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故意把“寂寞”一词冠之于一片林子的。无人打理的树林照样生机葳蕤,每个季节都会让树林里铺满了落叶和果实。腐烂的果实把每棵树养得壮壮的,正所谓“果沃林木肥劲草”。以前我一直站在园外看树林,目光透过残墙定格在树梢上,我看到了鸟巢和无数飞舞着的蝴蝶。堂皇和斑斓在这是最准确的字眼。
园在我的眼里是寂寞的。人有人言,兽有兽语,不知树木间有没有话语。在这里风可能是最能逗树们发话的了,好多天似乎都不见一丝风了,我潜意识里就认为这儿一定属于一个寂寞的所在了。
踏进来前我一直怀着惴惴的心情:那通体黑亮吐着信子的家伙总是给你突如其来的恐惧。树下齐腰深的野草就是它们栖息的最好的庇护所,野草让它们成为这里潜在的王者。为踏进一个荒芜的园,我确实不想做一次收割野草的行动。那样既劳累了自己,而且瞬乎就可能改变整个的园掉完整面貌。虽然残缺也是一种美,但我期望中的美除了这荒芜和无名的迸发着冲撞而长的生命以外,我不想碰触任何草木。
终于踏进去了。那些寂寞的树下有一个不寂寞的世界:忙碌的蚂蚁,筑巢的虫子,采花的蜜蜂,甚至还有把窝建在草里的不知名的鸟儿。我的来访是贸然的,虽然我把脚步尽量放轻,再轻些。但终究是徒然的,我拿着帮我消除恐惧的棍子所到之处,虫子们四散奔逃。那种仓惶和恐惧于我来说,似乎可笑——这些智力低微的家伙居然也这么爱惜生命,似乎让人不可思议。但忽又自责了一番:不是我来,这些可怜的小生命不是还在“安居乐业”吗?这里就是它们的桃花源啊!不是自己的“入侵”,它们何至如此?
仰首,我看到那些疯长的枝条,恣肆地、不受羁绊地自由伸展,缠绕,纠结,有风时我想它们一定会互相拍打,那亲昵的举动该是多么令人神往和惬意啊。在枝杈间一个堂皇的鸟巢引起了我的注意,没人明白在这里鸟儿会有多快乐,连建造自己的窝,都具备了工程师的标准,像欧阳修《醉翁亭记》里所言,游人去而禽鸟乐也,没人,这里便是天堂;没人这里更是一方净土。我像一个深夜进入古庙的书生,既庆幸自己来到这里,又惊奇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切。蟒蛇是躲避着我的,虽然我一直恐惧突然一脚下去就会踩到软软的东西。
那些腐烂的果在空气里发酵着,把我的鼻腔塞得满满的——都是酸味。在人们忽视的丰收之果面前,大队的搬运大军正在忙碌着。我想这儿的果实不久将被蚂蚁消解,复又归于土地深处,让另一个季节更加繁盛。
我明白了无人打理也是一种自然,但很多时候,我们人类出于自身需要去修剪树木,让它们按我们的要求成长,这总让我感觉似乎不妥。
其实寂寞的林园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季节,每一个季节也不曾忘记这片我们眼里的“寂寞之林”。寂寞着的,忘却着的,其实是我们的心。