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秀士想着、等着,只听三声炮响,午时三刻已到,高空虽见一块乌云,但赤日依然,天空湛蓝,仍无下雨迹象。原来雷部天神听到达摩求救,虽想及时出动,然而龙君不到,仍然不敢行动,否则干打雷不下雨也是枉然。
只听风颠一声令下,明德和尚谨遵师命,指挥众兵丁先从南方点火,再向东方点火。一时间四周火起,虽然无风,但是干柴烈火,势如破竹,霎时烈火青烟将风颠禅师包在火心,眼见僧袍已经冒烟,肉体即将灼烧,百姓见了心疼和尚,于是大骂龙王无情又无眼,空有四海水连天。
制台和府台大人也于心不忍,急忙传令让兵丁把和尚拉下坛来,董公还说:“都是我等官员未能尽职,何苦连累禅师枉送性命。”但是四面烈焰熊熊,兵丁已无法靠近木坛。眼看风颠将被烧死,此时急坏了白衣秀士。
只见那白衣秀士一边口吐一股白气,用避火神珠将风颠周身护住,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玉帝吩咐护城河不见米粒肉丁方可下雨,但是至今水面仍漂浮着米、肉。这降雨吧,恐怕违犯天条,定斩不饶;不降雨吧,眼看着仁慈的和尚要被烧死,更重要的是百姓难脱苦海,这可如何是好?”
被烈火包裹的风颠和尚忽然觉得周身凉快,睁眼一看有避火神珠护身,知道台下定有神仙帮助,于是睁启慧眼远远下望,只见一条老龙在坛下百姓群中急得团团直转,再启动慧耳一听,便明白为何求不下甘霖的原因。于是风颠用法声急忙念道:
宝杵宝杵显神通,快传乌鸦百禽听。
西安城壕做善事,啄尽米肉救百姓。
万物皆可皈正教,脱却禽毛转人身!
唵、嘛、呢、叭、咪、吽!
念完他捏住嘴唇长叫几声,不一时鸦雀遮云,铺天盖地而来。风颠忙将面前已经烧焦,原来只为敬献天地的猪头肉咬下,在口中嚼碎,向天喷去,引得百鸟来啄。风颠又忙嚼几口肉末向四面护城河喷去,引得无数鸟雀扑向护城河中,将那水面上漂浮的米粒、肉丁、菜叶及一切可食之物啄得一干二净。不一会儿那污浊难堪的水面竟变得干干净净。
却说那白衣秀士原来就是泾河老龙的化身,经常在西安城边考察实情。忽见风颠显出如此高超手段,一时惊得呆呆发愣。只听风颠在火中大声念道:
泾河龙君速传令,东海龙王快布云。
护城河水清凌凌,玉帝敕令快执行。
午时登坛未时雨,四川八梁降甘霖。
路上再添饿死骨,斩龙柱上难徇情。
唵、嘛、呢、叭、咪、吽!
