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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军装是一种特殊的衣服,没拥有它时你的生活平凡幸福;一旦拥有,它会带给你荣耀和尊严,也会给你痛苦和死亡。天地之大,山清水秀,不属于身穿这身衣服的人群;属于他们的只有烈马西风的沙场亡地,还有一条条陨灭的生命。别人的或者自己的。

——作者注

2006年5月16日,凌晨,塔卡尔山脉。

越野车顶着星光不知疲倦地在小道中奔跑着,后面的塔卡尔市渐渐缩小成为一个模型。当人们松口气时汽车也松了口气,股股黑烟不甘寂寞地在引擎里探出来直面着队员们,好像在说:傻了吧?让你们再虐哥,哥不干了!

“奶奶的!”赵正豪一拍方向盘,引擎冒烟不是小问题,就算去修理厂一时半会儿也整不好,更别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他抱着方向盘略看看后面:“下车,跑步去藏车点!”队员们纷纷跳下车,周烨顺便把那架高射机枪顺走,长串的子弹披挂全身,一股天地任我行的豪情顿时涌上心头,他一边扛着机枪一边打趣:“嘿!看我像不像蓝波!”刘君浩闻声扭头看道:“嘿!我看你像大波!”绍辉接话道:“大波倒不像,就是没见过这么狼狈的蓝波。”周烨没想到自我感觉良好的形象竟被他人说成这样,阴森森地说道:“要是真干起来,到时候别怪我不用火力支援你们!”“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儿说笑!省下力气跑步不行!”赵正豪停住脚步站在一边督促着:“快跑!尽量别和那帮人交火!刘君浩,拿出你当年追黑背的那股劲来跑啊……哎!这就对了!哎!等等我!”

刘君浩最恨别人提这件事,他撒开脚丫子更加玩命地向前跑去,丝毫不顾后面队员穷追猛赶。

他们忘了一件事,一件足以致命的细节。当然,即使发现了也没有时间去处理。一串不怎么凌乱的血脚印出卖了他们的逃跑路线,血液像虱子样紧紧黏在队员们的脚下,引导着那条喜马拉雅巨腹来为主人报仇。

此刻的塔卡尔城内早已乱作一团,红雪的人通过广场的大喇叭要求居民打开所有的灯和门接受搜索,所有街道乱糟糟的,到处是持枪人员警戒或者入门搜索,一条条狗吐着舌头哈着白气四处嗅着。直到电台里响起动静后,乱糟糟的人群才停止动作冲一个街道去集结。那个街道灯火通明,几支硕大的探照灯光把这照了个底朝天,虽然过了雪季,但深夜的气温仍然非常低,厚厚的黏血已经冻结,像黑红柏油一样铺在街道上,上面躺着四具尸体,死状极惨。其中两具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整皮肤,另外一具失去大半脖子,还有一具心窝被扎透,从附近血迹上可以看出当时血液狂喷出来的场景。人血的气味非常臭,四人流空最后一滴血,染臭全部空气。下手人动作迅速且心狠手辣,悄无声息地溜下干掉四个人后又全身撤离,留下这恐怖的一条街道等待来人打扫。红雪组织的军人个个杀人不眨眼,来到这条街后也有人忍不住呕吐起来。

那个被叫做将军的巴布咬着牙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老人慢慢地从他身后走过来,说道:“咱们打过无数仗,也死过很多人,可有人在眼皮底下逃走,还杀了咱们的四个人,这种耻辱是第一次。巴布,这次你是怎么干的活?”老人说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巴布一眼。

“咯咯。”巴布的牙齿发出断裂的声音,嘴部扭曲到鼻孔处,他没回答老人的话,拿起电台一字一顿下了一条命令。片刻,一列武装越野车队驶过来停在旁边,第一辆车上下来一个满脸疤痕的人,此人个子很高,只是不知为什么显得有些臃肿,看着很不协调,除此之外最显著的特点莫过于他的那两只三角眼,阴森森的目光直望着前方一处,令人联想到蛇的眼睛。他全副武装走到老人和巴布身边,毫无表情地问道:“将军,需要我们帮忙吗?”巴布的眼神从红色地面转移到他的身上,说道:“战蛇,请你离我远一些说话,要么就收起你的宠物,我讨厌它!”战蛇臃肿的身体蠕动起来,一只巨大的红褐色三角蛇头突然在防弹衣里钻出来,吐着黑色的信子不怀好意地瞪着巴布,这是一条典型的巨腹,难怪被怒火烧坏头脑的巴布仍不忘提醒对方离自己远点。“将军放心,没有我的命令这条蛇不会咬人,请您告诉我对手是谁。”战蛇不喜欢绕弯子,不动则已,一动便直扑对手要害而去。这种性格和他怀里的巨腹一模一样。

“这次你的对手是十个人,精确点是八个中国军人,另外两个可以忽略不计。我要求你不管追到什么地方,必须带着他们的尸体回来,我要把他们挂到广场上,直到化成灰!”

