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她才得知三浦将军十年前英勇牺牲,那年幼的他是如何度过那段残忍的日子的呢?一个人,很辛苦吧,思念的人远在天边,彼此之间再也拥抱不了,亦见不了面,即使他再坚强,也会在夜里偷偷哭泣吧?想到这里,她的心好似被刀片轻轻划过般,疼痛不已。她突然移到他身旁,温柔地拥住他,像一位慈母般。
正因为有过同样的经历,她更不敢轻易说些安慰的话。于一个深陷苦难之中的人而言,能说到他心坎里的人寥寥无几,一个拥抱则是最好的安慰,亦是最温柔的力量。
怀中的人愣了会,可能是深夜,人脆弱的情绪容易被释放,亦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他的头枕着她的臂弯,悲伤一涌而上,忍不住小声地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三浦信泽感到乏了,便随意躺在榻榻米上。小栗美砂脸上一片绯红,想是喝得八分醉,她俯身凑近他的脸,端详了一遍,又一遍。他下颌的胡渣没有处理干净,日益堆积的心绪无处释放,五官长得好看,却略显憔悴。她扶起他,摇摇晃晃地走进客房,两人一躺下便睡着了。
两人重燃旧情,可是没过多久,三浦信泽又要上战场,临走时,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允诺他若凯旋归来,就娶她回府,从此相爱渡过这一生。
他一走就是三年,佳人在水一方,日夜盼着他早日归来。短短三年,于小栗美砂而言,却好似已过了半生,亦正是这三年,她不仅成了掌柜的心腹,还爱上了汉诗。夜里她读到“莫道不消魂,席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三句,特意到镜前观察自己的脸色,发觉最后一句最符合自己,不由得心疼自己。
归来的当日,天皇在朝上赏赐三浦信泽一桩婚姻,且不由分说。他的心情一下跌入了谷底,无法抑制心中的肝火,便掉头就走。那一瞬间,他只想拉着小栗美砂私奔,抛弃荣华富贵,一同浪迹天涯。
冬日里出奇的冷,能延续至春日。小栗美砂屋内的温度不高,加上体质下降,便着凉了,常在夜里咳得无法入睡。管家请示大夫人,却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去,他只好取些廉价的黑石送到西寝殿。黑石一烧就会烟熏整间屋子,小栗美砂又只好走出去,站在屋外冻得瑟瑟发抖。
好在孩子平安出世,长得也健全。从此三浦府中热闹了许多,人人觉得男婴像极了少爷,尤其是那一双清澈的凤眼,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樱井佐知子听了下人的叙述,不屑地笑了笑,却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她理了理华服,欣然前往西寝殿。
她眉目和善,瞧了瞧妇人怀中的男婴,温婉巧笑道:“妹妹,你好生养着,乏了就让下人去做。哎呀,这孩子长得真像三浦君,胖乎乎的脸真是惹人怜爱!”
小栗美砂先是一愣,随之移除了嫌疑之心,但仍恭恭敬敬地说:“有劳夫人过来看望,妹妹也请夫人注意身体,如今昼夜温差大,可不要感冒了才好。”
樱井佐知子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又招手让奴婢端上一对银镯,小栗美砂起先推脱,夫人虽是一枚弱女子,但气势丝毫不减,她说妹妹若是不收下,便是看不起我了。小栗美砂不再推脱,便受了。
府中上下都在传两卫夫人终于和睦相处,三浦信泽从朝中归来,听到此消息很是高兴,又有些内疚。他之前和大夫人一直冷战,接二连三地上战场,已经许久无法顾及她。他走进东寝殿,微微松了一口气,笑道:“夫人,感谢你。”
她转身,脸上流露出欣喜之色,娇嗔道:“你我夫妻之间说什么谢字,倒是你已经许久没来我这儿过夜了!”
他从身后抱住她,脸贴脸说道:“明日我就要上战场了,家中大小事宜就交给你,劳你多费心,替我照顾她们母子!”
他说到母子二字时停顿了一下,她立即领意,笑着点头示意他不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