白衣秀士一听风颠禅师道破天机,认出他来,心中吃惊,匆忙间忘了隐形,就地一滚,显了原形。
只见人群中一股龙卷风扶摇直上,风中隐隐看见一条青龙冲天而起,于是狂风大作。那块在高空悬了半天的乌云,见泾河老龙腾起,人马已经齐备,随着一声炸雷爆响,霎时狂风大作,乌云漫天密布。
那东海龙君接到泾河老龙的信息,知道玉皇禁令解除,于时带领龙子从四面八方发起威风。更有那早已等待的风、云、雷、电诸位天神的大力配合,于是四周雷声滚滚,瓢泼大雨铺天盖地泻下。
大风起时,那漫天的鸟雀早已钻窝进洞,只有那城中兵民、城外饥民以及四周八乡的灾民冲进雨里,有的欢呼雀跃,有的仰天长泣,感谢上苍开恩,感谢活佛救命!就连那全体官员也跪到雨中或仰天感谢,或互相道喜。
只有明德和尚大呼着“师父,师父”冲上坛去要救师父。明德的长呼提醒了文武官员,葛制台忙指示府台董公上台救僧。几位官员来不及向兵丁下令便一齐冲上台去救护高僧。只见风颠和尚全身衣服烧光,一丝不挂,像个黑炭山神似的端坐在木炭堆上难以行动。
原来,先前有泾河龙君的避火珠相护,风颠不甚受伤。后来,泾河老龙受到风颠言语惊吓,匆忙腾空,连避火珠一起带走,尽管霎时大雨倾盆,很快浇灭了大火,但是就在风颠法力已经难以支撑的关键时刻,周身没了避火珠相助,眉毛、头发已经烧焦,身上几处地方还烧起了疙瘩,神情已经麻木、呆滞。
董公命令大家将风颠禅师抬下去医治。明德和尚却不同意马上抬走,他要让师父在大雨中好好沐浴一阵,一边洗尽身上灰尘,一边待真气贯通身体,肌肉功能恢复,才可搬动。
过了一阵风颠哼出一声,明德心知师父经络已通,于是脱下自己衣服为师父披上。台上官员纷纷脱下湿淋淋的官袍,有的披在风颠身上,有的披在明德身上,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董公指挥大家将风颠抬下坛来,早有制台葛大人要来雨伞、担架,董公指挥兵丁,将风颠禅师抬到自己府中。因董公母亲董老夫人也是信佛之人,所以将风颠禅师安排在自家佛堂中调养。董老夫人说:“都是天公作孽,看把禅师烧成啥样?实在让人心疼。”说着董老夫人潸然泪下。风颠强打精神诙谐地说:
官府亏军害民,致使风雨不顺。
富人生活糜烂,逼得火烤山僧。
不是禅家修炼,舍利早放光明。
正说着,见葛制台随董公一同前来看望风颠,带来新衣新裤及不少官员们赠送的补品。风颠坐在蒲团上对葛、董二位大人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三年大旱纯属人们自找,骂老天实在不公。”
风颠便把由于西安富豪糟蹋米面,上天发怒,降下三年大旱,龙王时时查看等原因说了一遍,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于是葛制台发令,凡甘陕两省官绅、富豪,今后一律要勤俭节约,凡浪费米面者,不但要重重处罚,而且要停供官粮,西安府台董公首先颁令执行。于是凡富户、贵族,再也不敢乱倒米面,凡排水沟内流出米、面者一经发现,加重处罚,并在州府、县衙张榜通报。一时间陕甘两省民风大变,再不敢轻易浪费。
董公命人端出白银五百两,说是原定求下雨来的赏钱。风颠忙说:
和尚爱经不爱银,千里芒鞋吃供奉。
饥时餐风露,日月口中吞。
民脂民膏难消化,留给灾民购子种。
风颠坚辞不受,并请求葛、董二公尽快凋集秋粮子种,待雨停后适时夏播,秋后定有好收成。葛、董二公一点头答应,并说一切均已安排妥当,禅师不必挂心。五百两官银暂存钱庄,待神僧有用时再说。
正说话间,忽听家人来报:慈恩寺方丈求见。董公吩咐速请。只见慈恩寺慧圆方丈等三人打着雨伞,端着僧衣、僧袍、僧鞋来请风颠禅师到慈恩寺静住修行。风颠师徒急忙起身双手合十,口称“阿弥陀佛”表示感谢。然而董老夫人说什么也不让风颠离开,她答应大雨何时停住何时让禅师离家。