“巴布将军,最近你胆子变得这么小了,把我们叫来就因为这几个人?”战蛇好像有些不满。

“不要小瞧这几个人,你自己看看他们的手段。”巴布冷冷地回击道。

战蛇用三角眼扫视街道:“小儿科。”

说话间,他本来臃肿的身材突然开始融化,一层层涟漪转着圈出现,所到之处立刻消瘦下来,波纹到达腰间停止,巴布皱起眉头厌恶地后退几步,那只蛇头又钻出来,吐着信子搜集周围气味,然后挺着身子慢慢把头落在地面开始游走,粗壮的蛇身一段一段出现在众人眼前,直到细小的尾巴落地后终于露出原形,一条长达两米的巨型蝮蛇!巨腹凶狠好斗,这种蛇一般只生活在南美洲,在南美洲号称陆地之王,也被称为最恐怖的蛇类。无论体型还是毒液都令所有动物杀手望尘莫及,这种蛇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沉默的命运,它象征着一个神,一个掌握人类死亡的神。巨腹不怎么爱动,但是所到之地不会再出现其他活口。遇见它,命运之神也会沉默下来。

人群一阵骚动,唯一不动的是地上的死尸。巨腹缓缓游向那边,一般蛇不会吃死掉的东西,可能是它饿了,发觉地上的食物还有一丝热度,于是它想过去进餐。战蛇忽地打了声口哨,巨腹停下游走,安静地趴在地上好像在思考着,战蛇对它说道:“回来,我马上带你去吃新鲜的。”巨腹好像听懂一般,折回身体游向主人,战蛇撩起防弹衣,巨腹直起身子昂着头高度直达腰部,它重新钻回主人衣内,刚才空荡荡的防弹衣顿时又臃肿起来。

“战蛇,拜托你了!”老人走过来对他说道,“如果你需要空中支援,我马上会派直升机去帮你。不过,我认为这句话是多余的。”

战蛇点点头,阴沉地看着一串向外延伸的带血脚印,敲敲胸口说道:“这次我请你吃中国菜。”胸口鼓了两下,好像是在回应他。

队员们一直奔跑着,几公里的路对他们讲根本不算一回事,可那两名专家受不住了,任凭张伟泽怎么拉都不行,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张着大嘴喘气,看架势非要把肺吐出来不可。张伟泽焦急地看看后面又看看他,把手伸出:“走!马上就到了,一会上车就好了!”专家只顾大口喘气没有理会他。张伟泽向前一步抓住一人的衣领提起来,谁知对方的脾气又上来了:“我说过我不是你们这帮兵!我已经尽力……唔……”张伟泽没有时间听他废话,抄起他的双腿扛在肩上便跑,那名专家本来累得就想吐,又被这么像扁担样扛着一颠又一颠,终于忍不住“哇”地吐出苦水,刘君浩看着另一名专家,恻恻地说道:“我有更舒服的面朝大地式,你感兴趣吗?”专家一骨碌爬起来,像见鬼一般跑远。刘君浩没有这样放过他,追着他讨价还价:“可以先尝后买,不舒服不要钱!”

“童叟无欺!看在你知识分子面上,给你打八折!”

“要不免费赠送擒拿……哦不……推拿,包你分筋错骨……”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只要是外界所迫它会爆发出超人的力量。这名专家现在的速度已经达到特种兵的境界,令肩扛一人的张伟泽望背兴叹:“还是武警有一套!”

一座山的脚下,准确地说是一个坡度很低的山坡,上面仍然盖着积雪,四处荒野并无千里孤坟。赵正豪两步跨到山坡上张望着:“不是说这儿藏着一辆车的吗?”那名专家一屁股躺下:“实在……跑不动了……打死我也……”刘君浩“嘎嘣嘎嘣”地捏着指关节走过他身边,专家立马闭了嘴。绍辉握着枪走到山坡那边,一辆皮卡映入他的视线,“车在那儿!”他大喊一声。专家精神一振,爬起来冲过去一看,顿时兴奋地嚷起来:“太好了!咱们有救了!”迈开步子便冲了下去。这孩子气感染了所有人,队员们相视一笑,整理好枪背带一同走下去准备乘车离开这里。“你们看那边!”左明突然说了一句。队员们一惊,扭头看向后面,在刚刚走过的那条路上,一列车灯正顺着蜿蜒的山路开来,在黑暗中仿佛一条银蛇在山间迅速游走。这确实不是一个好兆头,赵正豪岔开右手手指挡在眼前看着:“八辆车!乖乖,他们太重视咱们了!”周烨抖抖手中的高射机枪:“咱们是伏击还是撤?”赵正豪低头想了想,坚定地说:“撤!这儿离他们大本营太近,能撤走最好,撤不掉的话也能拖延他们援兵的时间。”绍辉点头道:“只能这样了,别耽误时间,咱们抓紧时间上车。”

人最焦急的时刻,不是等待姗姗来迟的情人,有一份甜蜜在心间,也不是拉肚子时找不到厕所,就算还没来得及脱下裤子已经解决了,最起码会有一泻千里的爽快感。最焦急的时刻,是当致命危险来临时,能够依仗逃生的工具失灵了,这还不算,身边还有一个人在喋喋不休地唠叨,人急莫大于此。当专家还在说着气温低导致机械无法正常运行,应该想办法恢复正常气温并滴些机油保持零件圆润性时,队员们早已用抢挡方式把车推着,刘君浩恶狠狠地说道:“闭嘴!上车!”之后,天地一片肃静,只听得汽车轰鸣声。皮卡像一位刚睡醒的老人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被赵正豪狠狠一踹,立马变作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撒开脚丫子向前奔跑去。

另一边,战蛇蹲下看着地上一摊呕吐物,两只三角眼抬起来看看远处,蛇头从他衣领处伸出来,他抚摸着自言自语:“别急,你睡了大半年了,我得给你物色个好食物。”蛇听懂了他的话,重新缩回衣内。

