼,萋萋的半边身子就进了蟒蛇口中。
电光石火,它要咬合,她要逃生。
一旦它合上嘴巴,她的半边身子就别再想拔出来。
蟒蛇王动起来,其余小个子蟒蛇也跟着发起了攻击。
没想到这些东西竟是协同作战,而非单打独斗。
秦才自顾不暇,无力解救萋萋。
她目光如炬,瞪着金钱银灰蟒血红的大口,倏地蹿进了它的口中。
反其道而行之,别说人,就是动物也会晃神片刻。
蟒蛇晃了晃,不知道这是何意。
它原本是要打算撕扯一番,再吞下美味,谁知道一张口,猎物自己跑进了嘴里。
秦才大惊:“夫人……”冷不丁,却被一条蟒蛇咬住了手臂。
萋萋只来得及看一眼,就眼前一黑。
视线黑暗前,终于喊出:“蛇药……”
她自己,也飞快撕开药包,洒出了蛇粉。
“嘶……嘶……嘶嘶嘶……”
顷刻间,蟒蛇恶臭的口腔中,便传出焦糊的味道。
像是什么东西被猛油焦灼,瞬间溃烂一大片。
一大片一大片的蛇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蟒蛇再也顾不得吃她。
哇啦张开了蛇口。
它想要将她吐出来。
这东西竟然成精了。
知道吞下了她,便开始溃烂烧灼,登时将她倒吐出去。
她趁势一个翻滚,倏地逃出丈远,站在蛇群中。
鹅卵石上的蟒蛇也在挣扎。
许许多多未曾接触到蛇粉的家伙,百米冲刺一般逃离,像是见到了最大的天敌。
如此剧毒的家伙,如此大身量的家伙,在这丛林中何曾会有天敌。
而这蛇粉就是天敌。
原来,秦才也跟她一样,洒出了蛇粉。
蟒蛇王翻滚着,身上越烂越快,渐渐奄奄一息。
连它都奄奄一息了,篝火旁其他蟒蛇,更是死伤无数。
蛇粉的威力,实在震撼人心。
萋萋摸一把冷汗,整个人疲惫不堪,却强打起精神,笑起来:“咱们能过江了。”
秦才不知道她的意思。
她却走到蟒蛇王跟前,指着蛇皮道:“你来看。”
秦才走过去,顺着她的手指去看蛇皮。
正看到腐烂的蛇肉刚好触及蛇皮,便停止了焦灼。
像是被什么东西精确控制一般。
蛇皮油亮鲜艳,不曾损伤,材质极好。
他蹲下来,学着萋萋的样子伸出手,摸了摸,惊讶道:“果然。”
果然是好材料,正好制造浮水的小船。
有了这避水的船,要去鹅山,弹指之间。
二人不敢再睡,怕金钱银灰蟒去而复返。
当即照着火把,开始伐木捆扎小船。
因为船底和船舷是现成的,就用金钱银灰蟒的皮,其他地方固定结实,便十分耐用。
一直干到天明,小船做成了。
萋萋抬起头,望着鱼肚白的天边,再看看隐没在云雾中的山脉,微微一笑。
鹅山,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