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昭仪听了这话可是慌了,总是信了伏案,苦笑道:“怎会?淑妃是自己人,谁得宠都是一样的。”
“这倒不像你,可是懂事了些。”嫣儿笑着。
杜昭仪惊魂未定,生怕嫣儿灭了她,便匆匆回了薰风殿,如坐针毡的她在殿内踱来踱去,心乱如麻:伏案可是把我有孕之事告诉了贵妃?应该还没有。不行,伏案终究是外人!总是信不得!扳倒贵妃岂是我能做到?若是败了,我与我的孩子都要身首异处了……不行不行不行!现如今只能赌一把!现如今只能倚仗伏案了!再等等!再等等!等我的孩子生下来,我再行动吧!孩子!我不会受制于人太久的!除了贵妃就除掉伏案!
杜昭仪总爱做些白日梦。只是天不遂人愿。
“听说裕郎君被封为德王了。”苏美人笑着说:“那么我们小彩鸟封王的日子也快了。”
“是呀!小彩鸟可比裕郎君聪慧多了。”韦德妃笑着说:“直接封为太子就好了。”
“宫里的孩子太聪明反会招人嫌。”寻冬苦笑道:“还是笨点好。你说是不是,小彩鸟?”
在寻冬怀中的小彩鸟笑着说:“笨!笨!”晔早早地封裕为德王,一是为了感谢如梦为晔带来解忧灵药,二是为了扶正朝野经河东西川失利后略显颓唐之势,三是为了乞求上苍保佑德泽大唐。
可是天会遂人愿吗?
七月流火,鸣鵙在野吃瓜,正是好时节。李克用大刀挥舞,以破竹之势夺下云州,吐谷浑军阀赫连铎仓皇出逃。
八月萑苇,载绩在宇剥枣,亦是好时节。可丰收的不是晔,而是狡猾的王建,成都易主,整个西川便都是王建的了。
仍然年轻的晔并没有就这样放弃,他坚信,只要他忍,总能耗过那些老不死的田舍妇!
如梦看着小木犀在院内玩耍,摇着桂花树,千千万万的小木犀落了下来。
“穗娘。”如梦笑着说:“快扶着他点。”
“裕郎君生龙活虎的。”子衿笑着说:“将来必能雄霸天下。”
“听说前朝传来了王建攻下西川的消息。”如梦苦笑道:“百姓也得以安宁了。”
陈尚宫笑着端上一壶剑南烧春配上一碟桂花饼,“娘子心系故土,菩萨心肠,先饮些家乡水酒吧!”
“听说韦昭度被罢为东都留守?”如梦笑着问。
“是。”陈尚宫笑着。
“好生照顾着吧,总会有用的……你们也不必拘礼了。”如梦笑着说:“我们一块吃些吧!”
“娘子可使不得。”陈尚宫笑着说:“又不是过年过节,没名没分吃了罪过。”
“陈尚宫若想要个名分。”如梦笑着说:“就为了庆祝小木犀获封德王喝杯薄酒吧!”
如此,陈尚宫便坐了下来,赏着桂花,喝着烧春,谈着世事。
“陈尚宫与子衿可是有缘,或是乡党?”如梦笑着说。
“此话怎解?”陈尚宫狐疑。
“陈尚宫有所不知,子衿本姓陈。”子衿笑着说:“只是不知尚宫可出身梓州?”
“老身扎根长安,与子衿相距甚远呀!”陈尚宫笑着说。
“陈尚宫亲友还在?”如梦笑着问了句。
“在这四方城墙里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怕是举目无亲戚,未知托身之所了。”陈尚宫苦笑道。
“不如陈尚宫收子衿为养女如何?”如梦笑着说:“这样日后也有个依靠。”
陈尚宫一听,笑了笑,“如此甚好,不知子衿心意如何?”
“子衿自然乐意。”子衿笑着说。
“如此,老奴也有人养老送终了……”
九月肃霜,授衣叔苴筑场圃,该为大雪将至准备些什么了。
“杜昭仪你在我这启华殿开起了尚功局不可?”嫣儿拿起一件精致的冬衣笑着说:“瞧瞧这手艺。这是袍,还是袄子?”
“昭仪为何不去尚功局领两件来?何必点着灯费眼睛?”泼墨笑着说:“娘子呀!这是件袄子呀!”
“我也想为自己的孩子做些什么。”杜昭仪笑着说。
“泼墨你这田舍妇!只是给小儿穿看不出什么名堂。”嫣儿辩解道。
这时伏案拿着两件袄子走了进来“娘子,尚功局新制了两件袄子,一件为赭黄罗上银泥袄子,一件为云鹤金银泥披袄子。娘子可要留哪件?”
杜昭仪笑着说:“尚功局的好东西自然都是姐姐的,怎么还要有所舍取?”
“昭仪在启华殿呆久了,也算是亲近了。”嫣儿笑着说:“这件云鹤金银泥披袄子便赐给杜昭仪了。”
“是。”伏案笑着交给坠兰。
“这怎么使得?”杜昭仪苦笑道:“我只是小小昭仪,怎敢收姐姐如此大礼?”