队员们灯光管制摸黑开着车,皮卡在黑暗中反复颠簸,幸好还有一丝月色能够让司机躲开大型障碍,否则人未散车先变回了零件状态。他们把专家安排到车内坐下,两名专家稳定情绪后也知道队员们是为了他们好,其中一名小心地答谢道:“我叫甄倪,谢谢你们救了我们俩。”刘君浩摸着步枪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哦,你的《鲁冰花》唱得不错,有空你也给咱清唱一段。”赵正豪大吃一惊:“鲁冰花不是邓丽君唱的吗?”张伟泽嗤之以鼻:“土老帽儿!这歌就是甄妮唱的,她的那首《天涯歌女》唱得也很棒!”专家诺诺着,没敢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赵正豪突然问道。

另一人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是在问他:“我叫马红兵,因为我出生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所以取的这个名字,和唱歌的没有任何关系!”他不知道这帮兵刚才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戏弄,赶紧和歌星们划清界限。

许久,马红兵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一点都不害怕吗?”

“怕?怕什么?”刘君浩一瞪眼,“这就像谈对象,初恋害羞紧张出汗拿女孩当女神,次数多了就知道再漂亮的女人也不过是一副皮囊裹着枯骨污血,通过现象看本质,你学过哲学没?”

专家哪见过这种架势,缩起脖子再也不敢没话找话了。

赵正豪感觉有点过分,打着方向盘说道:“动物都知道苟且偷生,别说是咱们人类了。说实话我们也只有一条命,也想好好活到老,颐养天年,和我们一般大的人都在上大学,坐在宽敞的课堂里读着书本学着知识,学校放假了还能出去玩玩或者回家陪陪父母,无忧无虑地享受着花样的年华。可我们既然穿上这身衣服就必须放弃这些东西保家卫国,你以为我们不想围着父母享受生活?你以为我们一出生就愿意扛着枪去玩命?当兵的必须要有责任,你们没当过兵的不会知道这种责任。”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我们也害怕,我们害怕是为了百姓不害怕,害怕没有任何用处,既然改变不了刀剑相对的命运,那就学会享受过程,明白吗?”

许久,马红兵点点头:“这种享受够恐怖的。”

外面车厢内,绍辉带着队友正欣赏着星光。在这个内陆山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时,星星是唯一可看的风景,又高又辽阔的夜空是那么幽静邈远,当山天一色,星光和群山相映相怜时,星星像洁身自好的天使,躲得远远的,怜悯地俯瞰着这起起落落,悲欢交错的人间。如果绍辉当年不是选择当兵而是大学的话,那他一定会成为一位文质彬彬非常儒雅的学士,他喜欢神交古人和亲近自然,他抱着一条膝盖坐在车厢里,星光洒在双肩之上,似乎两只顽皮的鸟雀落在上面在跟自己玩耍。他吹吹肩膀,想吹散这一波星色。

远处的灯光又重新出现在他眼前,愈来愈近,慢慢地,一阵山洪般声响传过来,“加速前进!”周烨冲着车内大喊一声,把高射机枪架在车后极力稳定重心。刘君浩对马红兵笑了笑:“有时候爱情这玩意就像猛虎,你越极力避开它,它越玩命追你,躲都躲不掉。”马红兵吓得脸发白,颤抖地回答道:“你的感情观很……特别……”刘君浩嘿嘿笑着,“啪”的一声把保险打开。赵正豪瞥着后视镜,后面的车灯随着山路在里面时隐时现,每一次出现面积都大了许多。本来已经踩到底的油门,他又使劲跺下一脚,皮卡像一头嘴吐白沫的老黄牛又被主人狠狠抽了一鞭,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低头猛跑。“来啊!把你们的头给老子送过来!”王建斌瞪着通红的双眼扬着枪怒吼道。绍辉冷冷地看着由远及近的灯光,杀意顿起。

“砰!砰!”后面打出两颗子弹,红色的子弹擦着车辆飞远,刘君浩指着一瞬即逝的弹道夸张地大喊:“看,流星!”侧过脸对专家说:“这就叫享受,知道了吗?”两名专家的脸上不带一丝血色,干涩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点点头。这两颗子弹宣告战争正式开始,在这片广袤的山地间,喜马拉雅巨腹和弯刀,注定只有一队人才能活着走出去。

后面的子弹开始密集起来,按照刘君浩的话来讲这是下了一场流星雨。队员们可以清晰地看见子弹划过天空钻进山体忽地不见,身边响起一阵怪异的呼啸声,这是由于子弹本身发出的声响和山体回音造成的,从来没经世过这种场面的两个专家吓得牙齿哒哒直响,缩起脖子低下头,恨不能把自己塞到底盘下面去。此刻周烨手里的高射机枪怒吼起来,颗颗子弹仙女散花般扑向后面,如果这不是战争场面的话,黑映红的画面异样别致。司机赵正豪一只眼看着路面,斜着另一只眼看着后视镜,“弃车!快!别让人打了靶!”经验丰富的周烨预感不妙,自己车辆远远不及后面追击车辆的性能,等他们八辆车追上来时,这皮卡肯定会成为一个标准的移动靶,而且车上载满人,子弹只消稍微正一点就可以一箭双雕把自己穿了糖葫芦。这一点司机赵正豪也想到了,他左右转着方向盘喊道:“你们俩还能跑得动吗?”甄倪和马红兵一改先前喊累态度,异口同声地说道:“能跑!”“那就好,我喊到三之后你们就下车。一!二!三!”三字刚出口,赵正豪一脚大力刹车,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硬生生被刹住。同时队员们箭步跳下车迈开大步往深山方向跑去,刘君浩抓住马红兵丢出车外,自己跳下去继续抓着他的衣领拉着他往里面跑。赵正豪摘下头盔放在座椅上面拿起一块石头压在油门上,汽车低挡高转速地轰鸣而去。

