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山镇是位于云武国境内的南端,属临江城辖下的一个小镇。
黎明破晓前,天刚微亮,仅有几丝曙光透过夜幕降临大地。在幽暗的夜色笼罩下,连山镇仍处在一片无声的宁静之中。
连山镇,天合武馆。
天合武馆是连山镇唯一的武馆,学员众多,因此分为东西南三院。
此时偌大的用厚石板铺成的足以容纳一二百人的南院演武场中,只有一个神情坚毅的少年在场内专心的打着武馆的基础拳法。
少年看起来约莫只有十四五岁,额头上已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他的面相清秀,清秀的脸上还略带一些短暂岁月留下的稚嫩,但是他脸上的稚嫩却被一股坚毅和成熟所取代。
不似伪装,坚毅和成熟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表现在他的身上,由内而外。
时值春季,天气渐渐变暖,他的上身只穿着一件没有衣袖洗的发白的干净短褂,露出了他结实的双臂上隆起的肌腱,而且他身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
少年名叫宁无伤。
砰砰砰……
宁无伤身形迅捷如疾豹,势猛如狮虎,一拳一掌击出,劲风猎猎,鞭打着空气,使得发出了砰砰啪啪的响声。
宁无伤所使的正是天合武馆的基础拳法——虎啸拳。
宁无伤一边专注的打着虎啸拳,一边脑中回忆起了以前武馆教习说过的一句话:“虎啸拳虽算不上是最强的,最上等的的武学,但却是最基本的武学。你们千万不要因此而小看它,对于刚刚开始修行武道的你们来说,它绝对是最实用的,因为它能给你们未来的武道修行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众所周知,世间武道修行,一开始便是洗髓境。
洗髓境又分为初期,中期以及后期,洗髓境之后便是易筋境,以及之后的锻骨境,也都分为初、中和后三个阶段。
其实洗髓境和易筋境以及之后的锻骨境,都是以‘磨炼身体’和‘增长力气’为主,简单点说,就是锻体和巨力。
只有身负十钧(注一),也就是三百斤的力气才可以称为洗髓境初期的武者,而洗髓境中期的武者则是二十钧力量,洗髓境后期更是有骇人的三十钧巨力。
而一旦增长力气突破了三十三钧,那便是晋入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武道更高层次——易筋境。
易筋境是武道的第一个分水岭,限制了许多武者一生的成就。对于世界上大部分资质普通没有奇遇的武者来说,或许他们一辈子也无法突破洗髓境的壁垒而晋入易筋境。
“猛虎下山!”
“饿虎扑食!”
“如虎添翼!”
“……”
虎啸拳的一招一式由宁无伤使出,宁无伤整个人也仿佛变成了一只人形猛虎,裹挟着滔天凶威厮杀四方。
宁无伤不是这武馆的学员,他只是这连山镇上给天合武馆做工的而已。
虽然他不是武馆唯有的杂役,但却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学武的杂役。
宁无伤的家境并不怎么好,所以他没有钱当学费进武馆学武,但是通过一个在武馆的‘熟人’,他有了一个练武的机会——一边做工,一边习武,管吃住,没有工钱。
宁无伤平时负责的是南院,每天的工作就是管理武馆的武器库和打扫演武场,以及一早一晚的打开和锁上演武场的大门。
宁无伤每天晚上不是睡得最早的一个,但每天早上起的永远是最早的一个。
在每天晚上武馆学员练完武之后把武馆学员用来训练的兵器以及器械清理一遍,把一些损坏的登记造册,然后把兵器和训练器械搬回武器库,之后清理干净演武场,最后锁上演武场的大门。
然后第二天早上起得比其它人早,然后又打开演武场大门,之后又把学员训练的兵器架和器械搬到演武场。
这就是宁无伤一天的工作,因此宁无伤的作息时间是和其它人相反的。
宁无伤是夜晚练功,白天睡觉。
虎啸拳拳如其名,招招凶猛。
“虎啸山林!”
宁无伤轻喝一声,使出了虎啸拳威力最大,杀伤力最强的一招。
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宁无伤一拳直接击在了场中的一块巨石上。
轰!
那块足有宁无伤大小的石头直接被宁无伤轰成了碎石块四散纷飞,院中扬起一阵飞尘。
一拳击碎这么大的一块大石头,这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按理说宁无伤应该感到满足了。
可是宁无伤只是盯着场中解体石头的散落一地的碎块轻轻摇了摇头,面露不甘之色道:“还是不行,就差那么一点儿,我就可以突破洗髓境中期到洗髓境后期了。”
宁无伤能修炼到洗髓境中期,天赋确实很不错。
但是更重要的,是因为有一件事一直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在他心里,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只有一个人拼命的练功,才能暂时驱散那种感觉。
他的付出,往往比别人多了好几倍。
宁无伤抬头一看,此时天已经不知不觉亮了,武馆墙外的街道上已隐隐响起卖早点的摊贩的脚步声和遇到熟人时说话的声音。
宁无伤扯过身边的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把头上的汗,然后搭在脖子上,接着伸手取过搭在架子上的粗布麻衫,转身向演武场外走去。
“呦,这不是宁小哥么?怎么来得这么早,要不要跟我比划比划?”
