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风,吹遍了荒凉的京都城。边荒外的夕阳,渐渐隐没下去。一段凄美的晚霞,缓缓付上这片孤寂的岁月。谁还会记得,当年的车水马龙。而今眼前,只剩下一段曾经还在等。
来到皇宫内苑,纤云更是焦急万分。昨天晚上,就得知萧易寒入狱的消息。好不容易等了一晚,这才求着端木蓉一起进宫来。自然,这件事情是瞒着端木康的,不然又是一场误会。
不知为何,萧易寒会入狱。他不是应该,去找寻他的主子才是。忽然,纤云的脑海里回想着他的话语:“我会救出尺素的……”是了,她怎么会忘记,萧易寒定然是去找尺素的。
怎会如此莽撞冒失?本来端木康就已经对他很是厌恶,这会子更是惹是生非。纤云在原地踱着方步,不时地望着司刑房的方向。都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怎么还不见端木蓉。
“卑职见过康王妃!”一个侍卫见了她,拱手问安。同时还不忘介绍身后的那个男子:“安王爷,才刚从草原归来,这便拜见王爷!”安王爷,便是端木蓉的大哥——端木焜了。
在纤云的眼里看去,他是一个儒雅的男子。一身豆绿色便装,腰间佩戴着一只精致的翡翠。如果起初不是端木蓉说,他是大将军的话。纤云定会认为,这是一个文气的书生。
看他的样子,倒是与端木康完全不同。端木蓉说的没错,她的这个大哥果然有气质。纤云也便不慌不忙的行了礼,口里唤着“大哥”。毕竟她是他的弟妹,理应如此称呼。
“你就是康弟的妻子?”端木焜看着纤云,随口笑着,“果然与众不同。”在端木焜看来,端木康素来眼光极高,而且又很挑剔。能够被他看上的姑娘,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因为急着救出萧易寒,所以纤云也并未特意着装。只是简单的穿了件白狐皮小袄,出来的急了,也没有带上披风。随意的在脑后挽了发髻,并无金钗装点。倒是衬得纤云端庄大方。
只是她的眼神,此时流露出焦急之色。端木焜不觉左右看了看,转而笑着问道:“弟妹可是在等康弟?”听闻端木焜如此问,纤云连忙摇了摇头。却又忽然点了点头,她不想节外生枝。
假使这件事被端木焜知道,又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故事。倒不如不说的好,她摇头道:“康哥去往正阳殿,尚未回来。妾身便在这里等候……”她安抚了自己的心绪,以免让端木焜看出来。
然而心细如尘的端木焜,却早已是看在眼里。只是纤云没有说出口,端木焜就是想要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倘或是他们两口子之间,端木焜更是怕产生误会了。
一阵冷风吹来,冻得纤云瑟瑟发抖。她不觉抱紧了双臂,还打了一个喷嚏。端木焜见了,遂解下自己的灰鼠披风。然后递到纤云面前,说道:“先穿着,倘或冻出病来,康弟会心疼的。”
一件灰鼠披风,是端木焜的心意。尽管他与端木康同岁,却只比他大了两个月。到底比端木康会疼惜人,难怪端木蓉会喜欢他。也难怪,后来的端木康会吃他的醋。
“大哥回来也不说一声,”端木康从廊檐下经过,看到了这一幕。心里无名的怒火升起,疾走两步醋意道,“云妹是我的妻子,父汗亲封的康王妃——大哥理应明白才是……”
宫苑此刻,被流光渲染一道回忆味道。不知正阳殿的栀子花,是否看的安好。那曾经的春天气息,尚且还残存其间。甚至可以听得到,栀子花盛开的声音。纤云望着端木康,似有阵阵醋意。
“是我求了蓉儿的,”纤云替端木蓉辩解,“让我见一见易大哥,毕竟他是为了我,才被抓的——”急于辩解,却说错了话。什么叫做为了自己,让端木康听了更加难以接受。
他看着纤云委屈的样子,立刻怒火中烧。上前一把揪住她的手腕,狠狠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不让你进宫。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你可知道,若是被父汗知道,是要掉脑袋的!”
也许端木康说的没错,可是纤云放心不下尺素和萧易寒。“当初嫁与你,便是要救出尺素的,”纤云也恼了,咬着牙道,“你不但不帮我,反而拿我发脾气。我只好自己进宫来了!”