“走!”赵正豪招呼着其他人进山。

一架车载火箭筒准备就绪,炮口对准前面灯光处,战蛇坐在前面摆摆手:“活的为上,完整的还可以,拿着肉酱去见将军是下下策,用火箭筒是最无能的表现,知道了吗?”炮塔后面的炮手年龄不大,浓重的沧桑之气仍然盖不住他稚嫩的五官,他紧张地点点头,把手在炮筒上面拿开。前面的车好像没有察觉后面的情况正在不紧不慢地开着,战蛇感觉有些不对劲,招招手,立刻一架高倍望远镜送到他手中,镜头中车厢里空空如也,驾驶座上只有一个司机在开车。他放下望远镜接过递来的狙击步枪,凭着刚才留在脑中的方向感瞄准放出一枪,再拿起望远镜看时,车辆前后玻璃被击穿,驾驶座内没有了驾驶员,但车子仍然还在奔跑着。战蛇露出一丝狰狞的表情:“停车,他们上山了。”他扭过头看着旁边莽莽群山,狰狞表情渐渐换作一丝笑意:“你们死定了。”

这里的地形全部为山地,巴塞拉不愧内陆山国的称号。山脚下这条道路是交通干线之一,道路旁边就是山坡起点,山的那一边,其实还是山,山就这样重叠在一起展示自己雄伟挺拔的风采。山坡刚起步时没有什么坡度,人们很容易攀爬所以没有植被。如果队员们自己攀爬的话现在早就快到山顶了,但是身边还有两名常坐实验室的专家,那情况就不一样了。队员们配合地抓住两人双手往上一拉,上面的队员接过人后再拉到上面去,接力把两名专家往山上送。正在这时,山底下突然出现多束巨大的探照灯光照向山上,“趴下!”赵正豪急忙喊道,大家飞快地摁着专家趴在地上打了个滚好让伪装网上沾满积雪,然后一起把两人挤在中间趴在地上,这些动作瞬间完成,等到灯光照射过来时早已变成堆堆积雪。灯光过后又保持队形继续向上爬去。战蛇举着望远镜搜索着,最终嘴里吐出两个字:“上山!”

喜马拉雅巨腹,只从这个名字上可以看出这支部队凶恶残忍而且擅长高原山地作战,事实上也是如此。巨腹人员全部集结在车下,装备轻便简易,配有工兵铲和绳索、行军帐篷和雨衣,上衣绣有一条张开利嘴的毒蛇臂章而且人员全部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常年生活在这片山区,体格健壮熟悉地形和山地生活。如果把他们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会成为建制山地特种步兵分队,有区别的是,巨腹根本不会受任何法律和规矩的约束,他们只服从于红雪组织的命令,以杀人为乐趣,不惜任何手段将对手置于死地。强悍的是,他们没有配备质量较轻的山地武器,而是人手一支AK步枪,背着火箭筒和大量山地装备开始登山搜索这几名中国特种军人。这么一支精心打造的极端山地王牌军,深山,对于他们来讲和在家中实在没有什么区别。但这支部队的队长战蛇长得却不像本地人,不知道作为外来人的他是怎样博得当地信任并接手这支部队的,此刻,一身阴沉暴戾气的他正走在队伍后面,两只三角眼望着面前这座座山峰,招招手要来狙击步枪,拉开枪机将子弹上膛,瞄也不瞄“通”的一声击发,子弹顺着山坡打进山深处,“狩猎开始!”他用英语大喊一声,是对手下发出命令,更是向自己的对手发出警告,这样游戏才会更加刺激。

“妈的!太狂了!”左明正撅着屁股爬着山,听到下面的喊声后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就狂吧!别看你现在闹得欢,有空再给你拉清单!”

“哎,你该大声点说,人家听不见!”刘君浩推着喘粗气的马红兵说道。

赵正豪停下脚步拉住马红兵和甄倪:“加把劲,快点,马上到山顶了!”

“到了山顶……是不是就……摆脱……他们了?”甄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别这么天真,摆脱他们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是老婆给他们戴绿帽子了得马上赶回家;第二就是全部杀掉他们。”刘君浩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说话间一行人刚刚爬上山顶,甄倪弯着腰大口喘气:“那……那咱们下去……好好跟他们……说说……不打还……不行吗?”

“你干脆站在这儿唱首一条大河波浪宽感动死他们得了!”赵正豪不满地瞪他一眼,“说你天真你还当真了!”

“老赵,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迟早会追上我们。”绍辉站在山顶看着下面说道,“要不这样,你们带着他们先走,我带几个人留下来狙击给你们拖延时间,然后我们再去追你们。我先来会会这个狂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赵正豪看着疲惫不堪的两名专家,最后点点头:“也好,王建斌、周烨、左明、刘君浩和张伟泽留下,我和尹默带他们走!”

“切!”王建斌把枪甩到后背,“想当英雄就让他自己去当,我们陆战队还不至于沦落到让武警来指挥!”说完他扶起马红兵和甄倪:“张伟泽,你跟我走,看看咱俩能不能带他们走出去!”