迎面走来几个说说笑笑的少年,其中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少年在看见宁无伤的时候开口道。
宁无伤下意识皱了皱眉。
对面的这几个少年他都认识,都是连山镇上家境不错的一些公子少爷,而开口的名叫孙历,是这些公子哥儿中实力还算不错的一个,已经有五百斤的力气,距离洗髓境中期也就一步之遥。
“今天没时间,我现在有事,要回家一趟。”宁无伤淡淡道,无视孙历的挑衅,穿过了几人的身边向演武场外面走去。
看着远去少年的背影,孙历不屑的嗤笑道:“一个没种的胆小鬼而已,不敢接受我的挑战就直说,居然连回家这么烂的借口都找。
谁不知道你家现在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有三间破房子,你那短命的老爹两年前就死了。
对了,今天不会是你老爹的祭日吧?”
“对对对。”
其它几人应和着,说罢几人又爆发出了一阵轰然大笑。
远处宁无伤离去的身影紧紧握住了拳头,背对着几人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额头脖子手背上的青筋毕露。
宁无伤的命不太好。
他是个弃儿,尚在襁褓之中就被人弃之荒野。
就在即将命丧狼腹之时,也许是宁无伤命不该绝,有一个连山镇上进山打猎的猎户救下了他。
猎户名叫宁川,因为他救下的婴儿出生不久就遭逢大难,于是给他起名无伤,寄予以后会无病无伤的美好祝愿。
从此,连山镇上的穷苦猎户宁川有了一个名叫宁无伤的儿子,一个名叫宁无伤的弃儿多了一个名叫宁川的父亲。
连山镇上消息四通八达,因此这早已是连山镇上尽人皆知的事,自此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虽然宁川的日子过的虽然清苦,但是好在宁无伤做人勤劳踏实,所以两人也算衣食无忧,因此两父子的日子虽然过得平淡但却很快乐。
但是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一场灾难就突然发生到了这个贫困的家庭中。
人们常说好人不长命,宁无伤不知道这话对不对,但是宁川后来真的死了。
宁无伤没有生日,因为就连捡到他的宁川也不知道,于是宁川决定捡到宁无伤那一天作为宁无伤的生日。
宁无伤的重获新生之日。
可是就在宁无伤十三岁生日那天,为了给宁无伤做顿好的生日宴,宁川不顾宁无伤的苦苦挽留,背上弓箭就进了山。
不知道为什么,宁无伤觉得自己那一天老是心神不宁,眼皮跳的很厉害。
那一天宁无伤等的很晚,他红着眼睛一直等到了第二天天亮,宁川也没有回来。
宁无伤心里一震,虽然不愿意往那个地方想,但直觉上宁无伤感觉到,宁川出事了。
果不其然,直到三日之后,有人在离连山镇不远处的黑风山脚下发现了宁川。
发现的时候,宁川早已死去多时了,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僵硬,在他的右手中死死抓着一只肥大的野兔和一只野山鸡。
宁川是失足坠崖死的,但死因却是因为人。
一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罪该万死的人。
那是一群占据了黑风山的亡命之徒,在匪首杜云啸的带领下,啸聚山林,为祸四方。
其匪首杜云啸更有易筋境中期的不凡实力。
因为宁川无意中撞上这群土匪外出打秋风,因此被追杀,于是在慌忙之中坠下了山崖。
宁无伤看着那个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男人在短短两三天之内,就从一个勤劳的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临死前手中还抓着为自己的儿子准备的生日晚宴的材料。
在宁川的灵前,宁无伤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嗓子嘶哑,甚至到了最后,他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宁川死了,日子还得继续。
宁无伤觉得自己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他觉得自己该做一些什么了。
许多人都以为宁无伤能进武馆打工学武是因为武馆有熟人,走了关系。
只有宁无伤知道,自己根本在进武馆之前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人。
他只是听说那个固执且倔强的老头在天合武馆中有一定的话语权,于是就一个人跑到了对方门前跪了下来。
这一跪,就是三天三夜不饮不食,不眠不休。
镇上人们都说那个老头固执倔强,可是在宁无伤跪到昏迷,奄奄一息的时候,那个老头只无奈的说了一句:“人人都说我老头儿固执,没想到今儿个碰见克星了,遇到了一个比我还倔的小兔崽子。”
“死老头儿,还一个人瞎嘀咕什么,看你把这孩子给折磨的,你真是个铁石心肠的王八蛋,我当年怎么就瞎了眼,跟了你这么个……”老头儿的老婆是一个很好的老妇人,她抱着近乎昏迷的宁无伤一边往屋里跑,一边骂骂咧咧着。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告诉你,死老婆子,当年我也是一个翩翩美少年,要不然你会在那么多追求者中选择我?怎么,现在后悔了,嫌我难看了?”老头子在后面气的跳脚,梗着脖子红着脸反驳。
“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宁无伤咧开了干裂的嘴唇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昏迷了过去。
就这样,宁无伤得到了一个进武馆学习的机会。
宁无伤抬起头,看着东边朝阳初升,又低头看着使劲握起的右拳,阳光照在了他的脸上,照亮了他脸上无比坚定的神色。
我要做的,就是报仇!
在报仇之前,我只为复仇而活!
接着他迈步迎着初升的朝阳向前走去,踏着坚定不移的步伐,就像他脸上的表情一样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