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林峰的眼眸里忽然显出愤恨来：“她本来说的好好的，要做个成熟的母亲，可是忽然有一天告诉我，她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原因是她觉得婚姻没意思，她要解脱，她不喜欢婚姻。”
我无语，不过因为听过太多这样的奇葩事迹，倒也不觉得吃惊。
林峰沉了一会儿，耸了耸肩：“就是这么个情况，她忽然打胎了，忽然流产了，忽然要离婚，就跟忽然要结婚一样，那个时候，我们刚刚接触，她就拿出财产证明，告诉我，如果我跟她结婚，她就可以分我一半，我也是个普通的上班族，需要买房买车，认识她，其实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如今这么一个美女拿着钱跟我结婚，我当然乐意了，所以我也就去跟她登记了，然而……呵呵。”
林峰仰着头，闭着眼，好阵子，才揉了揉脸道：“权当一场梦吧，她是个疯子，结婚是为了体验一下婚姻生活是什么样的，可是很快生活的琐屑就让她不耐烦了，她最后留了这么一篇文章是要告诉我，她不喜欢贤妻良母，她讨厌这种窒息的生活，所以她要离开，我理解，然而我不原谅，她是生活的懦夫！”
说到最后，林峰忽然垂下头来，灯光摇曳，闪在他的侧影上，盈盈的，似乎有泪痕。
我一直没说话，也没抽烟，没有任何动作。
有种同情，叫做不忍。
过了许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峰抬起头来，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吸了吸鼻子道：“怎么了？她被人杀了吧？”
我一怔，摇头道：“不是，牵扯到一个案子而已。”
林峰扬了扬眉，便不再问了。
我筹谋了会儿，问他：“你们离婚了之后，她去哪里了？”
“她很任性的，她觉得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便到处旅游，至于去哪儿，我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偶尔听一耳朵，说她又去当演员了，但是好像时间不长，被人解雇了，钱被霍霍完了，混得有点惨，因为她太任性太自我了，没人愿意帮她，所以后来听说她去终南山隐居了……也许吧，我也搞不清，我从来就没搞懂这个女人过。”
林峰耸了耸肩。
“终南山隐居？”我瞪大了眼睛。
“也许是因为没钱了，又不愿意融入社会，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呗，不过按照她的那个思维，大概不觉得被社会抛弃，而是觉得自己多厉害多牛逼，这是要成仙吧。”林峰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讥讽十足。
我眨了眨眼。
“好了，我说完了。”林峰看了看手机，站了起来道：“我回家了，女朋友在家里等着呢。”
“女朋友？”我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
“是啊，女朋友，是甘心做贤妻良母的好女孩，而不是这种任性妄为的女疯子。”林峰满足地一笑，拍了拍我的肩头道；“你是沈警官吧？我知道你牵扯的那个案子，好好办，如果她真的死了，记得告诉我，我要庆贺一下祸害终于离开人间。”
我静静地看着林峰离去，从兜里掏出那个婚贴来，上面贴着婚纱照，那是跟陆佳差不多摸样的脸，网红脸，很标致，也很美貌，但是眼睛跟陆佳是不一样的，她的眼睛，很清澈。
“去终南山？”
陆佳听到这话，似乎吓了一跳道：“这么远？”
“是啊。”我叹了口气，看了看手机，见谁也没给自己发短信，终于忍不住给冷萱发了个短信：“冷姐，我们要去终南山，据说那个替身方媛可能藏在终南山。”
冷萱没有立刻回，许久才回了一个字——“好。”
为了缩短时间，我们买的机票，当然，是我买，陆佳一直带着口罩和帽子，唯恐暴露。
看着她全副武装的打扮，我忽然想起来，问：“对了，你公司怎么说？”
“怎么说？”陆佳奇道：“什么怎么说？我无罪释放，他们当然高兴，毕竟养我这么大明星不容易啊，哦，我跟他们说了，我要请假休息一下，他们同意了。“
听到这话，我再也无言。