“王班……”张伟泽有些为难,看着两边说不出话。

“哼!”王建斌一看这情景,狠狠剜了张伟泽一眼,独自一人搀着两名专家向远山走去。

“这样也好,人都留这儿了你们万一碰到情况不好对付,你和尹默走吧,没事的。张伟泽,你也过去,这儿留四个人足够。”绍辉识大体地说。

山下的人越来越近,没有时间再推辞,赵正豪用力点点头:“那就这样,你们要保重!尹默张伟泽,咱们走!”

“你们也保重!”绍辉对他说道。

16日,凌晨20分,半山顶。

左明是这四人里的唯一一名狙击手,他担负着狙击、布置射击阵形和侦察任务,他趴在选定的射击地点,打开狙击镜前的盖片,一个坡度挡住了他的部分视线以至于只能看见最后面的一些人。“绍辉,先打狙击手还是先打炮手?”他轻轻问道。

“先打炮手,现在他们的狙击手还发挥不了作用。”绍辉回答道。他的这句话,令战蛇躲过这一劫。他提着狙击步枪散心般走在后面,如果先打狙击手,他铁定是最佳男主角,人太狂容易出事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左明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身体变薄时T型瞄准箭头慢慢稳定下来,稳稳盯住一个身背炮筒的人的眉心,左明这口气完全呼出后把枪口向上抬到目标头顶,待到目标又向上迈出一步时,“砰!”子弹顺着膛线飞出旋转着射向山下,炮手刚刚向上跑出一步,眉心不偏不倚地接住这颗子弹,“噗”的一声把头穿了一个窟窿,像一块石头砸进一摊水一般,污血脑浆溅满周边人的身上。他本来向上冲的力被子弹阻截住,剩下的半个头部往后一仰,硬生生带起身子掉下山坡。这颗狙击弹碰到坚硬的头骨改变了弹道,余力未减又打断旁边一人的大腿才钻进地面。断腿那人一个趔趄倒在地上,瞬间断肢的剧痛涌上大脑,他惊恐地看着半截大腿痛得呼天喊地,山中回荡起人类发出的最惨叫声。战蛇鄙夷地看了一眼,迈过他径直向一块岩石走去,而他衣内的那条巨腹被惊动,伸出头吐着信子贪婪地享受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战蛇来到岩石后面抚摸着蛇头,脸上阴沉的杀气又多了一层。

左明的这一枪给对方来了个下马威,所有人都趴在地面上隐藏起来。过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动静后,一个人警惕地抬起头观察情况,“砰!”又是一枪,那人脑袋开了花身体仍然一动未动地趴在原地。这就是狙击手另外一个重要作用——拖延敌方时间。曾经在二战时,一名狙击手在山谷里成功拖住对方两个师整整两个小时,中间只打死四个人然后从容撤离。这种狙击战术需要三个因素:第一枪法必须精准;第二必须占据有利地形;第三只打击先动目标,也就是谁动打谁,不滥杀无辜。无形间告诉对方只要乖乖趴在地上就可以保住性命。这样一来谁也不敢动弹一点,左明此刻就是用的这一战术,他的狙击镜牢牢套住能看见的部分山坡,等待下一个不怕死的人出现。

战蛇和他的部下也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的狠角色,他看出对方的用意,用电台下达了一道命令,炮手和机枪手慢慢摘下武器向上传递,这小幅度动作在深夜的狙击镜里根本看不到。当重型武器传递到最上方后,一队人拿着这些重火力,借着坡度为掩护悄悄走开,绕道另一方欲用密集重火歼灭狙击手。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方向也有对方的埋伏,“砰!砰!……砰!”刘君浩两记轻点敲碎前面的两个头颅。可就在这时后面的重机枪和火箭筒也响了起来,刘君浩发觉不对劲,立刻连串滚翻离开这个射击位置。大量的子弹夹杂着两枚火箭弹扑上来,把刘君浩刚才趴着的位置削平足有半米多,饶是他躲得及时,衣服和身上也被弹片划出道道伤口,这些伤虽然看似严重其实并无大碍,最严重的是他的右耳被巨响震出血来,一股浓稠的鲜血顺着耳朵流出来。造成这种耳朵流血的原因只有一个:耳膜被震破,也就意味着他右耳从此失聪。但是此刻刘君浩顾不得这些,甚至顾不得擦掉脸上的鲜血,他咬咬牙站起来大声喊道:“我这儿失守了!过来增援!……咳咳!”他体内被炸弹震过又使劲喊话,气流不顺导致他咳嗽起来,一股血涌上来,刘君浩只觉嘴中有些腥咸,咽了口唾沫又把这股血压了下去。

他的话刚刚喊完,绍辉和周烨掉转枪口急忙赶来增援,可兵败如山倒,更何况是寥寥数人面对力量强悍的敌人来守一座小山头,绍辉边打边变换方位,手里的步枪已经换下两个弹夹,可对方的子弹仍然是铺天盖地打过来,赵正豪在远处听见这鞭炮似的枪声,忍不住扭过头担心地看着,王建斌好像并不关心那边的战况,扶着马红兵继续向前走着。赵正豪终于压不住心里的火,大声问道:“你对绍辉他们就这么记恨?”王建斌听到后站住脚步:“穿上这身衣服来到这里早晚要面对死亡,不在那里死就是在这里死。你放心,如果他们追上咱们,我第一个死在这里,等到了黄泉路上我再和绍辉一笑泯这世恩仇。”赵正豪顿时语塞,默不作声地扶着甄倪,一步一步向上爬去。

“顶不住了!撤吧!”刘君浩满脸鲜血地喊道。这时,山坡上的人群正蠢蠢欲动,左明又毫不客气地用子弹命令他们继续趴着。“再坚持会儿,赵正豪他们还没走远!”绍辉收回步枪躲着对方子弹回答道。