说到这里,端木康不觉慢慢放开纤云。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你当我没有求父汗么?我也是说了好话,可是父汗总不允许……而且最近,父汗的身子也不太好,还要尺素服侍的……”
听了这些话,看着端木康认真的样子。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纤云也便低下了头:“康哥,我错了。只是易大哥可怎么办?”关于尺素的事情,可以放一放。可是萧易寒呢?
望着纤云渴求的眼神,端木康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她的手,说道:“尺素是你的妹妹,我可以帮她。萧易寒与你无关,就随他去吧。”不知为何,纤云总不愿看到端木康为难的样子。
纤云在宫里也是看惯了人是情分,自然也是明白。端木康定然是在敷衍她的,可是纤云就是不忍拆穿。因为她真的,对端木康动了心的。纵然端木蓉如何说,纤云就是不愿相信。
“不好啦,不好啦!”端木蓉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也顾不得端木康在场,便大声嚷嚷着,“适才路过正阳殿,听闻三天后,要处斩易大哥!说是,私自闯入后宫,犯了死罪的……”
这就是最终的结果么,还是纤云听错了。她先是愣了一会儿,半晌才回过神来:“蓉儿,你说的,可是真的么?”故此,三天后要在宫外处斩萧易寒。这个消息,是真的了。
尽管,萧易寒是江苓嫣派在京都的细作。可到底,他也曾救过自己的命。纤云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她望着端木康,终是跪在地上:“我从未求过你,只这一次,康哥……”
为了其他不相干的男子,端木康怎能忍受?他撂开纤云的手,气愤道:“我说过,除了尺素以外。其他事情我不会帮你的!你求我也没有用!”此时此刻,纤云像是无助的人儿。
暮色将至,宫苑内燃起了许多烛火。端木蓉见了,心里也很是着急:“既然二哥不肯帮咱们,那就求大哥好了。大哥会帮我们的!”早前就听说,端木焜来到了宫里,端木蓉如此说。
一旁的端木焜听了个八九分,他本不想插手这件事。毕竟才刚回宫,他还要觐见父汗。为了王位,他也并不想与端木康起冲突。然而端木蓉开口,便由不得他重新考虑了。
展眼望去,灰白的天空毫无生气。记得以往在宫里,这个时候就开始为新年做准备了。而今却是流落他乡,还要被他人所挟持。这并不是她所想要的,眼前之路有些望不到尽头。
推开窗子,透过单薄的暮色。陈绍萍可以看得到,下面除了几株古老的松柏,便只是一潭清冷的湖水。她想着江苓嫣对自己的恶语相向,不觉咬了咬牙。终是站在窗台上,投向了那池湖水。
湖水冰冷,寒意渐渐聚拢开来。刺痛陈绍萍的每一寸肌肤,像是万年寒彻的冰窖。只是比起江苓嫣的威胁,这点苦痛算不得什么。她一个激灵,浑身的骨头都在瑟瑟发抖。
“陈绍萍跑了!快追——”楼上传来江苓嫣的声音,随后传来一阵紧紧的脚步声。听得出来,江苓嫣一定是发现了自己。湖水里的陈绍萍,脑子里竟是惊恐之色,竟是手足无措。
不过潜意识里,还是在提醒着她,一定要逃离这个地方。否则被江苓嫣抓住,不知又要对她做什么。此时夜色深重,北风呼呼吹来。浸染着冰冷的湖水,几乎要把陈绍萍冻死。
“我不要死,不要死……”这个意识一直都在支撑着她,告诉她要活下去。就像后来婉凝告诉她的,在这个世界。无所谓生活的好坏,只要活下去,一切就都有希望。
挣扎在湖水里,陈绍萍的浑身都麻木的失去了知觉。她却还是强忍着往前划着水,眼前开始有些模糊。东边,她坚定了这个方向。加上身后江苓嫣的声音,让她加快了速度。
因为穿的厚实,所以游动起来极不方便。她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得到,岸上一阵阵脚步声。恍惚中,还可以听到江苓嫣的声音。此时陈绍萍握紧了拳头,硬是将身上的外套全部脱掉。
还好,浸染了水分的外套可以减少载重。陈绍萍忍着冰冷刺骨的湖水,硬着头皮往东划水而去。她的心里,此刻也像是灌了湖水,沉甸甸的。冰冷,刺骨,伤痛,悲哀。
当初在火海中,看到君颢的那一刹那。陈绍萍以为自己,就此可以摆脱命运的束缚。哪里知道会被君颢所遗弃,婉凝也怕受连累,元易斌为了元家,更是不肯收留她。