一天一夜之后，我们来到终南山脚下，到了山下的村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终南山上是有道士，可是这个时候上山不方便，掉下山可就找不到了。”村人似乎对我们这些人很熟悉，都知道是吃饱撑的来追求精神境界的城市人，所以话说得也不客气。
陆佳看着我，让我拿主意。
“只能住一晚了。”我道。
陆佳点头同意，村人见她一直包着头脸，都有些好奇。
“你媳妇这是怎么了？”有人问。
我苦笑道：“这……”
“我皮肤过敏。”陆佳抢着道：“所以得包着脸才成。”
“那还去山上啊，山上风更大了。”村人劝诫。
“去找人。”陆佳道：“我们去找一个女人，大约三十岁左右，隐居的。”
村人面面相觑，摇头道：“来着隐居多着呢。”
倒是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出来道：“这个人我倒是认识，不过明儿再去，今儿只能先住下了，你们住我家吧，便宜，一晚上一百元。”
我看了陆佳一眼，见陆佳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老妇人是独居，别人都称呼她王大娘，领我们回到家，专门腾出一间厢房来给我们住，刚才陆佳承认是夫妻，我们只能住一间，老妇人端来饭，见陆佳脱了口罩，露出那张脸，倒是怔住了。
“跟我差不多摸样的女人吧？”陆佳笑着接过饭菜。
王大娘连连点头，口里喃喃道：“真奇怪，差不多摸样呢。”
陆佳耸了耸肩，对我一笑。
吃完饭之后，王大娘又过来一趟，手里拿着手机，说是要跟我们合照，我本来有些不耐烦，可是陆佳却很是耐心，还让我给她们照了好几张，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走，因为明天上山，需要早早休息，陆佳脱了外衣，穿着衬衣钻到被里，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盯着我。
“你放心。”我有些尴尬，坐在对面的破旧沙发上道：“我就坐一晚上，你休息吧。”
陆佳眸光闪了闪：“沈警官真是好人。”
我笑了笑，见她闭上了眼，把外衣裹了裹，拉了灯，蜷缩在老式的沙发上，也闭上了眼，忽然感觉有人注视自己，又睁开眼，见陆佳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我奇道。
陆佳摇了摇头，欲言又止，闷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对方媛怎么看？大家都说她是个怪胎。”
我听了这话，审视着陆佳的脸，陆佳却闭上了眼，不让我看到她的表情。
“我说不好。”
我沉吟了下道：“林峰对方媛很是怨言，并不理解她，认为她只是为了体验婚姻就结婚，简直疯了，而且不负责任，太任性了，陈总嘛，可能历经沧桑，多少懂一些，但是仍然不是很赞成吧。”
“你呢？”
屋子里已经关了灯，陆佳的眸光在黑暗里，却变得异常明亮，死死盯着我，嘶哑着地问道：“沈警官认为呢？你认为方媛是个什么人？疯子？奇葩？还是杀人犯？”
我认真想了想，道：“我没看过毛姆的作品，不过如果往好里说，方媛应该是个活得太过认真的人。”
陆佳忽然笑了，可是很快她就用被子掩盖住了自己的脸，轻声道：“沈警官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那么你呢？”我反问，盯着被面露出来的半张脸。
陆佳忽然正过身来，仰面看着天花顶，悠悠道：“她确实是个疯子，可是活得很任性，可以很自由，自私妄为，是我不能做到的，我不是她，也做不到她这样的，毕竟出身普通人家，想要成功，必须忍，必须遵守规则，没钱也没资格像她这么着霍霍人生，最后任性到去杀人！”
“不过最后证明她是失败的，要不也不会杀了王导，嫁祸给我，还把小兰抓起来，逼着我们去找她……你说她为什么这么做啊？简直是疯了。”
我“嗯”了一声，轻轻道：“不知道。”便再也没问什么。
屋子里忽然静寂下来，山里的温度要比城市里冷几分，空气里荡漾着别有的清洌，还有几分泥土的腥气，不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一长一短的起伏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