“什么?”刘君浩没有听清。

“再坚持会儿!”绍辉又大声告诉他。

“哦!”这次他听清了。

战争里面存在着一定的幸运性,真正的山地部队配备的重火力武器都可以曲射打击弯角地域,如果巨腹有这样武器的话,把绍辉四人炸碎攻下这座山头易如反掌。幸运的是他们没有,只能把子弹和火箭弹盲目地送上去希望可以打死上面的人。一接火就造成伤亡很多的被动局面,这是巨腹部队从来没有过的侮辱。战蛇脸上的自信渐渐消失,全部换作了怒杀之气,脸上肌肉紧绷着,多处疤痕扭曲变形,像一条条弯曲的蚯蚓般挂在脸上,可怖至极。

山顶上终于扛不住了,绍辉四人被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火箭弹四处落下开花,谁也不知道下一枚会落在哪儿。“撤!”绍辉大声下达命令,四人抖抖头上的石屑黑土,抓起步枪一溜烟跑下后山坡直奔大山深处追赶赵正豪他们。等到战蛇登上弹痕累累的山顶时,只看见四个黑影趁着月色在山中奔跃,很快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一照面就伤亡自己这么些人,对方仅有四个人,并且全身而退!战蛇知道这次的对手异常强劲没再敢托大,拿电台呼叫了空中支援。

没有了专家这俩包袱绍辉四人行进得很快,爬过另一座山峰后已经追上赵正豪,两方人员都相安无事自然皆大欢喜。细心的绍辉发觉刘君浩总是听不清东西,他以为是刚才炸弹震的,走过去帮刘君浩按摩耳旁帮他恢复听力。可当手伸出后绍辉大吃一惊,急忙掰开耳朵往里看。“哎,疼!”刘君浩喊痛。一股黑血在耳朵深处流出来在里面成痂,绍辉心痛地摸着他的头:“兄弟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刘君浩点点头:“没什么事,就是那火箭弹震得我头晕脑涨有点恶心……不会是怀孕了吧?”他本想开玩笑活跃气氛,谁知这句话令绍辉更加心痛,他挥挥手让队伍继续前进,悄悄对赵正豪说道:“他右耳失明了。”赵正豪一惊,看着有些疲惫的刘君浩说道:“我知道了。”

经过山坡上这次狙击战之后,身后没有人追赶了,形势暂时安全了不少。但是队员们仍然不敢放慢脚步,赵正豪依照星空辨别好方向,冲己方的基地方向爬去,这里的植被已经被当地人砍去做柴,光秃秃的像被剃了头的秃子,但是在远处的山上还是能看见植被,荒凉的环境令队员们身心感觉凉飕飕的,只有低下头咬紧牙关带着这两名专家继续在山地里赶路。

“他们是不是被你们打怕不敢再追了?”赵正豪扭头看着后面的道路问道。

“不太可能,他们的战斗力很强,不会交了一次火就回去。”绍辉对刚才的战斗仍然心有余悸。

“那就是黎明前的静悄悄了。”赵正豪颇有深意地说道。

果真是这样,再过一会儿天就要放亮,星星月亮开始黯淡无光,正是天明前最安静最黑暗的时刻,莽莽群山雪峰林立,队员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走向回家路,寒冷的气温,钢枪冰冷,队员没有充足的御寒衣物,只好哈着热气防止手指冻僵,甄倪和马红兵更糟,浑身打着冷颤一步一哆嗦,再这样下去他们肯定会生病直到昏迷,连惊吓带奔逃整整一个晚上,对于没有经受过特殊训练的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来承受。

“直……升机……有……直升……机……”甄倪开始出现浑话。

“没有直升机,不会有人来接我们,坚持下去咱们会安全的。”赵正豪轻轻地对他说。

“涡轮螺旋桨发动机……涡轮轴发动机……”甄倪仍然自言自语地说着。

“什么?”赵正豪没听懂。

“他说的是直升机的发动机,这两种发动机都是直升机的主要动力,后者的动力要比前者大一些。”尹默回答道:“没想到医学专家对机械方面还挺了解的。”

“他是双学历,机械专业不亚于医学专业。”马红兵哑着嗓子回答道。

“等等!”绍辉想到了什么,突然站住脚步说道:“他也精通机械?”

“是啊,怎么了?”马红兵问道。

“长期从事某个行业的人对自己行业的东西异常敏感,刚才他说的这两种发动机我们都没听清,尹默却了如指掌,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你是说这附近有直升机,他比我们先听到?”赵正豪明白了绍辉的意思。

“对!”绍辉肯定地回答。

所有人相对了一下眼睛,“隐蔽!”赵正豪急促地下达命令。众人立刻收拾伪装网把自己变作岩石和雪堆,隐藏完毕后发现王建斌正抬头看着天空,“王建斌你干什么呢?快隐藏!”王建斌满天搜索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拿他当上帝?”这句话自然是针对绍辉。赵正豪心急:“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咱们是一个战斗团体,必须要心齐才能走出这片山,这点你难道不懂吗?”王建斌背对着他扬起手说道:“我认为你们是吓怕了,你听听哪有什么直升机的声音?我先走,你们趴一会儿再赶路吧!”说完他径直顺着山脊走去。