制台葛大人同意先让禅师在董府修养两日,以免雨中再受风寒。慧圆见制台大人发话,只好同意雨后再来迎接。说罢葛、董二公及方丈大师统统退下各办其事。风颠和尚在明德弟子和董老夫人的精心照料下整日盘腿打坐,运气疗伤。
那场滂沱大雨自四月初七未时降下,初九亥时基本收住,天空仍然阴云密布,直到初十午后才雾散天晴,街上虽然流水淙淙,泥泞难行,但却充满了生机。
初十早晨,慧圆方丈又来董府请风颠前往慈恩寺讲经。董老夫人没法推辞,忙叫人报告董公知道。不多时董公传来制台葛大人的话,说待用过午餐后再去不迟。于是董府上下精心准备了一桌素餐。
风颠原是得道高僧,加上认真调理,三日后精神基本恢复。午时将近,董公陪着葛大人一同前来宴请风颠禅师,有慧圆方丈三人作陪。
葛制台本名葛思泰,是个爱民如子的清官。席间他对风颠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并要求风颠禅师今后在陕西省内任意行走,调查民风,尤其要帮助官府考察各地官员的声誉、政绩,总督府要按照民众的反映来奏报官员的升降。
风颠听了此话十分高兴地说:“当官能为民做主,儿孙后辈积荫福;做官只知贪金银,儿孙后辈难做人。大人能以民心为准绳。定能上敬朝廷,下服百姓,为官清廉,必有后福。’制台听了高兴,劝风颠饮酒。风颠说:“山僧一向野散惯了,不拘一格,只留佛心,所以不曾戒酒。”说罢一饮而尽。
席间大家畅所欲言,十分投缘。葛大人愿和风颠做莫逆之交。只要风颠得便,随时可到府上做客。风颠点头答应。
饭毕,风颠随慧圆方丈去了慈恩寺。路上民众得知风颠禅师经过此地,行人及过往商客纷纷挤上来争睹禅师风采。挤不进的老爷爷、老奶奶们便跪在后边,口中不停地念叨:“感谢风颠大师。感谢风颠大师。”有的干脆就喊“感谢济公活佛”。风颠一路双手合十,不住诵念“阿弥陀佛”以谢民众。
慈恩寺位于西安南郊,隋朝时叫无漏寺。唐贞观二十一年太子李治为了替母文德皇后祈求冥福,以报慈母养育之恩,就将无漏寺扩建为慈恩寺,邀请玄奘法师为上座,供他诵经、译经使用。寺内有大雄宝殿、经堂和大雁塔三部分,民间俗称大雁塔。
大雁塔建在后院,初为五层,后来武则天加至十层。再后来,因战火破坏只留下七层。塔呈方形,砖木结构,高二十一丈,内有木梯可上塔顶。慧圆法师引导风颠逐殿参观并细细讲解,风颠才知道了慈恩寺的历史。
进了大雄宝殿,中间供着释迦牟尼佛及十八罗汉塑像,玄奘法师也在十八罗汉之内。他挺胸端坐,神态逼真,一手扶膝,一手握拳,似在回忆西天取经的经过,或是在思考印度梵文的准确译音。风颠向佛祖和十八罗汉一一叩拜。
在长眉罗汉像前风颠瞩目良久,好像似曾相识,最奇的是他手中的法器竟然和自己的铜杵十分相像。
到了经堂,风颠看到书架上摆放着玄奘法师当年亲手翻译过的经书,还有一幅玄奘求经图,画得十分生动、逼真,反映了玄奘当年西天取经的艰苦经历和百折不回的精神。据说那是当年吴道子的手笔,十分珍贵。
参观完毕,大家来到讲经堂落座,慧圆法师与风颠禅师开始认真探讨佛家经典。慧圆方丈对佛教理论的研讨和深厚的功底,风颠禅师对佛经独特的见解和大胆的创意都使对方受益匪浅。之后的一段日子,风颠一直待在经堂内翻阅玄奘法师所译经文,在佛学理论上有了进一步的提高。原来就较聪明的明德弟子在二位法师的讨论中,在风颠直接的心传口授下进步很快,对佛教真谛也了解了不少。更难得的是明德开始对师父平时的所作所为所言开始笔录,这为后来的《风颠当禅师言行实录》的撰写积累了宝贵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