“昭仪你便收下吧!”泼墨笑着说:“我家娘子送出去的礼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是。”杜昭仪摸着坠兰手上的云鹤金银泥披袄子,笑着说:“多谢姐姐。”
“娘子,听着前朝消息,大人将那黔南节度使王瑰给杀害了。”伏案笑着说。
“那不是至尊的舅舅吗?”杜昭仪插了句。
“是呀。”嫣儿苦笑道:“阿爷的本事越来越大了。”
“昭仪算是识趣的!若是跟了旁人,下场便如王瑰一般无二。”泼墨笑着,这话可让杜昭仪吓坏了。
“妹妹对姐姐绝无二心呀!”杜昭仪忙忙行礼。
“好了,别吓唬昭仪了。”嫣儿笑着说:“李顺节那边可都打点好了?”
“是。”伏案笑着。
杜昭仪听得一清二楚,伏案早就告诉了她,李顺节为了恩宠将杨复恭做的勾当全部吐了出来,已有人证,那两本账本又是物证。现在就等李顺节奔走牵线后将宿卫军大大小小将士全部收于至尊囊中,架空那个高高在上的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左神策军中尉杨复恭!但她唯一被蒙在鼓里的是,嫣儿是真心对她好呀!并无加害之意呀!
安仁殿的灯火通明,也是在裁锦制冬衣。
“杨复恭暗杀王瑰让至尊龙颜震怒,至尊下令以杨复恭为凤翔监军。“守一笑着说:“最后杨复恭称病致仕,横跨前朝后宫的一座大山就要倒了!”
“至尊韬光养晦便是等今日。”苏美人笑着说:“至尊总算要成为真正的至尊了。”
“可是,为什么一切显得那么顺利?”寻冬笑着说:“杨复恭却像只病恹恹的老虎?”
“至尊是真龙天子,自然有神灵襄助。”守一笑着说:“守一不能出来太久,便先告退了。”
“好。你退下吧!”苏美人笑了笑,“神灵啊神灵,便保佑至尊一路走到底吧!”
神灵,究竟会是谁呢?
九九重阳,踏秋之后,赏菊夜宴。
嫣儿穿上那件赭黄罗上银泥袄子着实灼人眼球,庄严肃穆,又贵气十足,款款步入甘露殿。
“贵妃娘子万福。”后宫嫔妃亲贵大臣都纷纷行礼问安。
“你可来迟了!”晔说这话中气十足,有种媳妇终于熬成婆的味道。
“我从未迟到,是你们来早了。”
这个时候,嫣儿还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是助晔扳倒养父的大功臣、大恩人,还在这里俏皮说笑。
其实,她没想到,之前的种种辛苦,都为他人做嫁了。
酒宴过后,花糕米锦一盘盘的上来了。
“吃完这米锦,杨将军便安心养老吧!”晔笑着说:“今后有顺节在你便放心托付好了。”
杨复恭瞪了眼在那傻笑的李顺节,也没什么好说的,养了这条狗,反咬了主人,只能吞着米锦喝着闷酒。
宴后散去,杨复恭去了启华殿。
“阿爷,你来了。”嫣儿早早备好茶水在那端坐着,“嫣儿知道阿爷爱喝蒙山仙茶,便特意泡好等待阿爷。”
嫣儿拿起玉盏递给杨复恭,杨复恭接过茶水,稍稍品了些,苦笑道:“恰到好处。”
“阿爷可要说些别的?”嫣儿笑着放下玉盏。
“你穿这身袄子真漂亮。”杨复恭笑着说:“阿爷今后不在,就别穿这件袄子了。”
嫣儿看着面前这位垂垂老者,沧桑的眼袋装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但是,唯一入得了他的眼的又能被看清的便是嫣儿。
“阿爷就不打算问我些什么?”嫣儿苦笑道。
“有什么好问的?一切都心中有数。”杨复恭饮着仙茶,说着世俗话,“嫣儿不是武则天,是爱至尊,爱大唐的好女子。”
嫣儿背叛了阿爷,出卖了阿爷。嫣儿本想听杨复恭一顿咒骂,没想到听到的是这些话。嫣儿诧异地看着他说:“阿爷!我离间了你与养子之间的关系,将你多年来残害忠良的阴事统统告诉了晔,难道你就不恨我吗?”
“天下父母,哪个会恨自己的孩子?而且你做的是对的。”杨复恭笑着说:“我坏事做尽,自有报应,我无怨无悔。你助晔扳倒大山,作为大唐子民,我骄傲欣慰。只不过没了我一个杨复恭,还会有千千万万的杨复恭出现在晔中兴大唐的路上。你与晔能有把握一路走到底吗?既然你将将一切都托付给了晔,那就好自珍重吧!”
杨复恭喝完这一盏茶笑着说:“此生这便是阿爷最后一次喝女儿泡的茶了。”
嫣儿静静的看着那个老人放下茶盏,佝偻的背影渐渐远去,略显心酸,略显悲哀。
“好好活着!”杨复恭笑着说:“若是没了晔,就为我好好活着!”
“我只是你的养女呀!”嫣儿看着人走茶凉,放声大哭起来。
什么是杨复恭?对至尊而言,怎一个恨字了得?对嫣儿而言,怎一个爱字了得?
二十五、大厦倾颓(下)
诀别了嫣儿,慈父形象便荡然无存,佞臣模样粉墨登场。
甘露殿,甘露伏案。
“恭贺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