“王班危险!回来!”张伟泽喊道。

王建斌摆摆手没有说话,大步走开。

没走多远,山中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好像地震,又好像一座山所有的岩石滚落要倒塌一般,轰隆的声音越来越大,在山峰后面陡然出现两架超低空飞行的武装直升机,巨大的探照灯光像两个小太阳把整片山照成白昼,一些山石在螺旋桨发出的强烈风力下吹得直翻滚,大量的积雪尘土被掀起遮住云天。王建斌站在不远处抬头望着这两架飞机,突然大吼一声,岔开双腿稳定重心端起步枪“砰砰砰砰砰砰”发疯般磕着膛内子弹,子弹在黑夜里泛着红冲向山峰又隐没在这龙卷风里面,步枪子弹在这两台庞然大物所发出的强大气场面前显得非常渺小。装载有二十毫米口径机关炮的直升机感觉到危险后开始反击,“通通通”,飞机向下倾斜射出一串炮弹,电闪雷光带着骇人的呼啸炸翻这片山脊。王建斌被炮弹的冲击力掀翻,随着飞起的泥土一起滚下山去。

“老班长!”张伟泽惊呼一声,忍不住爬起来冲下山去寻找王建斌。

“掩护!”赵正豪嘶吼一声,手里的狙击步枪率先开了火,紧接着枪声大作,密集的子弹高速飞往那座山峰,直升机凌空急转躲开攻击,盘旋着寻找自己的攻击目标。另一架直升机的加特林六管机枪威风凛凛的俯瞰着山地,白烈的灯光捕捉到奔跑的张伟泽。于是,加特林机枪爆发出它的威力,六条火蛇在旋转的枪管里喷出,数以百计的弹壳黄色瀑布般坠落在地上发出“叮叮”的碰撞声,子弹像滔滔江水一样冲向张伟泽,从上到下一泻千里追赶上他将他淹没,激起的黄白尘土像泄洪一般滚下。尘埃落定后,张伟泽不见了踪影。

绍辉躲在伪装网里看着这一幕,一滴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流出来,“你为什么不听话……”他小声哭道。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两名战友不见了踪影,但肯定是凶多吉少。两架直升机在空中盘旋着继续寻找攻击目标,绍辉流泪的眼睛喷出怒火,他摁住电台问道:“尹默,怎么才能干掉这两架飞机?”

“这两辆直升机不一样,装备有机关炮的那个是武装直升机,另一个是运输机,只是装了一门加特林机枪,要动手的话首先要干掉机关炮。”尹默在电台中回答道。

“我没问你这些,你告诉我怎么干掉它!”绍辉一字一顿地说道。

尹默安静了片刻,说道:“这两辆飞机的尾桨和螺旋桨肯定被人改装过,目的是降低噪音。再加上他们低空飞行,噪音被山隔住,所以当我们听见声音时它已经出现在我们上空。缺点是改装部分的抗击硬度会大幅度降低,咱们可以用枪打尾桨和螺旋桨,运气好的话一枪就能干下来。”他顿了顿,“当然,能打中飞行员最好。”

“那我来试试。”赵正豪调整好狙击步枪等待着直升机的到来。

两架直升机分别在这附近盘旋着,搜索着可能会藏匿敌人的每个地方。赵正豪只听见螺旋桨的声音却看不见飞机踪影,他耐心等待着,心里却万分焦急。如果时间再拖下去,让身后那些地面部队赶过来的话谁都走不了。螺旋桨的声音还在附近持续,终于越来越大,一架直升机又回到这座山上。赵正豪静下心把狙击枪指向目标,但是飞机飞行速度很快,在狙击镜内一擦即过,根本无法瞄准。飞机飞去之后又返回,每次速度都很快,这样可以不给地面武器攻击的时间。赵正豪尝试了几次,发觉用狙击枪打掉这架飞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直升机盘旋了数圈后离开,几分钟后,另一架又过来值班,重复着上一班的轨迹。

“这辆是携带机关炮的,你能打下来吗?”尹默用电台问道。

“我再试一下。”赵正豪轻轻回答道,再次潜下心瞄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正豪还是没有击发,他只有打一枪的机会,如果失败将会遭到灭顶之灾,他谨慎地通过狙击镜看着天上这个目标,没有十分的把握不敢开枪。

直升机在空中飞行着,突然间侧身改变了轨迹,赵正豪心中一振,改变轨迹之后机头正冲着自己,这是个射杀驾驶员的绝好机会。想到这儿,他把头埋进臂窝里雕塑般一动不动地计算着种种数据,可当飞机转过来他才发现自己失算,惨白异常的探照灯光射过来时像巨大的激光束般刺得自己睁不开眼。赵正豪眨着眼睛努力想睁开眼,可最终只是双眼被刺痛,本能地流出眼泪。正在他跟探照灯较劲时,意想不到的一件事情发生了。

直升机渐渐由远及近眼看就要错失良机,周烨猛地掀开伪装网跑向一旁避开利光,身体倚在一堆土上举起手里的高射机枪大概一瞄,“通通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大口径弹头正冲着近在咫尺的直升机飞去,部分打偏飞向远处,其余尽数打进机身迸出无数火花,然后穿透另一面失去规律地飞走。直升机的机关炮本是瞄向周烨,受到重创后飞机剧烈颤抖失去控制,几发炮弹打空落在别处,伴随着几声爆炸声,直升机像断线的风筝般斜楞楞地擦过山峰。一声巨响,飞机坠在两座山之间的空地上,巨大的惯性磋着机身向前滑去,大量零件被摔散一地,当飞机停下时只剩下冒着青烟的骨架,早已找不到飞行员的完整尸体,只留下凌乱的驾驶舱里的片片血污。