好不容易遇到江苓嫣,却还是被她所利用。身中蛊毒不说,还要被她所挟持。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陈绍萍自入宫开始,便秉持了为姐姐报仇的信念。却无法抵挡,自己内心那颗孤独的心。
如果说对君颢动心,是日久生情的话。那便是,对姐姐的不负责任。如果说对元易斌动情,大约是自己太过寂寞。只是可惜,两个男子对自己。皆是流水无情,这让陈绍萍分外心寒。
“是你自己,自作多情!”记得江苓嫣是这么,教训自己的。也许她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单相思。生活在深宫,见一面父亲也要遵循宫规。对于陈绍萍来说,是深宫把她变了。
姑且不论怎样,按照后来江苓嫣的说法。陈绍萍懦弱无心,单纯的有些苍白。这样的个性,如何生活在深宫之中。又如何,赢得君颢的恩宠。大约元易斌对她,也只是单纯的同情罢了。
旷野苍穹,凄凉过往。簌簌杳然而坠的枯叶,打着旋儿,在空中做着最后一番争斗。尽管最后,还是沉入无望的深渊之中。究竟是,在春季绚丽过。寒风渐渐散了,可以感受到太阳的温度。
四周万籁俱寂,甚至可以看到飘散的泡沫。在空中轻盈地飞舞,闪现出五彩的颜色。透明,空灵,澄澈,婉转。湖水似乎不再那么刺骨,倒是颇有一种温情的情怀了。
“醒了?快去告诉大人!”是一个丫鬟的声音,听着很是遥远。陈绍萍想要起身,却只觉着浑身的骨头,酸软无力。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微微睁开双眼。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缕遥遥清香。
很是熟悉的味道,陈绍萍记得在宫里的时候。就会嗅到这个味道,好像是有一个名字,是了,唤作“甜梦香”。元易斌给自己诊断的时候,说自己脾肺虚弱,需要好好静养。
恰好元易斌带来了甜梦香,这种熏香混合了淡雅的桂花。配上江南的茉莉粉,又辅之以特殊的草药。晚间点染,可以让陈绍萍睡得安稳。她怎会忘记,怎会忘记这甜梦香呢。
如果陈绍萍猜测得没有错,那么这里应该就是元府了!不然怎会有甜梦香,不然怎会听闻丫鬟唤“大人”?欣喜之色充斥着陈绍萍的脑海,她努力睁开双眼,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关怀的眼神,熟悉的身影。可不就是元易斌么?陈绍萍犹自不信,遂瞪大了眼睛望着元易斌许久。“元大人?果然,是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分开了这么久,她甚至觉着是在做梦。
“好生躺着,且先别动,”元易斌轻轻扶着她躺下,然后方才慢慢开口,“你的身子太过虚弱,加之又受了风寒。高烧还未退下,怎可好随意乱动?”听着他的言语,陈绍萍觉着分外温暖。
看着他细心的照顾自己,陈绍萍顿觉好生幸福。如果时间在此刻停留,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易斌,”陈绍萍轻声唤着这个名字,感觉一下子和他的距离,亲近了不少。
窗外的余晖,随着时间的转移。慢慢的流动在房间内,给每一寸光阴镀上了时间的印痕。陈绍萍多么希望,元易斌可以回应一下。可是没有,他连一声也没有回答。
似乎,陈绍萍的心都白费了。所有的真心,也都付诸东流。也罢,陈绍萍不觉暗暗在心里叹息。看来江苓嫣说的不假,自己真的是单相思。还能奢望什么,还能希望什么。
“多谢元大人,救命之恩,”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明显是加重了语气。更似乎,是在疏远两人的距离。许是陈绍萍终于明白,自己真的是自作多情。人家救治自己,是出于怜悯罢了。
她将脸扭向里面,却是止不住的泪流满面。到这个时候,谁还会关心自己?是君颢,婉凝,还是元易斌?他们曾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爱人。却如今,都这般冷漠的离开自己。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外面元汐月的声音:“怎么又回来了?大哥真是自找苦吃,明知道西戎正在抓她……”听见了么,元家,也不是自己的长留之地。她能去哪里,还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