土堆前正是满脸凶光的周烨,举着沉重的高射机枪,长长的弹链斜挎在身上,天上的轰鸣越来越近,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周烨判定方向后几个箭步登上了更高一点的岩石,土堆上留下他整整一个身体的印痕,这是高射机枪的后坐力造成的。他四处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射击位置,但是另外一架飞机很快出现在他面前的天空之上,周烨干脆靠在身后的岩石上咬牙高喊道:“替我照顾我爹娘!”手中的机枪再次怒吼起来,弹链飞速地拉进枪身又弹出来,子弹冒着火花飞向天空,同时直升机上的六管加特林机枪也锁定目标,射出铺天盖地的子弹,两种重机枪弹在空中交错着飞向各自目标,惊天动地的交火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之后飞机划过山峰不知去向。

周烨仍然靠在岩石站立着,虽然身后的石头已经被打碎。他的身体不再完整,无数个弹孔“哗哗”向外流着鲜血,防弹衣变成一块块钢板染满鲜血挂在身上,单薄的衣物被浸透紧贴全身,密集的子弹贯穿他的身体打进岩石形成金属墙,后面的大口径子弹像长钉一般将他钉在上面。周烨用尽最后的意识打响人生的最后一枪后,以枪做拐低下头,像喀什噶尔的胡杨林一般,站成了永恒。

直升机显然受到了重创,飞过山峰后不再轰鸣,这意味着周烨用生命帮助战友解除了空中的威胁,天地间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活着的队员站起身走到周烨身边,赵正豪抱住周烨的头忍不住痛哭出声,“呜呜……”声音在体内发出,沉闷又绝望,这个钢铁汉子此刻竟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泪水混着血水沾满脸庞。两名专家安静地站在旁边,满脸的泪痕。

绍辉拍拍赵正豪的肩膀,伸手扶住周烨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在怀里,一颗滴着鲜血的半截子弹没在岩石里面,左明上前将它取出用布包好,双手递给赵正豪,赵正豪哭泣着接过,看了看,颤抖地将它放进怀里。

亡者已随风远去,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自己的任务。绍辉看看周围,那支地面追兵还没有赶到这里,趁着这点时间应该赶快去寻找生死不明的王建斌和张伟泽,赵正豪背起周烨,一行人走下山脊去寻找那两名战友。这座山非常高大,赵正豪强打起精神辨明方向以防迷路,他们顺着被机枪扫射的路线仔细寻去,这条路上的土地和岩石已经被打酥打碎。

“哗啦!”赵正豪踩到一堆碎石,脚下不稳仰面滑了下去,刘君浩立刻跟上去扶起他,赵正豪顾不得身上伤痛赶紧去看周烨的遗体,之后长长松了口气。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东西能妨碍住他?刘君浩轻轻劝道:“人总是要死的……”可当这句话说出来时,他自己都感到苍白无力,缄口不语。“我要带他回家,他父母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临死前的那句话是对我说的。君浩,如果我也死了,你要替我照顾好他的爹娘。”“什么?”刘君浩的耳朵刚受到重创,平时的说话声他现在也听不清楚。“唉……”赵正豪看了一下他的耳朵,叹了口气。

“我答应你。”绍辉在黑暗里走过来,“你作为队长不能这么悲观,别说现在咱们几个还能战斗,就算只剩下一个伤员,别人想动咱们一下也得踏着尸体过来!”

赵正豪擦干眼泪,露出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有咱们五个人,如果全出不去的话就罢了,只要有一个人能出去。就必须把两名专家安全带回去。然后打报告申请回国,咱们十二个人都折这儿了,剩下三两个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是六个人,还有我!”黑暗里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王建斌?”所有人愣住了。

“是我。”王建斌的脚步听上去很沉重,“老赵……”

“你王八蛋!”赵正豪猛冲过去一拳砸在他脸上,“你还有脸回来?”

王建斌倒退几步重重坐在地上:“我腰可能摔断了,别打了。”

“你腰断了?你知道周烨全身断了,张伟泽找不到了!他们是你害死的,你知道吗?”赵正豪怒斥道。

“我知道,当时我看见了,但我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王建斌痛苦地说道:“王鸿涛李晋鹏的死让我丧失理智,没想到这种情绪又害死我最后一个兄弟……我……对不起你们……”

绍辉走过去扶起他,说道:“咱们本来是十二名肝胆相照的兄弟,一路走来就剩下咱们六个,如果咱们不再团结的话,岂不是亲人痛仇者快?咱们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尽一切办法走出这片深山,至于恩怨,咱们回国之后再解决吧——如果还都能回去的话。”

远处出现一阵响动声,敌方地面人员终于追了过来,赵正豪咬牙说道:“王建斌,这笔账咱们先记下,以后有时间再算!咱们走!”

“张伟泽呢?咱们不能丢下他。”尹默提醒道。

“别找了,他已经和这座山融为一体,只剩下这支枪。”王建斌递过来一把变形的AK步枪,上面还留着几个弹孔。

“没时间了!撤!”绍辉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如果再不抓紧离开的话,势必又得在这里打一场恶仗。

八个人,两名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医学专家,一名腰部受伤的陆战队员,一名右耳失聪的特警战士,还有一名背着战友遗体的陆军特种兵,一行人相互搀扶着在这条布满荆棘的回家路上艰难行走着,身上的军装染满鲜血,诉说着他们——死去还是活着人背后的辉煌,苍天动容,大山无言。

此刻,东方出现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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